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浔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时,理综考试已经结束。
铃声刚响起不久,收卷又耽误了些时间,以致季浔出门刚好赶上汹涌的人潮。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浔总觉得有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不断萦绕在她周围,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听说这场有人作弊诶,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我们附中的学生哪有人会稀罕这种手段。”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罗主任带着个短发女生从我们考场门前过去。”
“真的啊?天呐,咱学校竟然还有这种人吗,是哪个班的?”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诶诶诶,那个好像就是,快看前面那个短头发的!”
……
季浔死死咬住嘴唇,在走出考场门之前她一直坚信清者自清,没什么好怕的。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不管她有多问心无愧,也抵不过流言如沸。
毕竟她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实在还没磨炼出钢铁般的坚强意志,甚至还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软弱许多。
她本想秉承着大家气度,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淡淡然地走出学校大门,没成想刚出办公室门才走了几步便撑不住了。
季浔没有下楼,而是脚步一转进了卫生间。
放学时间,卫生间几乎没什么人,她匆匆躲进最里间,将门牢牢锁住。
卫生间并不牢靠的塑料隔板高高耸起,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却给了季浔巨大的安全感。
她也不介意隔板会脏,整个人无力地靠上去,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卫生间又陆续进来几个人。
交谈声不绝于耳,都在讨论着附中考场难得一遇的新闻。
如果说校庆为季浔带来了“女神”的光环,那么这次考试便是她跌落神坛之战。
登的越高摔的越惨,季浔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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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黑白格纹的雨伞挂在玄关的架子上。
祝亦燃在窗边观望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己点外卖。
季浔早上没有带伞,下雨了肯定不方便回来,脑子没事的话肯定是直接在校门口解决午饭。
祝亦燃在心里精明地判断着,他才不会傻傻的等她。
“这么冷的天,得点海底捞才行。”
祝亦燃对着外卖页面嘟囔着,他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惬意地不行。
刚下单十分钟,门外敲门声响起。
“我靠,”祝亦燃看着门口,惊讶到愣住,“海底捞现在这么卷了?!”
他的腿好了不少,短短的距离连拐杖都懒得拄,直接单腿跳过去。
迎接海底捞的笑脸在看清门口狼狈的面孔后一秒僵住,他扯扯嘴角,“你这是……洗澡去了?”
季浔在厕所等了半个小时,估摸着人都走光了才回考场收拾东西。
刚出校门走了几步,细密的雨滴接连落下。
突如其来的雨和莫名的作弊嫌疑一起,把她淋了个措手不及。
季浔没什么表情,直愣愣地往里走。
祝亦燃被她的表情唬住,赶忙给她让路,一跳一跳地回去拿拐杖。
等季浔换好鞋他才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就先点了海底捞,但是我也点了猪肉和羊肉,你没吃的话就跟我一起吧。”
“谢谢,但是不用了。”
季浔自始至终没抬过头,淋湿的短发黏在脸颊上,狼狈至极。
她拎着湿透的书包上了楼,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祝亦燃呆愣愣地看着她机械的步伐,神色逐渐复杂。
她到底怎么了,竟然还说谢谢,也太吓人了吧。
楼上,季浔将书包随意丢在角落,直接进了浴室。
花洒运作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浴室玻璃逐渐蒙上一层白雾。
温热的水流滑过肌肤,温暖包裹之下,季浔终于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了实感。
她慢悠悠地洗着头发,发膜、护发素、磨砂膏、沐浴露……浴室里能用的东西被她用了个遍,丝毫不在意时间。
完全收拾好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换上睡衣扭开浴室的门,将房间阳台门牢牢关严,又拉紧窗帘,转身钻进了被窝里。
熟悉的触感和香味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季浔紧紧抱住怀里的小猪玩偶,整个人深深埋进被子里。
放空的大脑自主播放着一帧帧画面,徐子安、韩明露、孟时瑀,以及站在她身后窃窃私语的路人甲乙丙丁……
屋里静悄悄的,粉色真丝的枕头沾上水渍会格外明显,湿掉的部分呈现出难看的暗红色,范围不断扩大。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么倒霉。
就像是被扫把星选定的天命之女一样。
从小到大每一幕心酸画面都被收藏在一个合集里,在此刻如同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将她瞬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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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亦燃吃饱喝足后又随便看了会儿感兴趣的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秋雨带来湿冷的空气,灰蒙蒙的天满是压抑。
祝亦燃揉揉迷蒙的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叹着:“又考完一科,真累啊!”
