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师 第1章 第 1 章

七月的贵州，山清水凉。

其他省份在这个月份，早就被阳光炙烤到大地烫热，热浪熏胀了活人的眼球，也催长了汗水黏附堵塞在毛孔处。

加上暑期已至，放任放假了的孩子在家中吵闹，只会更加心烦意燥。

因此大多数有空有几分闲钱的家长，会计划带人来贵州避暑。

这座城市，也在这个月开始迎接旅游大军。

冯空的食店开在一条窄街的边上，窄街只有两条由防护栏隔开的对向车道，边上还得开辟一条能容一人走过的人行道，因而，这边的店铺很多利用本地地貌特征，将门面建在人行道的下方。

路过的人，只需要顺势往边沿搭建的石梯走下几步，就能来到店铺的店面。

而店里头的人，每天站在店门前，抬头便能看见上方走过的人的双脚，还有在车道上疾驰开过的车身。

这原本是日复一日，店家们都看习惯的场景。

但是前几天，街道上却出了一场车祸，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周边的人都从自家店铺里冲出，惊骇地围观。

冯空很不巧，店铺正好对准出事的位置。

那天他在透明橱窗里一抬起头，映入双目的就是一具浑身是血浆，但身体断了一大半的孩童尸体。

小男孩的眼睛正正对着愕然抬头的冯空。

那刻，冯空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唯一冒出来的想法是——这个小孩要死了。

后来，交警大队、刑警大队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抓着已经后怕起来的冯空问了一遍又一遍。

冯空的店铺因为这个原因，暂停营业了3天。

但做生意的人，都是手一停，口跟着停，他店还租着，家里有小孩要养，不可能因为一起骇人的车祸就暂停营业那么久。

所以冯空昨晚回来搞了卫生，又备好食材，今天重新营业。

他大清早就熬好汤底，将豆米都泡好，等待中午来吃午饭的人，特意尝一下这边的特色豆米火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11点到1点，边上的几家食肆都有生意，就他一家一个人都没有。

冯空觉得奇怪，心想哪怕附近住的熟人知道这里发生过车祸，不敢来吃，但这一带酒店可不少，总该有不知情的，出来觅食的游客会过来吧。

可现在硬是邪了门地没有一个客人出现。

冯空叹了口气，拿起一瓶米酒和小杯子坐在靠近店门的桌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米酒。

喝着喝着，他的目光忍不住直愣愣地望向，那天他看到的小孩躺着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他总感觉自己像是又看见那双不瞑目的眼睛。

越想就越毛骨悚然，冯空连忙揉了揉眼睛。

待他揉好，一个年轻女人就像凭空出现，就这样杵在他店面前。

冯空讶异地张望，他怎么感觉自己没有听到有人从石阶走下来的声响……

女人还在注视着他。

只见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头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背了一款黑色双肩包，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就只有脸上戴着白色的医用口罩，让色彩稍微“丰富”了一些。

乍眼一看，女人就像是登山客或者玩徒步的人。

这两年国人流行什么极简风格，很多年轻人都爱挑黑白灰的色彩来穿，冯空不是没有见到这样子的打扮。

因此，冯空心底虽然毛毛的，但还是窃喜偏多。

毕竟能来店门前的，肯定是对他家吃的感兴趣。

“小姐，要吃什么吗？”他连忙站起来，热切地看着对方。

女人的嗓音有些低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话。

但总归是好听的音色。

“来个豆米火锅。”

冯空立马笑开了花，他一边应“好”，一边起身整理里头的桌子。

“妹儿，坐这边。”

“不了，我想坐这张桌子。”女人平静地指了指刚刚冯空坐着的位置。

冯空一愣，下意识道：“这张桌子我还要收拾，你坐里边更干净些。”

“就这张。”

女人虽然声调还是不变，但语气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味道。

冯空尴尬地笑了笑：“行，我先给你收拾，你在边上等一会儿。”

他话音还没有落地，女人已经自顾自地站在店外面，背对着他的，望向路边。

冯空心感古怪，尤其那女人面朝的方向正是前几天车祸的地方，他心里的发毛感越来越重。

对方，就像是特意为了这事来的……

冯空心不在焉地收拾完桌子，随后对她喊了声：“妹儿，收拾好了，过来坐会儿吧。”

