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手记 第10章 劫匪

玫娅对最终拍品有过一些谨慎的猜想。顺着前面拍品的思路，可能会是一件非常华丽的珠宝，比如说嵌满宝石的项链之类的，中间吊着一颗被钻石簇拥的亮丽宝石，每一个切面都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玫娅不知道这算不算个规律，总之之前出现的展品都有一个特点：致力于把你的眼睛闪得睁不开。

怪不得梅利夫人会有这儿的票，和她的风格完全一致。

或者往另一个奇怪的方向猜测，也许这类似黑市的环境会有什么女巫的指甲，人鱼的眼泪之类奇怪的可以合成乱七八糟道具的东西。

玫娅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被装在箱子里的东西会是龙蛋。

没错，展台中央的箱子里，伴随着拍卖官小姐伸出素白的手将箱子打开，一颗椭圆的格外大的蛋状物严丝合缝地嵌在填充物之间，拍卖官小姐的身后投映出放大的画面，镜头拉得很近，近到画面被蛋壳上的纹路占据，黑色的蛋壳上浮着一层带有金属色泽的光泽。

桃芮丝碍于封闭空间，只能夹住一根棒棒糖，白色糖棍被她的食指与中指轻松一捏，像根烟卷，与惊讶的玫娅不同，她脸上的表情算得上平静，她倚在墙上，勾起嘴唇，看着玫娅瞪大了眼睛，几乎整个人贴在玻璃上，试图看得更清楚点。

“你对龙的传说这么感兴趣吗？”

“如果龙蛋都已经出现了，那应该不仅仅是个传说了吧？”部分没有绑好的黑色发丝胡乱掩映着玫娅兴奋的侧脸，她把围巾往下塞了塞，仍然不肯转移视线，只是手指贴在玻璃上，向展台上指了指。

“你不会相信那真的是龙蛋吧？那也太单纯了。”桃芮丝吐出一口清凉的薄荷甜香，就像是把一口奶白的烟气吐在玫娅脸上，见她仍然不懂，脸上的疑惑直白又纯粹，于是继续解释道：“嗯，如果我是一个想赚钱的黑心贩子，或者不是贩子，密阿玛斯提供了现成的舞台，已经吸引来这么多对龙感兴趣的人，其中不乏狂热爱好者，想必有人很乐意买单。至于是真是假，没那么重要。”

玫娅犹疑地嘟哝：“真的有那么多有钱烧又脾气好的傻瓜吗...？”

不断举起的牌子和叫喊声表明，确实有。

拍卖会以楼层划分，一楼的赌徒自由叫价，楼上的房间里则设置了小屏幕，通过小屏幕可以参与竞拍，随着拍卖官小姐不断的确认声，价格一路抬高，她的声音逐渐慢下来，玫娅猜测是留时间供人喊价，她巧妙地拖着尾音，不让这拖沓被人察觉，玫娅努力眯起眼睛，可惜没看清她耳朵上是什么，只从她时不时拨弄的动作判断应该是耳挂式的对讲机。

她的声音带着柔和的平静，又奇异的没什么辨识性，忽略掉声音的内容，会让玫娅联想到被春日阳光晒了一上午的湖水，此时的价格已经来到一个玫娅做梦都不会拍下的高度，据说是隔壁两个包间的人互相咬得很紧。玫娅的视线追随着她手上的木槌，油亮的黑桃木小槌在半空停留片刻，宝物、钞票、金币，能够被用金钱衡量的很多东西仿佛一同被她轻轻举起又放下，然而她虽然面上神色轻松，却好像格外在意对讲机里的内容，时刻注意着那里面声音的动向。

当然，如果那真的是个对讲机，那里面真的有声音的话。

玫娅曾经听到缇莎谈论新出的言情小说，她想自己和缇莎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曾经闷在被子里，彻夜翻看那些小说了吧？而在玫娅看过的小说里，拍卖会这样的情节并不少见，天真懵懂的人鱼女主作为拍卖品，抬起头时与高坐在拍卖席的权贵男主遥遥对视。

虽然玫娅也知道这样的情节烂俗，男女主之间必然经过一段虐恋，但是最后的结局一定有超脱现实意义的完满。当然，她此时想表达的意思是拍卖会听起来就像是会发生些什么的场合，而在她揉揉眼睛，反复确认舞台上只是一颗龙蛋，而不会是落难女主之类的时候。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如果硬要分辨是光快还是声音快，玫娅大概是先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人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上了舞台，她甚至有一瞬间猜测他是从哪里飞下来的也说不定，接着才是赌徒们不安的攒动声，而伴随着拍卖官小姐尖利的尖叫，众人才惊觉那只装着宝贵的最终拍品的盒子被掳走了。

