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手记 第6章 洞穴

跨过拱门之前，有一个小插曲。

与其他游客站的角度不同，玫娅在飞龙雕塑的底座附近停留，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就好像站在龙的脚下。

她细细地看过龙身上的鳞片，布德写实的技艺很强，光影落在鳞片尖上，像是巨龙在浅浅地呼吸。

“美女，笑一下。”玫娅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在叫她，直到那人重复了好几遍，又边重复着边跃到她的面前，玫娅抬起头，一个留着红色短卷发的男孩向她笑得灿烂，“美人，你笑起来一定很可爱。”

明明他笑起来更可爱。玫娅忍不住在他露出的虎牙上多看了几眼，在心里这样想。

那分辨不出年纪的男孩自来熟地搂住了玫娅的肩膀，热情地指挥她摆出上镜的姿势，要为她拍摄照片，玫娅不好意思拒绝，虽然不喜欢拍照，还是对着镜头勉强地笑起来，那男孩选了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赞美的话语像糖液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真是太漂亮了。”

“连阳光都这么配合，照在您的身上像仙女一样。”

“您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灿烂的玫瑰。”

他拍摄完毕，玫娅的脸蛋也染上了一大片红，他目光灼灼地向玫娅靠过来，“如果您满意的话......”

“彼得，我有告诉过你不要再在这里做这种生意吧。”桃芮丝动作轻快地剥夺了他说话的资格，手一勾，彼得手上的相机就移了位，她一边躲闪着彼得来争抢的动作，一边跟玫娅解释：“如果你满意的话，他就要问你要拍照的费用了。”

“拜托，一张照片只收十块，这可是盖亚大陆上最有名的摄影师亲自指导完成的作品，简直不能再实惠了好不好。”

“盖亚大陆上最有名的摄影师？这是个什么语态，应该是将来时吧？”桃芮丝笑眯眯地举起相机，谈笑间浪费了好几格胶卷，“哦，应该是将来，不可能完成时吧？”

“桃！芮！丝！”彼得白净的脸蛋涨得通红，“你可以侮辱我的事业，但是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和灵魂！”

“那我就侮辱一下你的事业好了，”桃芮丝检查了一下相机构造，“你一直研究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怎么还在用胶卷。”

“就差最后一步了，你等着看吧，等研究出来‘快闪相机’，满世界都要找我要签名，那个时候和我喝下午茶，我可是要收费的。”

桃芮丝没什么诚意地祝福他：“那我还真是期待那一天。”

“‘快闪相机’是什么？”玫娅微微歪了脑袋，疑惑地偏向桃芮丝问。

彼得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向她解释：“现在的相机，拍摄之后还要送去洗照片，胶卷又贵又娇气......”他微微停顿，玫娅于是赞同地点点头，彼得满意地继续道：“所以我正在研究一种拍摄之后就可以立即得到相片的相机。”

“如果你觉得我的主意还不错的话，可以考虑购入彼得公司的股票，今天一毛一股，下周就有可能涨到五块一股哦，这种程度的回报，除了股市就只有赌场能见到了！”

“他的主业是股票经纪人吗...？”玫娅悄声问桃芮丝。

桃芮丝的笑声在空中搅成一团，她轻轻握住玫娅的双肩，推着她往旅社走，“好啦别管他，我相信他的梦想会实现的，只不过不在今日，也不在明日......”

密阿玛斯小镇虽然是依靠海岸而建，却只占了这座岛屿的很小一部分，小镇以喷泉广场为中心，辐射出六条街道，六条街道又将小镇划分为六个街区，分别以不同颜色的龙命名。

玫娅被桃芮丝带着进入了红鳞区，桃芮丝多次来往小镇，对这里很熟悉，她又说每次来都住在那家旅社，玫娅省了自己找地方住的功夫，也没什么抗拒的心理。

然而在隐隐的不安下，桃芮丝的脚步逐渐放缓，最后停在了巷子深处。

“......”玫娅咽了咽口水，高墙掩映下好像空气都稀薄了不少，她悄悄捏起拳头，努力地呼吸，试探性问她：“怎么不走了？”

“因为......”桃芮丝在前面带路，因而是背对着玫娅，她的声音轻盈地从玫娅前面传来，尾音像羽毛尖轻轻扫过，然而下一秒她猛然提高声调，“哇”地一声向玫娅扑了过来，“因为我要在这里把你吃掉！”

