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
“老师?”
格雷靠在露台上注视着匍匐在脚下的城市,夜里灯火零星,码头已经被彻底荒废了,疾病的阴影仍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城郊焚尸的大坑离得这么远仍可见橘红的余烬。
“你在发呆。”
她的学生转过头,连日失眠让少女双眼发红眼下青黑:“抱歉,我只是……有点累了。”
“去睡一觉吧。新的结晶准备好了,明早继续实验。”
被老师握住手时格雷颤抖了一下,眼圈骤然发红,少女抿了下唇,低下头,她脚尖前方的地面点出一两块湿痕。格雷说:“我已经尽力了……”
她艰难地哽咽了一下,腿软半跪下来抱住来人的肩膀,难过地将脸埋在对方衣襟上抽泣:“我、我告诉他们是老鼠在传播血瘟,但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还是有无辜的人被当做女巫烧死!”
情绪癫狂的病人跑到大街上肢体乱舞,倒地而死;烧尸的灰烬一直飘到高丘之上的领主城堡;深夜还有人在搬运尸体,运尸车上不得不铺满鲜花来掩盖溃烂的臭气。
“我看到他们鞭打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让他祈求神明开恩、把没染病的外乡人吊死在磨坊!”她很少如此崩溃,被双亲撇下独自一人面对疫病肆虐的土地数年,她好像终于能将淤积的怨气和恐惧宣泄出来似的,紧紧地攥着允许自己握住的那双手。
白日还在领地各处巡视的领主在无人的夜间哭得像个孩子:“我试图把您教给我的教给他们,但是这群人简直……顽固不化!”
“你不可能救下所有人,稍有差错我们迄今为止的努力将功亏一篑。明智一点,稳中求进。”回应她的是年长者平静的声音,“认为你是女巫的人不在少数,格雷,升起吊桥,这段时间不要再离开城堡了。”
“我好害怕……”她的手腕被冲入队伍的暴民捏出一片青紫,举着火把一哄而上朝她尖叫嘶吼的人群仍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过去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现在还要忍受疾病的威胁。格雷,愚昧是人们麻痹自己的手段。”
领主大人止住了泪水,在手帕抚过脸颊时委屈地闭上了眼:“我会教他们,总有一天我的土地上所有人都不必忍受愚昧,他们会明白魔法不像教会所说的那样邪恶,我会向他们展示‘进步’的方向……”
“在拯救他们的灵魂前,我们先得拯救他们的肉/体。救世主大人,快去睡吧。”
“早上好,罗丝小姐。”
米斯缇意识昏沉地睁开眼,芙罗拉正坐在锅前搅动着野菜汤,淡淡的香味飘过来让米斯缇忍不住动了下鼻子。
少女咳嗽了一下,拿过放在一旁的水袋喝了一口。她揽起自己的袖子,几天前在伍德伯里的惊险一夜留下的皮肉伤表面上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但她活动时还能感觉到肌肉和关节的阵痛。
右手虎口那处新长出的粉嫩皮肤已经不太明显,不知为何只有这一处伤口恢复得特别快,虽说因此没被芙罗拉发现她的秘密,但她的视线落在上面却每每感到虚幻的痒痛。
“您又做噩梦了。”芙罗拉说。米斯缇不至于梦游,只是有时候会手脚抽搐或难过地哼哼,这几天她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米斯缇好像在梦中被人追逐的惊恐神色,毕竟长夜漫漫,守夜时她总得找点乐子。
雇主的睡眠质量和她恍惚的精神状态有的一比,之前米斯缇就经常半夜惊醒,但没有这么频繁,而且少女这两天开始陷入无法苏醒的长梦,时常发了一身冷汗,在毯子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看起来比起第一次杀人,被伍德伯里的怪物追逐要更让人害怕。
芙罗拉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畸变兽类时的反应,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已经不是会崩溃呕吐的小孩。不管怎么说,米斯缇当时的表现已经很令人惊喜。
米斯缇不置可否,反问:“今天吃什么?”
