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 第14章 才子佳人

“你来了，累不累啊。”

跨过仙阁前的树林，迎面就是仙人的笑脸。

她笑言我怎么又把头发束起来了。

我神色不定，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我头发确实束在一起，我有些惊讶，后来才反应过来我是在下山的路上束起了头发，因为当时的我计划跟伙二道声别，好让他别担心我的消失。

我有些不安地扯扯嘴角，回答是辞别朋友所以这样。

仙人依言顺嘴问我那个朋友是谁，我说他名叫伙二，是个男人，与我一样原是桃花村人士。

“啊！”仙人惊讶地叫出声，“那我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之人了？早知道你还有个如此的知己在下面，我就不让你在仙阁了，毕竟还是人生大事更重要些。”

仙人一面埋怨自己棒打鸳鸯，一面却接过我手里的木盆，乐呵呵地在前面走，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样子。

“仙人你不要说笑。”走在她身后的我忍不住扯出个苦笑，心里是又想哭又想笑。

我笑仙人怎么那么傻，我说什么她都信。

其次我又忍不住地想，不知道我是不是现在就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轻易把她骗回去呢？

“以后我们就住在一块儿喽。”仙人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领着我进去，将我的东西放在靠墙位置的木柜下。

我跟着她进来，默默观察着这里。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与我料想差不多。

这里也很空旷，除却墙边摆放着物体的各类型的木柜，只有最里面的桌子立在屋子里，而桌子的右边是围着薄纱的寝床。

屋子里窗子依旧像别的房间一样置了很多，这使得屋子里格外明亮。

仙人掀开薄纱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入眼第一幕就是一张很大的榻床靠窗而放，其上卷卧着两个绣边被子。

我有些错愕，连跟着进来的脚步都缓慢起来，原来是这样住在一起吗？我们是要一起睡一个床吗？

仙人回头看见我稍有停顿的步伐，她偷笑着转过头，自顾自解释着。

“前几天委屈你睡在我的书房了，因为当时我没收拾出来多余的床铺给你，今天你走后我就收拾出来了。你睡觉的地方就在我旁边——这里原是门派高门弟子的住宿之地，你看，这里的床很大的。”

仙人利落地脱下鞋子爬上床，然后解开束在中间的绳结，一张薄纱轻盈地落了下来，刚好把床分成两半。

我放下心来。

当然我并不是排斥与仙人睡在一起，只是我很早就一个人睡了，再者来说我们现在生活如此亲密，我好像就不太容易搞自己的小动作了。

“你睡了吗？”

夜半时分，仙人隔着中间的薄纱轻轻跟我说话。

“没有，我好像有些认床。”当时我并没有睡意，正盯着朦胧泛光的窗户发呆。

“我也没睡，我每天都这样，不到很晚根本睡不着，必须等到天快亮的前夕我才大抵有睡意。”

仙人说着她没有睡意，但说完这句话她就打了个哈欠。

“哈哈！”我忍不住笑起来，问她：“那仙人你现在困了吗？”

“嗯……好像有点儿了。”仙人在认真思考以后才回答我，听此我心上不自觉泛起一阵温意。

我记得从前跟小妹睡的时候她也是这种认真的情态。

“那就睡吧，可能是今天太忙碌了。”我回答她。

“好。”仙人回我，我没接话。

果然不久之后我就听到了她放松而有规律的呼吸声，仙人睡着了。

“……”我轻轻抬起头看窗上的光。

没想到今天的月亮也那么亮……

之后几天，我与仙人每日都呆在仙阁里，或者去书房，或者去藏宝屋，也会去花园里逗留。

后来小桂花林开了，但并不是很香，好像是因为那场雨打落了花骨，并没有开很多花。

再后来一个月过去，这期间我与仙人逐渐熟悉，她经常跟我讲她与故友之间的故事。

作为回应我也会跟她讲我与小妹的故事，但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讲话。

后来我们俩都没故事了就开始看书，仙人收集了好多书，我们经常围着书聊天。

总之除了我想隐藏的，我们知无不谈谈无不尽，她每天都很开心。

而我呢，说句真心话，我也是开怀的，没有半点虚假之意。

“其实最开始我以为所有的护身符都是你亲手缝制的，而且我当时只道听途说，一直以为你是个男人。”有一日我这样对她说。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的手握不了绣花针，我太笨了。至于我的性别，这个无所谓的，只要没有坏影响就好。”

“那仙人你的武器现在哪里？”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我。

我说了一个玩笑逗她：“我想看一看，我想看看它与老人用的拐杖到底有什么不同……哈哈哈。”

“不要不要！那可是我的武器……啊，夜晚你太过分了！”

……

“夜晚你太过分了！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能想到别的说辞判定我是错的，一直都能反驳我！哼……”面对我十分“有理有据”的说辞，怼不上我的仙人有些恼羞成怒地发了火。

“我明明很温柔的，而且是你先说我只会反驳的。”我笑言。

“就是你太过分了！”

“那还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说出我的观点而已。”

“哼！”

……

这段时间里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看书，一起玩乐。

我与她越来越熟悉，她还有我都已经不记得之前横在我们之间那次吵架所产生的间隙，我甚至会接连好几天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你问我什么时候带她回去，我会说我不知道。

而且我确实一直都不知道，我不曾设想我怎么带她回去，而且反正还有时间，还有一年呢。

“看完了吗？夜晚你觉得这篇故事怎么样？”

