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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剑三觉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作者:担一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3-12-14 00:15:09 来源:文学城

一切,均起始于数年前那个深秋的夜晚。

彼时,涣云根本不会料及如今的结果,削发为尼,出家深山,而只是如意馆一个平平无奇的歌伎。

说是平平无奇,或亦有几分不妥。

她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只是爹爹在朝为官,见着民间收成惨状,向皇帝直言进谏时,却叫奸人馋辞所害,蒙受不白之冤,家中女眷由此俱堕入乐籍。

一日入风尘,终身不可期。

小小的酒楼,却如同一只巨大而坚固的牢笼,将她柔弱的羽翼折断了,囚于其中。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大抵就要如此折磨且过,便是再要挣扎反抗,亦如螳臂当车,毫无效用。甚而有时,她只是消极地不愿配合,就要叫楼内管事打骂一通,待到明日,继续接客。

久而久之,心力愈发消磨,自己便先断了转机的念头。

——直到,遇见了他。

及至秋日末,天到了晚间,渐渐增了几分寒凉。

酒楼原是彻夜不息,故而即便有些客人由此日通宵坐到天亮,也无甚关系。但相对而言,春夏的客人要较秋冬多些,许还是同天气脱不开。

一连数日的晚上,涣云总在酒楼一层堂中的角落里,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相同的时间,大抵总是戌时时候。同样的位置,厅堂的西北角落。

还有同样的清酒,和未曾改变的萧索与寂寞。

陆十龟一个人,要上三壶酒,便可彻夜饮到天明。偶有旁侧食客同他搭讪,他亦不理,仍是自己顾斟酒下肚。

涣云歇了值时,总倚在楼上围栏边,静静地看他饮酒。

他酒量似很是不错,那数壶酒饮尽,亦不见他身上显出醉态,其意并不在酒。

人有了愁心事,才会想要借酒消愁。可若酒不能消,那便只剩下宿愁。

陆十龟不同人说话是实,故而涣云也未曾想要同他说话,只这么远远地看着,她似便能够同那人共享愁绪。

只是,他偶有饮到高|潮处的,便仰面朝天,一面狂笑,一面吟诗。

或是“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亦有时是“人悄悄,帘外月胧明”,再或有“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那次,他吟至昂扬处,衣袖横扫过桌面,竟将那酒盏同酒液全然扫落在地。周围的食客有叫骂他的,他全不在乎,是未醉,亦是溺醉。

涣云下楼去,却不是帮着清理残迹,也不是帮着楼中管事,向他索要赔偿。

她只是转到酒坛附近,重又捻了只酒壶,将那里面添满清酒,复而缓步至他桌前,为他斟下一杯酒。

彼时他们相顾无言,却又似心有灵犀,已通情曲。

自那日以后,陆十龟便未再光顾过如意馆,涣云却仍旧日日游移于香风红帐之间,可她心头强烈觉得,那个人一定还会再回来。

如是,他不在的那些日子,她逢了空闲,还是会在楼上围栏处倚望,那已经成了习惯,像饮茶用膳般地自然。

他虽不在她的眼前,却已然活在她的心里。

可日子漫如流水般地逝去,一月,两月,三月,直至年关结束,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涣云身边的姊妹,有些心思细巧的,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好心气地劝她。

“阿云,别再等了,寻着个合适些的便走吧……阿姊待在这儿的时日,比你久得多,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的?不过是一时起兴,同你玩耍些个,可是酒醒了,心意也就淡了,你却较了真,偏要苦苦为他守着,又是何必呢?”

涣云笑了笑,点了点头,往后那些日子里,还是守着那个小小的习惯。

这么一等,便冬春夏秋,四季来回都过了一轮。

来年秋末,一个寻常的晚上,她又同往常一样,在围栏处眺望。可此次,她望得眸中溢出清泪。

陆十龟亦站在那个角落,仰首往她这处看来,眉目灿然,光华熠熠。

这次,是他主动登上楼来,行至她的面前。

“敢问,姑娘芳名?”

他的声音虽略有些沉,可她听得出,那沉背后的静,静中悦纳的喜。

这么一句话传入耳中,便已叫她面色自耳廓红到鼻尖,略略垂首,宛如春日枝头一朵温婉待放的桃花。

“涣云……”

她轻声答道。

“在下陆十龟。”

“嗯……”

她轻点了点头,又在心中细细描摹了那人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在心间浅浅点缀着,泛起一阵柔软的酥麻。

话毕,见着眼前缓缓伸过来一只修长而洁白的手,手心朝她微微张开着,发出邀请。

“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请姑娘同饮一杯?”

“清酒么?”

她抬眸问道。

陆十龟听着她言,俊朗一笑,眉目间闪烁着点点疏星。

“桃花酿,可好?”