离开伍德伯里当晚,远处的地平线还能看到涌起的滚滚浓烟,她们吃了鹿肉排和面包。
第二天,她们吃了碎肉粥和野菜汤。
第三天,咸水香肠和黑面包。
第四天,野菜粥和煎肉。
第五天,咸肉香肠汤和黑面包。
芙罗拉嘴上说着杀死与自己外表相似的生物会让她不舒服,但远离了血腥小镇的异味之后她便好像没事人一样,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准备餐食。
有时候米斯缇真搞不懂她。
芙罗拉早就估算好了路程,她对整个大平原地区了如指掌,显然实地跑过很多次,不断提速企图弥补在伍德伯里耽误的一天时间。但是即便骑马到太阳落山、一身疲惫才扎营,她也不会糊弄一天的晚饭。
说实话米斯缇觉得这种习惯很奇怪,不过她也开始学着给猎人打下手,让自己忙起来她才没有余力去思考有的没的。
“前天摘的野菜还剩了一点,我和昨晚的汤放在一起煮了。”
米斯缇在溪边简单洗漱了一下,将清晨的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连日的噩梦缠身还是让她意识有些游离。她盯着水波倒映出的模糊影子,不出意外的看到自己的脸依旧苍白,眼下青黑,憔悴得如同重病刚死的人。
她们离白港只有一两天的路程了,周围的村镇和来往旅人、商队渐渐多了起来。离开伍德伯里没两天她们就遇到了几个巡礼的教士,同他们一起扎营的那晚米斯缇一直胆战心惊。
从那天开始,似乎是考虑到她,芙罗拉一直带着两人避开沿途的市镇。
正因如此,她们的食物现在所剩无几了。
芙罗拉的厨艺相当不错,昨夜的剩汤再加热也很美味,只是野外炊具简陋,肉块不可避免的有点硬涩。
米斯缇饿了,她每天都按时吃着芙罗拉准备的食物,但寻常吃食难以填补她的饥饿感。
似乎生肉和鲜血中蕴含的“魔力”比较多,放置一段时间或加工之后就会快速丧失其中能吸引米斯缇的部分。
对,芙罗拉用的词是“活性下降”。
她的感官在逐渐敏锐,但面对“魔力”这种她完全陌生的概念还是很无措。
米斯缇好奇过植物中是否也有魔力存在,背着芙罗拉偷偷摘了好几天的草吃,直到划破了舌头才停下。
在她模糊的感知中似乎植物的魔力活性不太容易降低,和如同死肉的香肠和腌肉对比起来,野菜中的魔力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能吃到肚子里——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她比较喜欢蔬菜的缘故。
“您如果不太舒服,今天我们放慢脚步。”芙罗拉对挑剔地吃着菜叶子的米斯缇说。
精神萎靡的少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看来芙罗拉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追赶原先的日程。
其实米斯缇不太想到有人的地方,此前她还在心里嫌弃简陋的荒野生活,现在却觉得城墙内部略显逼仄。
东部大平原上景色开阔,空气也清新,轮到米斯缇守夜的时候她总是躺在帐篷边上凝望星空,过去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她对人群与日俱增的恐惧也是原因之一,在放眼望去没有一点人烟的旷野上,只有用笑脸隐藏好恶的芙罗拉与自己相伴。
米斯缇固然觉得她多少不值得信任,但猎人那种对自己以外的事物全不在意的冷漠姿态竟然意外的让她感到轻松。
“你决定就好。”她啜饮着热汤,身体暖和了之后困意又开始上涌。
芙罗拉收拾帐篷和行囊,米斯缇则在溪边洗了锅碗。
已经入秋了,但大平原依旧一片绿意,蓝天高远,她也来了兴致:“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很难形容。”芙罗拉整理了一下马鞍,牵着马走过来。
大小姐甩干锅碗上的水,在鞍包里放好挂好后自然地用斗篷擦了擦手,接过缰绳轻松地爬上马背。
米斯缇以为她会如往常一样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猎人的心防比城墙还厚。
她试探着说:“在我的家乡,人们通常不会离开家太远。”
“究竟是不想离开,还是想走走不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没有这一遭,米斯缇毫不怀疑自己能完美地实现从小姐到夫人的身份转换,她的人生将会是从父亲的领地到丈夫的领地。
芙罗拉说:“我应该告诉过您我被放逐了。”
米斯缇本来想问一问这件事的具体经过,但是芙罗拉的微笑给她一种两人还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的感觉。
于是她咳嗽了一声:“你……本来就打算做赏金猎人吗?”
