循梦环游记 第40章 循梦

进入高三后，学业逐渐忙碌，忙到季浔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太阳——天不亮时她就坐在教室里，一整天都将头埋在书本中，到晚上学习结束后再抬头时，眼前又是一片黑漆漆的夜空。

高三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搏斗，以书本纸笔为武器。

因为学业繁忙，季浔和孟时瑀的交流越来越少，微信完全变成轮回。

但两个人对此完全没有异议，因为他们都明白，来日方长。

有人说，当你的生活开始枯燥的循环重复时，时间就会过得格外得快。

季浔的日子就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不觉便到了高考这一天。

当季浔和祝亦燃并肩站在考场外的人海中时，她仿佛才对自己的高中生涯有了实感。

却是在它即将结束的这一天。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长大的呢？

祝亦燃没心思思考这些无聊的问题，他站在花坛的边沿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表情讥诮，“你说奇不奇怪，放眼望去满场没有一个喜笑颜开的学生，也没有一个垂头丧气的家长，所以他们是在为谁开心呢？”

季浔没说话，等着听祝亦燃总结。

“一个高考的孩子每天除了五三和王后雄，听过最多的话应该就是爸爸妈妈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寒窗苦读是一个人遭罪，但他承担的是一整个家庭的压力，”祝亦燃抱臂站着，“这当中他们的家长的确付出了许许多多，多到让人觉得考不好的孩子在成绩出来的当天就应该被打入阿鼻地狱。”

“所以学生们的表情是英勇就义的悲壮，家长们是终于熬到头的如释重负，他们更多的是为自己开心。”祝亦燃总结道。

他已经拿到了美国的offer，高考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十分重要，但不知道夏梨和他说了什么，这些日子依旧没有丝毫松懈。

祝亦燃努力学习带来的副作用，是对高考有关的一切都持负面态度。

来鹏城后，季浔和祝亦燃是彼此每天沟通最多的人，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季浔逐渐发现，祝亦燃虽然不学无术，但却意外的喜欢看书，尤其是一些比较有批判性的书。因此某些时候时常会冒出一些极其厌世的言论，与他张扬的性格看起来格格不入。

季浔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们两个都没有喜笑颜开的家长站在身后——公司太忙，祝长峰和蒋秋怡完全没时间陪他们高考。

“祝你英语满分。”季浔驴头不对马嘴地回。

“哼，”祝亦燃斜斜瞥了她一眼，表情有种胜券在握的沉稳，“当然。”

英语考试结束之后，祝亦燃开心得不行，回家就把英语有关的一切书本全都送给了楼下收垃圾的老爷爷。

终于要和李华玛瑞亚说再见了，这是多么愉快的一天。

从考场刚回到家，季浔迫不及待地冲回自己房间拿手机。

几乎在她按下锁屏指纹的同时，某人的消息接连弹出。

【什么时候回华江？】

【温佑说他舅舅在郊区新开了个农家乐，目前还在试营业阶段，正好趁着高考结束请大家去玩】

【你俩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一起去？】

季浔心里喜滋滋。

【我先和爸爸说一下，确定时间就告诉你】

【好】

【到时候我去接你】

简简单单的一段对话，季浔反复看了好几遍。

到底是哪个字比较有魔力呢，竟然能一秒拉近两个相隔千里的人。

关门的声音响起，季浔丢下手机赶忙朝外探出头。

“祝亦燃，嗯……那个……”季浔支支吾吾的，一点点羞涩延时发酵，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显得比较坦荡。

祝亦燃眯眼看她，“干啥？”

“就是，想问问你，”季浔扶着门框，将大半个身子躲进去，“温佑说他舅舅在华江郊区开了个农家乐，邀请咱们一起去，你想不想回华江？”

“哦，温佑啊，”祝亦燃神秘地笑，“你都没有温佑的微信，他竟然也能邀请到你啊？”

对哦。

但是温佑有祝亦燃的微信，岂不是早就告诉他了？

想到这，季浔站直了些，昂首抱臂看他，“那直说吧，想不想见夏梨？”

