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师 第3章 第 3 章

贵阳的天气多变，天际传来“轰隆”一声，夜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很快雷电也登了场，就似要将日间大地积攒的暑热劈散。

冯空的妻子李湘玉一向浅眠，被雷电声惊醒，就再也睡不着。

她坐在床上，怔愣了数秒，想起自家的孙子亮亮对雷雨天是恐惧的，因为几年前，她的儿子儿媳就是在这样的雷雨天载着亮亮赶路，才出的事。

亮亮没上小学前，遇到这种雷雨天都会哭着跑过来，哭闹着要睡在她这边。

上了小学后，亮亮倒是不再跑过来了，只是会被窝里捂住自己，直到雷声衰弱下去。

李湘玉心疼孙子，她想过去看看亮亮的情况，甫一掀起被子，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丈夫老冯不见了。

李湘玉疑惑：‘这雷雨天的，老冯去哪里了？’

随后，她想丈夫应该像自己一样心系孙子，过去看亮亮了。

李湘玉咳嗽了几声，她放下了心，轻手轻脚地来到隔壁亮亮的房间。

面前房间门合上了大半，仅有一指大小宽度留了出来，房里幽暗的光也从这门宽了，流泄了一地。

只是这散出来的是一种熏黄的光，很暗，透着一股陈旧的感觉。

李湘玉看到时，心里不安地咯噔一跳。

她第一感觉这暗光，就像她年轻时候用的煤气灯，现在已经很少能用到了。

这时的她还没有多余想法，只是慢慢地走近，快要正面面对房门，视线也得以窥见门缝里的事物。

李湘玉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椅子，目不转睛盯着亮亮的丈夫。

他像是很紧张，一动不动，战战兢兢。

接下来，她的余光才是没有盖着被子的亮亮。

李湘玉心中有些愠怒：‘哪怕现在是夏天，但晚上还是天凉的，老冯怎么不拿张薄被盖住亮亮的肚腹？’

她因为生气，而没有第一时间留意到房间里的诡异。

李湘玉向前一步，手已经摸到门把手，准备推门了。

但当她手刚抚上门把手时，浑身的鸡皮疙瘩毫无征兆地冒起。

李湘玉顿住脚，目光缓慢地移向室内给她最有存在感的地方——门的上沿与天花板的衔接处。

只见一个身量与亮亮差不多大小的黑影伏在上方，像是融进冰冷的天花板里，又像是身躯立体地凸起。

黑影就似感觉不到有人在注视着它，它匀速地扭动四肢与身躯，最后定型在像是被车碾过的“形状”上……

李湘玉莫名地想到前几天丈夫说的车祸。

然而最最可怕的是，她迟钝地发现丈夫好像没有拿灯，刚才她在门外看到的暗光，似乎源头就在头上的位置。

李湘玉吓懵在原地。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那定型的人影，忽然直冲冲地从上空斜跃下来，对准床上熟睡的亮亮。

“不要！”

李湘玉叫喊，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门，想要阻止黑影的动作。

但话刚一落地，黑影像是融入小孙子亮亮的身体，他原本规整的睡姿，立即变化起来，在短短数秒间，摆出李湘玉刚才看到的黑影趴在上方的姿态。

李湘玉第一感觉是鬼上身了。

她想要将鬼摇出来，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只看到冯空一个前扑，牢牢抓住来亮亮的双手，看起来费尽全力地想将亮亮的双手掰直回来。

冯空对李湘玉喝声：“快来帮忙抻直他的腿！”

李湘玉懵了，但身体先大脑一步冲过来，和丈夫一起控好小孙子的身体。

老夫妻两人竭力掰直亮亮的身体，然而，身体被人这么折腾，亮亮还是闭着双眼，沉溺在梦境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3分钟，也许是5分钟，但李湘玉感觉手中控制住的腿部，慢慢变软。

她喃喃道：“鬼这是走了吗……”

冯空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疲惫地后跌，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李湘玉看着自己的老伴，看见他衣领全是浸湿的汗水……

冯空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望向妻子，哽咽地说：“怎么办，孩子阿婆，我们该怎么办啊……”

雷电再次闪过，刮开沉寂的夜。

常意禾坐在酒店单人房的藤椅上，听到雷声乍响时，她放下手中残旧的古手札，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待雷声走过，大雨声再次登场时，她才将目光收回，回到手札上。

天生略沙的音色在安静的室内响起，伴随雨声在飘荡。

“地骨，支撑魂魄行动的骨架，常人难以窥见，惟有骨枯肉朽逾花甲者，能捕捉其形……”

“幸见之，出光，光如萤末之火，见者，肉骨亦如腐草，喻为腐草生萤。”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常意禾将手札合上，稳步往房门走去。

她打开猫眼，看见门外者后，自然地打开了房门。

一个头发乌黑，但双眼眼尾长有明显皱褶，看起来约50岁的男人站在门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男人眼瞳极黑，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很多不知情的外人都以为他最多只有50岁。

但常意禾知道对方71岁了，还爱长白发，隔三差五就要去发廊补一次色，装起来年轻而已。

男人看起来与常意禾很熟稔，自在地半夜走进一个孤身女孩的房间里。

看到常意禾不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话：“昨天飞机晚点了，搞到我都来晚了，还赶上下大雨，从车里下来到酒店都淋湿身体，刚刚才洗完澡……”

“对了，小禾你怎么比我来早一天？”

男人说的话题从自己倒霉被雨淋，立马过渡到另一个话题上。

他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说好要一起过来吗？”

“小禾，你该不会想自主做这单生意吧？”

常意禾坐回藤椅上，终于开了口：“明叔，我没答应过你一起过来，当时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说话。”

封明一噎，想要质问她是不是一家人还想要打对台。

但下一秒常意禾道：“我对这单生意没什么兴趣。”

这句话相当于宽慰了封明。

封明舒心了，嘴角勾起，又假模假样地说：“小禾啊，我不是不乐意你碰这生意，师姐不在了，本就是我要多看顾你的，原本这单子由你单独来接，但你也知道，这次找的是地骨，你眼睛没我利索，这事我办起来肯定更快些。”

“你呢，也不要觉得明叔我是在抢你生意，这对外说法肯定还是你在主办，我就是过来给你打辅助……”

“然后钱归你是吧？”常意禾直不楞登地揭穿。

封明悻悻一笑：“你这孩子，师姐以前教你讲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常意禾乜了他一眼：“阿婆让你不要再赌钱，这话你怎么不记在心上？”

封明脸皮厚，道：“人生不也是场赌博，我赌钱，客人们赌命，两者一个道理，小禾啊，又不见你去抨击那些给我们钱的客人？”

常意禾注视着他，过了几秒，才回了他话。

“不一样，赌钱还有回本的时机。”

“赌命，仅有一次。”

封明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啦，我会替客人找到合适的骨头的了，这命还是能安安稳稳地回到那孩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