这算什么问题。芙罗拉挑了下眉:“当然了,我就是个天生冷血无情嗜杀成性的疯子,我从13岁开始就向往着靠追杀通缉犯过活。”
“……你知道我有时候真的会信你的胡说八道吧?”
“您真是太可爱了。”芙罗拉轻快地说。
没能察觉到她这句话上有任何情绪,米斯缇抿起嘴:“这也是骗人的吗?”
芙罗拉没有接话,脸上是那种思考时惯有的放空表情,赤烟慢慢地跟在小金侧后方走着,偶尔低头吃一口地上的草,几乎不需要她控制,所以米斯缇放心大胆地偷看她的侧脸。
她在想些什么呢?这个问题最近频繁地被米斯缇用来占满自己的大脑。
靠近家乡的土地是否让她感到陌生?习惯语言尖锐的芙罗拉对养育自己的地方似乎抱着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米斯缇曾见过两次。
一次是芙罗拉听着薇卡两夫妇对话时,第二次是她听说自己把匕首弄丢了——芙罗拉最后也没能找到那把刀,这让米斯缇分外愧疚。
一路走来,原野和林间时常能看到白尾鹿群。打猎是贵族中流行的娱乐方式之一,但父亲出行从来不会带上自己,米斯缇好奇地看着远处安静跪趴在地上的小鹿。
它们的耳朵一抖一抖的,好像在警戒随时会到来的危险,五官和身体都显示出一种无害的模样,尾巴是一团倒三角形的毛绒,像是精灵似的可爱。
她没注意到身前的金鬃战马突然停下,猎人没有下马,抽出短弓一箭射出,远处一只正在溪边河水的鹿哀鸣着倒了下去,米斯缇盯着的那只小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撒开四蹄逃走。
两人驱着马快速逼近被箭矢射穿脖颈的猎物,那头鹿还在挣扎,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跑了两步,但当两人凑近时它已经虚弱地倒在水边喘气了。
它的呼吸声有点嘶哑,血流进小溪里,像一条淡红色的丝带,顺着水流漂走。
芙罗拉下马走到它身旁,摸了摸它的脑袋,米斯缇注意到她的手遮住了鹿眼。
她以为猎人至少会发出一点安抚的声响,但芙罗拉一言不发,沉默地用力将匕首刺进它的脑中。
离开伍德伯里镇好几天,好消息是,她依旧没有发疯。米斯缇没有太惊喜,毕竟她已经保持了近半个月的清醒,意识到自己不是易传染易伤人的“暴民”让她放松了不少,但“吸血鬼”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坏消息是,她对鲜血的渴望与日俱增,尤其是在小镇不慎被银器灼伤后,她几乎能感受到身体的虚弱正在一点一滴地积累着。
其实她们还没有缺食物到要猎一头鹿的时候,但米斯缇难以为她刚才还目不转睛地欣赏的猎物发声,毕竟她很饿,非常饿。
芙罗拉没有解释太多,她取出箭,割开鹿的血管:“我们把它处理一下再上路,能麻烦您看着它放血吗?”
“当然。”米斯缇坐在马背上注视了片刻倒地的生物,下马时悄悄从鞍包里拿了一个木碗藏在斗篷里。
少女安静地跪坐在溪边,一如既往地拉着兜帽遮挡阳光,猎人留给她的工作不过是在自己准备肢解时翻动一下尸体确保血放干净罢了,这有什么难的呢?
