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手记 第11章 糖果

就好像只是闭上眼睛又睁开，视线黑暗了短短片刻。

桃芮丝歪着的脑袋放大在视线里，玫娅因为她猛地贴上来，被吓得一缩，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依然在那个房间里，赌徒们喧嚣的叫嚷声透过玻璃传过来。

有一瞬间，玫娅怀疑自己是走了个神或者打了个盹，什么拍卖、袭击，都只是存在于她脑袋里的梦境而已，然而她眨了眨眼睛，借着这个动作迅速地串连起闭眼前的景象，确认真实感更胜一筹。

她还在确认是否为梦境，桃芮丝就长长地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般拍拍手掌，“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玫娅这才发现角落里还站了个人。

黑色的执勤服几乎与角落的暗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对苍绿色的眼睛眨动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桃芮丝熟稔地把他从角落拽到玫娅面前，向她介绍：“这位是华特，密阿玛斯执法署的执勤官，你被挟持之后那个人把你打晕了，不过华特已经把他收押归案，你不用担心。”

玫娅拢着腿，小腿用力绷得很紧，还是比他矮了两个头，她直直地向上看去，却在对方投来注视的瞬间垂下眼皮，声音压得有点低，“谢谢你，执勤官。”

华特向她略略颔首，“无需感谢，让民众感到恐慌已经是我们的失职。”

女孩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白净的桃心形状的脸蛋上点着一片褐色小雀斑，华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了嘴，桃芮丝瞪了他几下，他拧着眉，两对漂亮的绿色系眼珠在玫娅没看到的地方有来有回地沉默争吵，几个回合后，还是华特妥协，在桃芮丝鼓励般的眯眼笑里，扫过玫娅铺在下眼皮的柔软睫毛，犹豫着开口：“至于那件拍品，也不用担心。”

玫娅疑惑地抬起头，华特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对视时声音会不自觉放轻，他向她解释：“桃芮丝说你对最终的拍卖品很感兴趣。”

“您是本地的执勤官，我能不能冒犯地问一句，您见过真的龙吗？”

华特是否感觉冒犯她不知道，但是这样突然的问询对她自己来说挺冒犯的，等待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时，玫娅下意识将手藏进衣兜，捏住了口袋里的圆球糖果。

等会要拆一颗芒果味的。

很多次，玫娅把某些话说出口后又会迅速后悔，说话的时间很短，后悔的时间很长，一次又一次重现场景是对自己的反复折磨。

怀有这样被折磨的心情，玫娅把口袋里的糖果捏得几乎变形，手指在口袋里摸来捉去，用力之下，糖球在口袋里滚来挤去之间居然蹦出了一颗，骨碌碌滚到华特的黑色长靴边。

顺势回避了玫娅的问题，华特弯下腰，他鼻尖微动，夹在指尖的糖果散发出让他陌生的甜蜜的香气。

手掌摊开在玫娅的眼前，华特的手很大，一条她看不出什么成因的伤疤从中指的指根横贯掌心，亮晶晶的糖纸在他的手心像朵小玫瑰。

华特耐心地等待着，更向前伸了点示意玫娅自己来拿，他垂着眼睛，绿眸冷静地跟随着女孩白皙的手，他看出玫娅胆量有限，容易受惊，确认她已经捏紧糖果之后才开口：“在这里......吃这么甜的糖果可不是个好主意。”

直到黑色的披风与门外的暗色融为一体，华特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许久，玫娅才像被从梦境里抽离出来似的，她愣愣地歪歪脑袋，语含不确定地出声：“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她一时不清楚那句话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桃芮丝谈论起华特时语气熟稔，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有时候就是这样，故作高深，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事实上，就算很在意，玫娅也不能把那位先生怎么样。

她劝说自己忽略掉这位先生带来的小插曲，毕竟这个世界上让她苦恼的事情层出不穷。

“汤姆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玫娅的目光隐隐从大家脸上扫过，在里克回看过来之前就垂下了眼皮，桃芮丝结束了与梅利夫人的絮语，倚在前台的桌子上回答玫娅的问题：“他暂时应该不会来了。”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嘲弄。