“一会儿去找老祝和老蒋谈谈，秘书说他俩晚饭有时间。”祝亦燃痛快地说。

“可行。”

季浔其实根本不需要和祝亦燃相互试探，华江尽是他们牵挂的人，彼此早已心照不宣。

只不过她刚刚被喜悦冲昏了头，简单的问题也要七拐八绕纠结一圈。

晚饭时，祝亦燃和季浔提前到了祝长峰公司隔壁的餐厅。

是一家很正宗的川菜馆。

蒋秋怡先一步到达，服务员将她引到包间时，姐弟俩正为吃什么和不吃什么拌嘴。

“我想吃臭豆腐怎么了，又没给你吃！”祝亦燃生气地问。

“臭豆腐是不吃就闻不到的吗，它一上来满包间都是臭味，开了窗户连门口的蚂蚁都能熏死，不许点这个！”季浔毫不让步地回怼。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吃螺蛳粉榴莲没见你说味大，吃个臭豆腐这么多事，你这么矫情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你天天只知道吃臭豆腐，整个人都臭烘烘的，往后绝对不会有女生喜欢你！”

“嘿嘿，”祝亦燃瞪大眼睛摇头晃脑地炫耀，“小爷还真就有！”

“你——”季浔简直要被他气死。

战争没有持续下去，蒋秋怡走进来一脸吃瓜模样，“呦，是哪个女生喜欢小燃呐？”

两个人吵得太投入，谁都没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这声突兀的问话一出，姐弟俩彻底安静。

但沉默背后的原因却毫不相同。

季浔是得意的笑。

活该，让你嘚瑟，这下看你怎么说。

祝亦燃是惊慌之后后知后觉地害羞。

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声呢？！

这下完了，这个话题可不好说。

祝亦燃战术性喝水，“这个、这个嘛，嘿嘿，那可太多了，不是哪个女生，您应该问哪些女生才对。”

蒋秋怡拉过椅子坐下，夸张地“哇”了一声。

“你们学校傻姑娘这么多呀？”

“……”

季浔大笑出声。

蒋秋怡告诉他们，祝长峰还有一部分工作没处理完，让他们先吃着，他一会儿就过来。

然而说是一会儿，等到祝长峰抵达包间时，这顿饭已经吃到了尾声。

祝长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给他父慈子孝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祝亦燃和季浔深深明白这一点，见缝插针地提出想回华江过暑假，连话题转换太过僵硬都来不及顾虑。

“去年鹏城就开始陆续出现高温中暑致死事件，我和季浔在这呆的太难受了，还是华江比较舒服。”祝亦燃手里攥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季浔已经吃完了，喝了口水赶紧附和，“没错没错，夏天回北方避暑刚刚好，反正华江的房子也还空着，我们回去住很方便，就当是毕业旅行了。”

祝亦燃看着祝长峰默不作声的侧脸，赶紧再加把劲，“就是就是，季浔这三年实在太辛苦了，不来个毕业旅行实在说不过去。”

祝长峰嚼完口中食物，用餐进擦了擦嘴，沉吟道：“你们想毕业旅行的话，最近不是都喜欢去普吉岛么，回华江有什么好玩的，普吉岛刚好有爸爸的朋友，我可以……”

“老祝，”蒋秋怡帮他夹菜，状似不经意地打断他，“普吉岛的项目是不是可以让小张放手去做了，我看那孩子不错，踏实稳重，挺让人放心的。”

“嗯，那孩子是不错，但我还想着再让他历练历练……”

提到公司项目，祝长峰的注意力立刻被引走，和蒋秋怡顺带又聊了聊其他项目。

祝亦燃和季浔面面相觑。

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真被祝长峰送到普吉岛去。

直到结账之后，这个话题也没再被提起，祝长峰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一茬一般。

一家四口在餐厅门口道别，临走前蒋秋怡随意地开口：“这下你们俩终于考完了，看看这几天就搬回市区来吧，到时候正好让家里的司机直接送你们去机场回华江，今天我和老祝还有点事要忙，有什么事等你们回家再说。”