芙罗拉背身的空档很短暂,但好像全心全意信任米斯缇似的,专心地给取出的刀具都过了一遍酒与火,简单地消了下毒。
“你经常打猎吗?”过了一会儿,芙罗拉听到背后传来米斯缇的声音。
她的嗓音难免因紧张而颤抖,但还在能被解释为恐惧动物尸体的范围内,芙罗拉偏头扫了她一眼,大小姐脸上、身上看不见污渍。很好,比起上次来聪明了不少。
“以前在附近待过一段时间,空闲的时候会出来——”芙罗拉的话可疑地止住了,“怎么了?”
“空闲的时候会出来”这句话表示芙罗拉曾在一段时间日常被规律地挤占过,在那段日子里她有时会离开某个地方。
米斯缇忍不住思考,她所用的这个词所包含的不单单是“离开”的意思,放在这句话中,米斯缇更愿意将其理解为从类似于城墙环绕的“内部”来到“外部”。
猎人出身于白港,但这里离白港还有一段距离。
“哦,你在附近的城镇住过吗?”
猎人淡定地说:“算是。我的父母是旅行商人,有时候我会跟着他们到别的市镇去。”
芙罗拉撒谎好像喝水一般自然,米斯缇很难分辨她话中真假。她安静地站到一边去,给芙罗拉腾出空间处理死鹿。
“听起来很有意思。”她说,“你用弓很熟练。”
隔着十几米远,芙罗拉随手射出的一箭能轻而易举地避开米斯缇射中变异体。刚才她射中这头鹿的时候也格外轻松,当然,米斯缇也没忘记当初那只同样被一箭穿喉的兔子。
米斯缇很怀疑自家的骑士能不能做到像这样在马背上迅速射击并一击命中,芙罗拉表现出的武艺表明她受过一定程度的训练。
她的商人父母如果富有到能供养出一个出色的武人,恐怕不会让女儿做这样危险的工作,难道在那传说中的“学校”,学生们还会就此受训?
米斯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见过芙罗拉射出的那一箭切开怪物的肚子,只要有一百个弓箭手齐射,就连无往不利的骑士方阵也不敢贸然发动集体冲锋。
魔法简直太神奇了,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想到要像这样普及它!
补充了能量,米斯缇思考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她难耐地咽了口唾沫,喉中残留着香甜的血气,那头鹿死了不超过五分钟,米斯缇抬起它的脖子接取鲜血时还能感觉到温热。
她把手背贴在脸颊上,脸颊上一片热意,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鹿血的缘故。她拉下兜帽,想遮掩一下泛红的脸。
芙罗拉在水边剥下鹿皮,花了一段时间才将整只鹿肢解。
她将割下的鹿肉一一用油纸包好,忽然脸上一凉,原来是米斯缇拿着沾水的手帕替她擦掉脸上溅上的鹿血。
她苍白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红润过头了反而好像喝醉了似的,蓝眸懒散地盯着猎人的脸,芙罗拉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倦的迷离。
她淡色的嘴唇,还带着一点显眼的红褐色血迹。她后知后觉地咬了下唇,快速舔了舔。
“别把自己弄脏了。”芙罗拉用手肘把她架开,在溪水里清洗沾满血迹的手。
指缝里的红褐色怎么也不愿意轻易褪去,更糟糕的是方才惊鸿一瞥的淡粉色舌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芙罗拉更加用力地搓洗手上的血迹,米斯缇则自觉将包好的鹿肉放置妥当。
少女许久不作声,她的视线落在芙罗拉手臂的一道黑线上,猎人迅速察觉到她的目光,皱眉捋下了袖子。
那不是黑线,比较像是……细小的文字,不是米斯缇熟悉的语言,可能是某种魔法文字或古语。
米斯缇的视线快要烧穿芙罗拉的衬衣,恨不得在她身上熔出一个洞来。
“我们到下一个市镇去把多余的鹿肉和皮毛卖掉。”芙罗拉避开她探究的视线,套上外套。
米斯缇最后也没能看到芙罗拉口中“曾待过一阵”的小镇,傍晚她曾隐隐约约地看到某处的炊烟,猎人依旧奉行独来独往的准则,不靠近任何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
两人于第二日清晨到达蕾法拉长河畔。自北地雪山贯穿而下,穿越中央金塔,分割东部大平原的河流于人鱼湾入海。