他慢悠悠地翻了个身,拄着拐杖打算去厨房找水喝。
还没等够到拐杖,手机铃声陡然响起。
“刚考完就给我打电话,这么想我?”
祝亦燃接起电话,优哉游哉地调侃。
对方没时间和他耍贫,语气有些急,“季浔下午怎么没来考试?”
“?”
祝亦燃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犹疑地问:“阿瑀,你没事吧?季浔没去考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没睡醒啊?”孟时瑀直接吼出声。
睡醒了啊。
祝亦燃对目前的状况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问:“季浔那种书呆子怎么可能没去考试,到底怎么回事啊?”
其实孟时瑀也不十分清楚,八卦虽然是从中午就开始大面积传播,但他明显处于附中吃瓜体系极其边缘的位置,所以直到下午放学才从方一栩那听说。
“靠!放他妈的屁,季浔那死要面子的个性还能打小抄?玉皇大帝抄袭她都不可能抄,罗振明纯是大傻逼!”
祝亦燃听完事情经过直接气到七窍生烟,恨不得把罗主任的祖坟都刨出来挨个教训。
比起生气,孟时瑀现在更多的是担心,祝亦燃没有亲自来学校,当然不知道流言有多汹涌。
他根本没法想象季浔一个人面对罗振明的指责,面对这莫名而来的脏水和指指点点时该有多无助。
孟时瑀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口发疼,他必须要赶紧见到她。
虽然他现在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就是想见到她。
这种感觉从未如此迫切。
“所以她现在在哪?”他着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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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间,季浔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她在家,嗯,行,你过来吧。”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浑身酸软得不行,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哭过的脸紧绷绷的,枕头下是一片湿冷,黏黏腻腻十分难受。
季浔翻了个身,将头挨上没被泪水浸湿的地方,这才舒服了些。
意识逐渐下沉,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是谁呢?有些听不清。
算了,管他呢。
没准又是哪个议论她作弊的路人甲乙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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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浔,几几,醒一醒好不好?”
这是一个好听的男声,很温柔,但语气很着急。
“我靠,她不会死了吧?!”
这是一个很欠揍的男声,但语气惊慌失措。
“你闭嘴吧!”
季浔有些想笑,但实在没有力气。
眼前是暖色的光,周围很暗,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梦境”。
“孟……时瑀。”
她看着面前眉头紧皱的少年,木讷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一定是被孟时瑀下蛊了,怎么每次都做这种梦。
大概是听到自己叫他,孟时瑀的表情好看了些。
他松了口气,轻声哄着她,“几几,你现在发烧了,必须吃点东西,然后再吃个退烧药才能继续睡,好吗?”
“不要。”
她最讨厌吃药,梦里也不行,绝对不要!
季浔皱眉,病意拖慢了语调,她软软的拒绝,像是撒娇一般。
看着她这副蔫蔫的样子,孟时瑀心中酸软得不行,他单膝跪在季浔床头,轻轻摸着她的额头。
“那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你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我特地给你买的,尝尝好不好?”
犹豫了一会儿,季浔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点了点头。
祝亦燃坐在床边一直没敢打扰孟老哥哄小孩的名场面,这下见终于季浔同意吃东西后,赶紧起身去扶季浔。
他将人半抱在怀里托住,孟时瑀把粥吹凉了再小口小口喂给她。
“我去,有点沉呐大哥。”
祝亦燃碍于腿伤有些使不上力,季浔晕乎乎地完全没有自主坐直的意思,他费力的托着她,脸憋得通红。
孟时瑀无奈,“我来,你喂她。”
“打住!”祝亦燃当即瞪起眼睛,防备心十足,“少来占我姐便宜,就你喂!”
喝过粥后,孟时瑀赶紧掰了两片药塞进季浔嘴里,趁她迷糊着一把把药喂了进去。
因为发着烧,季浔的味觉不太灵敏,微苦的药在她嘴里来不及留下味道便被水送进了胃里。
吃过药她又继续躺回去,睡颜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祝亦燃望着孟时瑀凝重的侧脸,佩服地笑出声,“阿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滚。”孟时瑀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
“说正经的,她那小抄到底打哪来的,竟然还是白纸缩印的,根本没有笔迹,够缜密的啊。”祝亦燃靠在床头上,轻声说。
“还不知道。”孟时瑀拧眉,仔细思索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附中考场有多严格,绝不会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
季浔刚转学没多久,人缘算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坏,能这样栽赃她的人选实在少之又少。
祝亦燃垂眸,将覆在季浔脸上的几根发丝轻轻拨开,语气格外冷峻,“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不弄死他也得扒层皮!”
“不用,”孟时瑀沉声道,“这次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