女人还是杵在那里不动，冯空不再叫唤，任由对方看吧，自己则是回去后厨处理火锅。

十分钟后，冯空端着一盆带着余热的火锅上来。

但是他却没看见刚才那个客人。

冯空愣愣地放下火锅，出门环顾四周，可还是看不到女人。

他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敢情对方点了菜却溜了。

害他白做了一顿，食材看来也得浪费，只能带回家吃掉。

冯空又叹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家店面走进去。

他瞄了眼边上放着的火锅，情绪懒怠，没有想收进去的心思。

冯空干脆坐在后一张桌子，盯着外面车流不息的街景，默默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聊，加上酒精作祟，他坐着坐着，眼皮竟开始打起架来，眼皮越来越重，直到他熬不住，趴倒在桌上睡着了。

外边车流响起疾驰而过的驱动声，但小店里却一片安静。

冯空睡得很沉，也许是过了5分钟，他慢慢地直起身体，捂着打了哈欠，随后又伸了伸个懒腰。

起来的一瞬间，他忘记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坐在圆形塑料椅子上，呆呆地望向外面。

天空好像比他入睡前还要晦暗些，看来是乌云跑来了。

冯空眨了眨眼睛。

贵州的天气变化很快，其他地方乌云来了可能就是昏暗一天，但这边乌云一来，雨就跟着来，瓢泼大雨“唰”地落下，浇得人一个猝不及防。

他是本地人，早就习惯这样的天气，可外地人却不一定。

前几天发生的车祸，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发生的。

雨一下子就来了，很多车辆打开了雨刮器，好让前窗视野清晰。

但偏偏出事那辆车雨刮器坏了，雨下得又很急，当一个小孩从人行道那边冲出去捡东西时，车主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车轮一下子横腰碾过小男孩的身体。

后面的车子即使及时刹车了，但是雨天路滑，与前车发生追尾，又将前车再次撞了撞那小孩。

冯空慨叹，其实那小男孩和他家小孙子一样大，事故发生后，小男孩的妈妈从底下的商铺冲出来，哭得撕心裂肺的……

冯空想过，要是他的小孙子发生这样的事，他是会疯的。

“呸呸呸……”

冯空立马吐出口水，这事不能乱想，他家亮亮好好的，才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刚这么想着时，天空更黑了，冯空知道这是要下大雨了。

雨果然在下一秒落了下来，将人间染得乌蒙蒙的。

只是外面的车流穿梭，竟有点像前些天看见的车祸来临前的景象。

冯空犹疑地起身走出去，当他走出店门时，一道小人影从旁边商铺跑出去，眼看要冲进车流了。

冯空瞪大双眼，急忙大声喊：“不要冲出去！”

那小孩顿在人行道的边沿，边上的车流像是没察觉到他，仍旧在瓢泼大雨中行驶。

冯空的心脏悬在最高点。

他看见小男孩堪堪停下，刚要将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然而，只见那小孩忽然转过身，嘴角咧起，朝他喊道：“爷爷……”

冯空惊讶地喊：“亮亮不要！”

“叩叩叩……”

一阵仓促的敲击声在冯空耳边乍响。

冯空心脏狂跳地惊醒，他心有余悸地想要望出店外，但前不久消失的“一身黑”女人正站在他跟前，眼睛清冷冷地俯视着他，身影又遮住了他的视线。

“你做噩梦了。”她断定地说了一句。

冯空没说话，他连忙起身往外边走去。

梦境中的情形没有发生，外面天气晴朗，亮亮也不在这边。

冯空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子，往店里走，一眼看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坐在原本说好的桌子上，熟练地加热起凉掉的火锅。

冯空心不在焉地说：“客人，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女人脱下口罩，露出一张精致清丽的脸，视线盯着将要沸腾起来的火锅。

“我当然要回来。”

“因为有人盯上你家人的骨头了。”

常意禾轻轻抬起眼，视线越过冯空，落在那天死了人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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