在一个下雪的中午，我们坐在那张宽大的贵妃榻上，两人腿上皆盖了小棉被，中间横了一个木桌，桌上放着一只小火炉，每人手上各有一本书。

“看完了。”我翻过这本书的最后一页，然后把书放在桌子上，她也赶紧放下她手里未翻阅一半的书籍，继而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那夜晚你说说，这个故事怎么样？”她顺手拿起我刚刚放到桌子上的书，随手翻过几页，但是眼睛却一直目不转睛、依旧亮亮的看着我。

“就论我来看，这个故事不怎么样。”我大言不惭地说。

“啊？怎么会这样？那夜晚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呢？这结局多好啊，里面的人也很好啊。”仙人并不同意我的看法。

“我觉得这不过是一个俗套的故事，是最普通意义上的才子佳人脚本，这与以前的故事又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觉得这不算好故事喽。”我大胆地评价着。

“怎么会？以前的才子佳人结局都很惨的，多半是以生离死别收尾。但这个可不一样，这个可是它们中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它的题材依旧没有改变，它还是才子佳人的外衣，角色什么的也都没有变，还是一样的描写方式，一样的行文结构，所以我觉得它并不是好故事。”

听此仙人开始低头认真地翻书，她想找一些证据来证明这是个好故事。

“怎么会啊，夜晚你肯定没有仔细看，这个故事很好的！一双碧人，两情相悦，最后喜结连理长相厮守。”

但其实它是不是好故事真的不重要，因为我作为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人，我并不能判断它到底是不是好故事。

我只是觉得，它与我眼中的生活截然不同，我觉得它只是个为了吸引看客才应运而生的假想而已，里面发生的事也不过是天方夜谭的假事而已。

但仙人很认真，她把书斜放在我面前，认真地同我解释：“你看这里：许公子年十九，常作诗词，长短皆可，且不轻予他人；醉月楼有一美姬，名曰海棠，不常受他人之惠，偏又生得一副好面容与好音嗓，众人都愿她来弹琴唱曲，常给她寄诗写词。

而她从不像其他美姬一般乱收诗词，只为新词惹人望眼却往往词平曲淡。所以海棠不常有新曲，而一唱却引人而望。

后偶然一日，许公子郁郁寡欢与好友四人相约酒楼，好友邀海棠唱曲助兴，友人把酒而欢，常与海棠调戏，许公子却卧坐窗边，远离喧嚣处独自发呆，偶时拿笔写诗。

后夜晚将近，四人计划回家，忽一侍女端着文房四宝款款走来——原来是为要人诗词。

海棠即索要，除却许公子众人便都写了一首。

第二日许公子一行人又来，同时又点海棠。海棠唱词一首，新词新曲，众人皆仔细听词却不见自己写的句子，再细细想来才发现这却是许公子的词——原来昨日海棠偷偷捡了许公子的废稿，谱了新曲填了上去。

佳人有意才子相随，许公子看着海棠，海棠倒也不避讳，直直看着许公子。从此二人相识，常常在酒楼相会。

许公子把自己的诗词全部给了海棠，海棠从此以后也只唱许公子的词。

但其实许公子的词不算好，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海棠如此青睐于他。

后一个冬天，许公子母亲病重，他不得已留守家中照顾母亲。而海棠几日不见许公子，便与他人要得许公子住宅，不顾他人眼光孤身前往。

最后许公子放弃地方给出的举荐机会，不顾母亲反对与海棠相婚，后生有一双女儿，从此此生此世相伴为生。

这多好的故事啊，夜晚你再看看嘛，好不好？”

仙人翻着书念着自己的概括，几乎说完了整个故事，看起来势必要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这是一个好故事，而里面的人也是好人。

“唉——”我忍不住轻叹一声，然后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把书从仙人手里拿回来，然后同样翻找起来。

我也解释着自己的看法：“仙人你看最开头，许公子第一次见海棠，心里只说：胭脂俗粉，只教狐媚。看来他并不喜欢这位海棠姑娘，只觉得她是很漂亮而已。

而当海棠唱了他的词，他又说：风尘女子，却也知晓诗词，相较那些眼拙官府，她倒要好得多，却地位卑微。看得出来，他并不认可海棠她的价值，而且他嫌弃海棠地位还有出身。

他只是觉得她欣赏自己算颇有眼光，只认为自己有价值而已，他也只是需要一个支持自己的人而已。

再说后来他与海棠幽会，总是说自己满腹笔墨却投稿无门，却从不说自己笔风欠佳，字句里毫无情感。

再说那日海棠去见许公子，许公子见她在门外，先是将海棠拒之门外，只敢隔门与海棠相谈，然后才偷偷摸摸趁四下无人放海棠进来，生怕别人看见他在家中私会风尘女子。

而最后他之所以拒绝举荐机会，是因为他害怕了。他说：此去京城，将见天子，乃是激动，但心有所属，要相将于留。

他之前一直在骂当地官府有眼无珠，可当他真的有机会时为什么却放弃了呢？就算所有人连同海棠都在劝他去试一试。

所以，你还觉得这个故事好吗？他这个许公子自负如此，胆小如此，他怎么会算是一个好人？这故事又怎么能算是一个好故事呢？”

我同样用长篇大论跟她论述，算是想用她的方法打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