“好……”

那夜,他们从当日戌时坐到次日戌时,将身前身后、海内域外、大事小事全然聊了一通,却仍是觉得如此投机。好像任何事情,只要是同他述说,都能从其间生出花来。

由是,她懂得了去年的“问松”与“落花”,原来是功名未及,心头郁结难消。

她亦知晓了他消失的这一年,重又发奋温书,终于在今岁八月,中了举人,自己心中亦为他感到高兴。

陆十龟牵起她的手,涣云见着他本自白皙的面庞,不知何时,也悄然爬上些许红润。

“我此来,是为谢涣云姑娘当日一杯清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杯已醉梦里人。彼时,我科考失利,颇为颓丧,觉得是自己才能如此,便是再加苦读,亦未有希望。”

“姑娘与我素不相识,却日日于围栏相照,如此情谊,我陆十龟必不能辜负。”

彼时闻言,涣云觉得,他话中所言“不能辜负”的,是她欲穿的望眼,和她那夜提的一壶清酒。

可当陆十龟说,望你能够等我,并为她留下一张字条时,她却在那瞬顿然懂得,他所不能辜负的,是她这个人。

“我等你。”

承诺是如此轻易便可下达,可却不知,这让坚守承诺的人,付出了多少心酸代价,多少流年岁月。

一年付诸流水,春去也。

三年望断高楼,夏去也。

五载凤箫声逝,秋去也。

十年雪花飘零,冬去也。

涣云等了很久,久到不知道已过去多少时日。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熟悉的早已各有归处,只她一人,独自守在那空旷无际的楼栏旁,双目空洞望着那个熟悉的角落。

阿姊临嫁出去以前,曾与她同立此处,她亦盯着那处空荡,微微叹了口气。

“阿云,这么等下去,真的值得么?为了一个不知是否还会回头的人……”

她没有说话。

那是等他的第七年。她怕自己说话了,就动摇了。

可她终于还是没能等到他,声色便已然垂垂老去。

有一日,涣云在梳妆镜中,忽的发觉面上爬了几道皱纹,耳鬓甚而染了几根银丝。她抬起手,将那几根白头发利落地拔掉,而后又笑着轻轻地将皱纹一条一条地抚平。

可是白发能够拔除,那皱纹却怎么也抚不平,她自昼间抚至深夜,外面没有人来叫她出去酬客。

日子同从前一样,漫长地、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有一天,如意楼的管事来找她,哭诉楼中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胜一年,一面连连叹气,一面又抽出罅隙来偷瞄她的脸色。

她说,掌事不必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日以后,她便简要收拾了些行装,又将数年来的一点积蓄带在身上,便重新踏出了如意馆,这个她流落数十年的地方。

陡然出来以后,她蓦然感到一丝怅惘,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以何处为家。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如今这般,便同生死相隔无甚差别了。

涣云惨然一笑,踏上了一只小舟。

她感觉好累,好累,只是过了三十年,她身上所经受的那份凄怆与沧桑,却好似常人一生所历。

如此,不若就此斩断前尘,忘记那沉重的一切。

那客船行经江陵,一路上走走停停,其间旅人有上有下,她亦不甚在乎,只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吹着清凉的湖风,望着那万顷横波呆滞。

到了傍晚时候,自船舱中飘散过来一阵稻米的甜香,和煮鱼的鲜香,想是船家炊制了晚饭。

可涣云没有什么胃口,虽听见船家在招呼船客入舱,也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姑娘”。

“……用晚饭了。”

涣云猛然转首过来,同那人四目相对。

陆十龟登时张了张口,愣在原地,手中的竹筷也不经意间摔落在船板上。

里间船家听见了响声,还在往外唤他:

“小伙子,是竹筷掉了吗?舱里还有干净的,过来再取一双吧……”

“船头坐着的姑娘呢?她也过来的话,你便取两双……”

他好像瘦了许多,整个人亦不似从前那般朗眉星目,腰背也折弯了。两鬓附近,竟也星星点点生了些白发,颌下的胡须显得有些糟乱。

“是……涣云么?”

陆十龟呆呆地问道,却未曾敢抬脚上前一步。

涣云垂首,稍微理了理鬓发,再抬眸时,嘴角浅浅一笑,两只梨涡却再不复现。

“小哥当是认错人了……”

她自船头站起身来,越过他的肩头往船舱中看去。

“是要用晚饭了么?多谢这位小哥。”

话毕,她便抬脚往对处走去,湖风将她的衣角吹得翩然,在她同他擦肩而过时,轻轻覆在陆十龟的衣衽上,带起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桔梗花香。

文中“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一句出自辛弃疾《西江月·遣兴》;“人悄悄,帘外月胧明”一句出自岳飞《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一句出自辛弃疾《水调歌头·我饮不须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句出自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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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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