“好幼稚。”玫娅像被焊在原地的电线杆，桃芮丝嘟哝了一句“没意思”，转而搂住她的肩膀，“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玫娅紧了紧背包的带子，抿出一朵微笑。

桃芮丝呆楞了几秒，祖母绿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睫毛也跟着抖了抖，眨眼的时候有几缕光线漏了下来，落在她的眼睛里，像碧绿湖水上荡开的金色涟漪。她喃喃自语着“什么啊”，一边用手掌在脸蛋上揩，像是要把泛起的红晕擦拭掉。

“好吧好吧，”桃芮丝像是完成了自我妥协，她指着旁边的一栋小楼，“就是这里了，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我这次就少收点回扣好了。”

“收回扣这种事就不用告诉我了。”玫娅眼带笑意地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她怀疑又不解地指了指那块快要掉下来的牌匾，不敢相信地重复着：“就是这里...？？”

那是一栋三层小楼，只是装修风格很奇怪，通体暗色，摇摇欲坠的牌子上写着“龙之旅”几个字。

好吧，玫娅对这个起名方式完全不意外。

仔细观察，玫娅才发现，这条巷子带来的阴森暗黑的感觉，这家店得有至少百分之四十的功劳。

玫娅靠近才看出那栋楼的墙面上有着不规则的凸起，一片一片的，泛着冷峻的金属色泽，招牌悬在二楼的位置，虽然是玻璃窗，光线却像是绕过这里走，桃芮丝和玫娅并排走的时候总是喜欢贴着她，她的手臂横在玫娅的腰间，正要和她并肩走进旅社的时候玫娅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玫娅咬着唇，有些犹豫地看着旅社大门，“只是觉得......很像走进了一个洞穴。”

“嗯，进去就会好很多的。我用我所有的财产发誓。”

“好吧，这样的可信度很高。”玫娅进入大门的一瞬，就被光线刺激得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后，她忍不住捏紧肩膀上背包的带子，抿着嘴唇咽了咽口水。开口时有点结巴，“这......这......”

玫娅没想到这间外表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阴森的店面，里面的装饰风格是如此的......浮夸。

“欢迎光临‘龙之旅’！您的温暖居所梦想港湾！请认准红鳞区贝母街001号唯一正统地址！”

玫娅还没来得及从耀眼夺目的光线里回过神来，一个女人就风风火火地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用高昂的百分之百的热情腔调吐出了一大串话，她拨开从天花板吊下来的海珠串，冲上前来握住了玫娅的手，她有一双很浅的眸子，像阳光下的琥珀，玫娅恍惚间甚至觉得她的眼睛是金色的。

女人的卷发算不上多漂亮，但是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卷出来，她自来熟地牵起玫娅的手腕，话语仍然滔滔不绝，“你是桃芮丝新交的朋友吗？真是漂亮的女孩子呀，我很久没有看到过头发这么乌黑而有光泽的美人了，像我的头发，烫过太多次，都变得这么粗糙。”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玫娅往类似于前台的地方带，那个地方的设计很特别，被做成了贝壳启开的形状，柜子则是边角镶金的宝箱，柜子附近的装饰满是闪闪发光的宝石、金币雕塑。

所以女人就像站在抢来的财宝堆里跟玫娅讲话，她的身后挂着不同房型及对应的价格，抬起手向后挥去的时候玫娅才看到她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梅利夫人，美丽的梅利夫人。”桃芮丝打断了梅利夫人连篇的推销，她说话的语气很快，和玛丽老师温吞的语速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她是和玛丽老师讲话，玛丽估计得拼命追在梅利夫人的小车后面，匆匆忙忙地去拾她随手扔下的小石子。

玫娅想到玛丽老师一边提着裙摆，一边急急忙忙地迈着小碎步，还要不断俯身捡东西，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要一个单人间，但是费用嘛，要最优惠的那种。”

“最优惠”这三个字显然触到梅利夫人最脆弱的神经，她收敛了笑意，浓咖色的眉毛疑惑地拧在一起，像是听不懂桃芮丝的意思，她犹疑地伸出了几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桃芮丝摇摇头，把她的手指扳下去两根，梅利夫人固执地摇着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

“可以就可以，不可以的话，反正有那么多叫‘龙之旅’的店，我随便带她去一家就好了。”

“你...！”梅利夫人纠结地抓着手指，“胳膊肘往外拐，坏家伙。”

最后她妥协了，只是不情不愿地把钥匙交给玫娅时，玫娅觉得她原本百分百的热情，现在只剩下百分之八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