莱克的解释下，玫娅才得知汤姆俨然融入了赌徒之列，如果人的内心深处真的有贪欲之门的存在，那么在接过玫娅丢过去的筹码的那一刻，他就自行选择把门打开了。

“不用管他，等他哪天清醒了，吸两口新鲜空气就好了。”南希看起来对汤姆的评价已经降至负分，她抱着手臂，又调侃般地向着桃芮丝偏偏脑袋，“这里的赌场应该不会把欠钱的人拉去剁手剁脚吧？”

桃芮丝沉吟一声，看似认真思考之后才给出答案，“大概不会吧，他们只爱钱和财宝。人的肢体多恶心啊。”

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又一时说不上怎么怪。玫娅紧了紧背包的带子，等待桃芮丝像小队首领一样下达指令。

这几天她搜集了小镇上的资料，也询问了不少人，密阿玛斯不愧为龙之小镇，镇上旅行社有专门的体验路线，而她也得知，龙的传闻其实有些含糊，甚至镇上的说法也各不相同。

“什么龙不龙的，都是些谣言，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在巷子口晒太阳的奶奶很笃定。

“当然有龙啦，如果配合我们店新出的‘龙角包’，传闻会更香，不，更真实的。”玫娅婉拒了面包店小哥的促销，他身上有股经过烘焙后的暖烘烘的面粉香。

“我真的见过龙！”

这个回答听上去最让人振奋，玫娅捏紧了笔，几乎要雀跃地按下笔尖，然而吃下她一颗糖的小朋友皱皱鼻子，用肉乎乎的手掌扒开散下的棕色卷发，一对金色的眼睛眨啊眨：“姐姐，我只跟你讲，我不仅见过长着翅膀的龙，我还骑着龙在天上飞呢！”

玫娅配合他发出惊奇的感叹声，试图哄着男孩多说一些，然而小男孩咬着糖果吹出个鼻涕泡泡，回答着玫娅的追问：“然后？然后我就醒了，妈妈说我尿床，罚我站。”

“......”

她怎么忘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完全会胡言乱语来着！

能不能把糖还回来！！

风顺着崎岖的山脊卷过，带来呼啸的寒声。

玫娅感觉到睫毛被吹得乱飞，她努力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几乎有了实体的风痕。

她感觉耳朵痒痒的，终于扭过头时，才发现桃芮丝已经双手呈喇叭状，声嘶力竭地喊她喊得气都喘不过来。

玫娅向桃芮丝露出抱歉的笑意，退后几步回到桌子附近。

布莱克已经架起了烤盘，把铝制罐子里的调料向下筛去，然而风太大，被研磨得很细的调料粒跟着风声扑簌簌地飞起来，一股脑蒙在南希的脸上，让她捂着脸咳嗽得厉害。布莱克于是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拉到背风的地方站着。

桃芮丝拿起一串肉，肉块冒着滋滋拉拉的响声，焦褐色的表面渗出纯粹的香气，她盯着肉块看了几眼，用肉串挡在里斯的镜头前一晃，在他按下快门的时候不顾形象地做了个鬼脸。

里斯皱起眉头，正要和她争执，桃芮丝却动作流畅地把肉串塞进他嘴里，她这样一动作，玫娅感觉到周围气氛一凝，几个男人的目光下意识聚起来，里斯突然被塞了一口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羞赧的神情有些迟钝地漫上来。

然而下一秒，桃芮丝见他咬下半口，细细地咀嚼后咽下去，满意地点头：“看来是熟了。”

原来只是要他尝尝生熟。

隐秘的吁气声在玫娅两边响起，玫娅迟钝了一秒，拧着眉毛的时候两颊带上调侃的笑意。

她决定暂时分神三分钟，就用来八卦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