周边地区在米斯缇的时代属于两个毗邻的大家族——北方的亚布利奇家族与南部的凡斯斐尔家族。
两大家族分治依托人鱼湾发展的港口城市塞伊诺拉。
米斯缇在书中读到的状况似乎也在七百年间天翻地覆,城市的名字也变更了。
河边的贤者大道铺着整齐的灰石砖,道路宽阔可供四辆马车并排行走。路上商队行人往来,偶尔能看到临近村舍的小市集,来自四片大陆的商品在白垩之塔脚下集散。骑警五人一组骑马在大道附近巡逻,有男有女,无一不是制服笔挺、手持细剑。
芙罗拉戴上兜帽,现在应该没多少人能记得她的脸了,但还是谨慎为好。
她扭头去看身旁的米斯缇,少女已经完全被整洁的大道和两侧间距固定的行道树镇住了,左顾右盼的模样仿佛身处庭园。
米斯缇缓缓瞪大眼睛,目光穿越大道直到尽头——一座高大的灰白石像逐渐清晰。
雕像身形模糊,穿着长袍斗篷,站在一座石台上。祂的面部平滑,只刻出了大概的轮廓,没有更多细节,肩上站着一只石刻乌鸦,左手微微摊开,右手执一盏提灯。
青苔和绿藤攀附在祂的手臂与衣物,蔓延到祂脸庞上隐约形成俯视来者的双眸。
这尊石像至少有百尺高,之前她以为是石台的部分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整个人鱼湾被执灯人踩在脚下,两个人身鱼尾的俊美男女靠坐在祂脚边。
然而米斯缇却无心瞻仰这伟岸的贤者雕像,她盯着从远端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的建筑倒吸了一口气。
良久,米斯缇才问:“那是什么?”
两人绕过贤者雕像,在坡地上方俯瞰被蕾法拉长河切成两半的人鱼湾。
阴云压顶,大雨将要落下了,灰黑的天与灰黑的海连成一片,扬起的白色浪花冲上沙滩,放眼望去海湾中尽是团簇的民居、街道,重重叠叠,一直蔓延到米斯缇视线不能及之处。港口停泊着大大小小数百船只,站在高处依旧能看到海边的闹市,人群熙熙攘攘。
琴勒高丘上耸立着一座灰白色的高塔,塔尖直插云端,如利刃一般切开压低的云幕。
距离太远米斯缇难以估计它的具体大小,但环绕高丘而建的成群白色塔楼明明最矮的也有四五层楼高,紧挨着它却还是如孩童的玩具似的滑稽。
米斯缇难以将目光从它上面移开,她吃惊地张了下嘴,过去所读的最宏伟浪漫的长诗也无法形容眼前这造物。
她扭头,芙罗拉果然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震撼的模样。
米斯缇最后哑声问:“那是人类能造出来的建筑吗?”
“您现在所看到的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即便聚集了那个年代最为出色的巫师,倾注了几代人的智慧与心血,从动工到落成耗时也超过两百年,它象征着王朝时代的落幕与蒙昧的终结。”
如果米斯缇没有在此前的旅程中增加些许对魔法的理解,现下恐怕会陷入仿佛置身异界的恐慌。
她们之前经过的角塔城与眼前的白色巨城相比简直像个落后的小山村,有“千年王都”美誉的凯丹城也不及它三分之一大。
她决定收回此前对穿越时空、身患恶疾这些乱糟的评价,如果那是逃离压抑高墙,来到七百年后的代价,那么在看到这一切的瞬间造物主便对她毫无亏欠了。
“欢迎来到千塔之城、文明之光——‘白港’莱卡利亚斯。”
第一卷开始了,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偏日常,想看战斗的宝贝们可能需要等等了,本卷内容与两位主角的过去都有紧密关联。
我尽量精简了出场人物,本卷中需要记住的只有三个人物,正式出场时会在作话进行提示的。
大家多多评论,我会更有更新的动力的!虽然我不怎么回,但是看评论真的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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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白垩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