季浔和祝亦燃本来也是随意一听，直到听到华江两个字，两个人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同时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好好好，明天就搬。”

祝长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蒋秋怡便温和地道别了两个孩子，姐弟俩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溜烟人便钻进了车里。

“原本还担心他们会不会相处的不好，”蒋秋怡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说，“你看看，他们俩多亲近。”

祝长峰点点头，“是啊。”

幸好。

车门刚关上，季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有蒋阿姨，不然肯定回不了华江了。”

祝亦燃瘫在椅子上，“小爷说那两句简直字字珠玑，可惜你配合得不好，要不然肯定拿下。”

“你还好意思说？！”季浔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一有事就知道拿我当挡箭牌，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很辛苦想回华江旅行呢？！”

“我说我辛苦谁能相信？你学得人都呆头呆脑，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明显是你更需要旅行放松，老祝心疼你当然更容易松口，你是不是蠢呐？”祝亦燃梗着脖子回嘴。

季浔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真是干啥啥不行，胡搅蛮缠第一名！夏梨肯定过两天就甩了你！”

“孟时瑀也不会一直喜欢你！”

“你说什么？！”季浔直接炸毛，“你再说一遍！”

“凭什么听你的？”祝亦燃简直要在车里站起来，“我就不！”

姐弟俩怒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仿佛斗鸡一般。

那架势，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扔到对方身上才肯作罢。

好在司机够专业，选择性的什么都听不见。

只在心里默默流汗，现在的小孩真复杂。

季浔和祝亦燃搬回市区的当天，蒋秋怡就帮他们订好了回华江的机票。

时间定在一个星期后。

季浔看着蒋秋怡发过来的航班截图，转发的操作顿了顿，她又退出了对话框。

这样直接告诉他多没劲呀。

季浔默默盘算着，心里顿生一计。

-

“你身边怎么这么吵啊？”

孟时瑀坐在小区隔壁的篮球场上擦汗，他靠着绿色的铁网，听着对面电话里嘈杂的声音问。

“我在外面玩呀，”季浔含糊地说，“哦对了，你现在在家里吗，我发现有一家外卖特别好吃，全国连锁的，华江也有，中午我点给你尝尝，你把你家的具体地址发给我吧。”

“嗯？”

这么突然啊。

孟时瑀将矿泉水瓶口抵上嘴唇，仰头灌了口水，“今天就算了，我和张飞他们一起打球呢，那家店叫啥，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尝尝也行。”

“啊……你别啊，你你……”季浔语无伦次，心累得不行。

她简直要被孟时瑀愁死，这人怎么一点不开窍呢？

祝亦燃帮她推着行李箱往前走，眼看就快要走到芳庭园，斜对面的篮球场上隐隐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

他有些不确定，抻长脖子眯起眼，努力辨识着。

“那、那你什么时候结束呀？”季浔不死心地问。

她突然回了华江没告诉他，甚至都没让祝亦燃和其他人说，就是为了给孟时瑀一个大惊喜。

目的没有达成，她决不能放弃。

没等孟时瑀回答，季浔又问：“那你现在在哪里呀？”

在她没注意的身旁，祝亦燃兴高采烈地朝对接猛挥手，露出一排喜庆的大白牙。

孟时瑀没出声。

季浔不确定是不是信号不好，晃了晃手机，又问了一遍。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些不可置信，孟时瑀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对面。”

“什么？”

耳边是祝亦燃兴高采烈地喊声，“阿瑀！阿飞！”

季浔愣住，手机还僵硬地贴在耳边，她循着祝亦燃的视线朝街对面望去。

小路上缓慢行驶的车辆与对街热闹的小吃摊一起在她的目光中留下残影，热闹的烟火气叠在一起，勾勒出不远处那个同样愣在原地的少年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