玫娅也下意识跟着惊叫一声，她向前凑得更近，视线范围内赌厅里的人群像一池被投毒的鱼，胡乱地陷入濒死的挣扎，骚乱中又冲进几个人，领头那个格外高，一身黑色的制服，玫娅呆呆地看着本以为是爱情小说的情节急转而下，一下子变成动作片的摄制现场。

一声枪响擦过哄闹的人群，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就是更加无序的吵嚷和叫骂声。

桃芮丝在听到这声枪响后才抬起头，从进入这间房间起她的松弛状态就让玫娅叹为观止，直到这时玫娅才看出她产生些许焦虑，桃芮丝向前几步，偏过头问玫娅：“是谁打中了谁？”

“好像是那个个子很高的领队举的枪。”

包厢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但是这件事玫娅之前并不知道。

因此当玫娅还在焦灼的气氛中想着果然要出点事，就从背后传来了门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她感到脸上一重，一条硬邦邦的手臂从后面探过来，横着锁住了她的喉咙。

“......”那个人呼吸间向玫娅的脖颈上喷来含着血腥的咸涩气息，玫娅下意识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小臂上的肌肉硬得像石头。

桃芮丝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迷茫地皱起眉，火红的发丝跟随着动作歪了歪，被撞开的门缝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玫娅感觉到身后人呼吸一紧。

有人来了。

和第一眼见到他的印象一样，玫娅依然觉得他个子很高，再细究一点是腿很长，被妥帖地包裹在黑色的制服长裤里，裤脚扎进黑色皮靴，明明是圆头的靴子，却有种能一脚踢碎玻璃的感觉。

他穿着全套执勤制服，硬挺的外套上嵌着一枚警徽，金色的松枝像是能刺破手指，外套上钉着两排金色的扣子，从下到上整齐地系紧，翻出来的衣领上没有一丝褶皱，衣领翻在喉结下的位置，顺着喉结看上去，是线条凌厉的下颌。

玫娅很难不注意到他黑色发色带来的亲近感，他梳着背头，麦色的皮肤上勾出凸起的眉骨，眼皮很薄，密密的短睫毛根下是一对苍绿色的眼珠。

如果说桃芮丝的绿眸是精致的宝石，折射着春光的碧水，那他的眼睛更接近兽类，黑色的瞳孔被沼泽般的瞳色吞噬，眼角和眼尾的线条狭长，眼皮上浅浅地勾出一道褶，与他对视的瞬间，心脏处传来短促的鼓动，玫娅下意识把勒在脖颈上的手臂抓得更紧，感觉到指甲剐蹭过皮肤时那人倒吸了一口气。

......玫娅没想到跟人拼枪子的人还这么怕疼，虽然心里说着这个身体素质还是不要学别人抢劫了，她还是下意识小声说了句抱歉，擒住她的人左手锁住她的喉咙，右手大概提着那只箱子，布料掩盖下发出的声音难以辨别男女：“别过来！”

是跟那个人说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玫娅下意识躲避着与他的对视，于是胡乱地看着他用戴着半指手套的手，随意将手枪甩开，精巧的黑色的枪支在地板上蹭出声响，被甩落在桃芮丝的脚下。

玫娅屏住呼吸，桃芮丝面上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顺势扑倒在地板上，离手枪的落地处更近了点。

就是这样，在裙摆的遮掩下，悄悄伸出手臂，再向前探出一点点，指尖就可以勾到枪把。

就在那纤细而有力的指尖即将碰到枪体时，那道沙哑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响起：“女士，我奉劝你，不要把我当成瞎子。”玫娅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或许是最近在播的肥皂剧。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玫娅再次重复了一句抱歉，这次不是小心翼翼的，而是从喉咙里叫出来的，很大声的抱歉。

果然成功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明明在楼下看到警服男后面跟着好几个人，此时追进来的却只有他一个，玫娅简单地困扰了一下，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重要，于是她专心地攥住抢匪的胳膊，借着力向上跃起，落下的同时已在地板上来回摩擦几次的右脚抬了起来。

然后，向后方狠狠地踢过去！

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受到袭击，玫娅满意地听到身后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下意识松开钳制的胳膊，玫娅迅速从手臂间的空隙钻出去，碎步跑到桃芮丝面前，安心地把背后交给那位威风的执勤官大人。

桃芮丝趴在地板上，第一次表现出目瞪口呆的情绪，她讶然地张着嘴，碧绿的眼睛无措地左右转了转。

玫娅半蹲下去，向她伸出手臂要扶她站起来，血液带着兴奋感奔腾到全身，指尖还在带着发麻的颤意，她第一次感觉到笑容会这么难以压抑，可能接近龙骑士第一次乘着龙的心情，她急于表现自己的得意：“我都说了，不要小看我。”

桃芮丝的皮肤很细腻，有点凉，就在玫娅接过她的手掌时，凉意从指尖漫了上来。

手好冷。正准备说出这三个字，然而玫娅的意识停留在自己刚张开口，后颈连接肩膀的地方就传来一阵尖锐的酸痛，她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