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缇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在听到芙罗拉的声音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大口喘息起来,她咬着指节想堵住混乱的吐息,眼眶陡然一热。
房间里太黑了,她不想待在这里。她宁愿睡在那个狭小的帐篷里,和芙罗拉挤在一起也行,即便拉上帘子帐篷里也会有淡黄色的柔光,猎人身上有一股干净温暖的味道,让人很安心。
她以前明明最害怕逼仄的空间了。
三声缓慢的敲击催促着米斯缇,她都能想象到猎人在门边无聊地等待时的神情。少女还是止住了眼泪,扯下脖子上的丝巾裹住手将芙罗拉背包夹层里的银刃推了回去,起身欲给芙罗拉开门。
目光落在堵在门前的衣柜和沙发时,米斯缇才突然愣住。
因冲击而迟钝的大脑此时转过弯来,门已经堵住了,为什么猎人不像离开时那样从隔壁房间的窗台跳过来呢?
那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又出现了,米斯缇试探着叫了一声:“怀特小姐?是你吗?”
不要想那么多,或许猎人受了伤,或许是因为楼下聚集了一些镇民,从窗户跳过来太引人注意……
芙罗拉很厉害,同时面对四五个高大的土匪都能轻松解决,这些动作缓慢的魔力病患者根本不在话下。这么想着,米斯缇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木门沉寂下来,似是在与门内的米斯缇僵持,门外人的沉默一点一点给米斯缇的恐慌继续添砖加瓦。
“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要回应、不要打开房门,更不要走出房间。”
米斯缇的注意力都放在后两条上,或者说她本能地抗拒去思考为什么芙罗拉会用“回应”这个词,回了话又会怎么样?
少女咬着唇,动作轻缓地俯身,隔着丝巾将夹层里的银质匕首抽了出来,刀柄有皮革包裹她勉强能握住,但刀锷也是银质的,米斯缇一不小心碰到,半圈虎口的皮肉都像被按进烧红的炭火里似的发出可怖的声响。
不过两次呼吸,她右手虎口的皮肉已经被烧烂,米斯缇含着泪咽下痛呼将黏连的血肉从刀锷上扯下来的时候,坏死的皮肉还粘在刀锷上,烧出黑红的血痕,虎口的烧伤深可见骨一片狼藉。
剧烈的痛楚让她面部扭曲,冷汗直流,整条右臂麻木地抽搐着。她的牙紧紧咬在一起,发不出一点声音。
米斯缇看都不敢看,她紧张地盯着门,用手帕简单包裹了一下伤口后,将匕首换到左手。
此时她才突然发现,手中的匕首刀面上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刀柄末端还雕着一个圣母像,手中的白刃正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叩叩叩——”敲门声将她吓了一跳,门外的人已经确认了她的存在,敲门声比之前要急促一些。
米斯缇快速用丝巾在手上裹了一圈,手口并用缠好打了个结,将匕首绑在了手上。
她慢慢地把地上的鹿皮包背起来,张望着哪里可以逃走。
“芙罗拉”说:“门关上了,你能把门打开吗?”
处处透着异样的问句让米斯缇打了个冷战,她小心地踱到窗边,估摸了一下窗台的距离,她没有信心跳到对面去,而且隔壁房间也不一定有这里安全。
在米斯缇慌张地寻找着逃生之路时,等待了许久也不见门打开,门外的人终于用力撞了下木门。
“她”的力气很大,沙发和衣柜瞬间被顶开蹭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连墙面都震动了一下,细密的白灰从天花板落下。
一只手从缝隙里伸了进来,挥舞抓挠着。
“快开门!”
“快开门!”
“你是谁!”
“门关上了,你能把门打开吗!”
那毫无疑问是芙罗拉的声音,连语调和停顿的习惯都和猎人完全一样,平静、漫不经心。连续的叫喊扭曲了本来的声调,听在米斯缇耳中瞬间只剩强烈的违和感。
好像鹦鹉学舌一样……
她盯着那只在墙上抓出五道指痕的裸露手臂,那并不是芙罗拉的手,位置很低,好像门外的人跪地俯身向内伸手似的。
说到底,门外真的是人吗?
米斯缇不敢到缝隙前与“她”对视,她用力推了两下想将沙发和衣柜归位,但家具纹丝不动,随着“她”的又一次冲撞,被顶开了一个更大的缝隙。
少女随着撞门的巨响身体抽动了一下,米斯缇觉得自己的胃有千斤重,脑袋一片眩晕——她还能躲在哪里?
她本能地把自己塞进堵门的沙发后面,在门后的缝隙里蜷缩起来。
米斯缇有些听天由命地抱住脑袋,自从离家以后她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几百年后的未来,又是什么时候患上了这种怪病,她都不知道,也一点都不想去思考。
说不定她再挣开双眼时,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自己此时仍被反锁在狭窄黑暗的衣柜里,只是梦想泡沫一样破了个干净。
被撞开的门板推着沙发抵到后墙,没法再打开了,米斯缇睁开眼,有些庆幸地听着怪物对木门无计可施的哼声。
门外的东西大概身材庞大,门已经被撞开了三分之一,足够一个成年男子侧身进入,但“她”如野兽一般狼狈地挤了半天,在门上墙上反复抓挠,却还是没能将身体塞进屋内。
那怪物与她只隔着一块木板,那粗野的喘息在米斯缇听来如震雷一般。
她大着胆子从门缝向外看去,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鼻尖嗅到一股家畜的臭味混合着血腥臭的怪味。
直到缝隙外的“黑暗”挪动了一下,米斯缇才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什么看——一大片光裸的粉色皮肉,偶尔能看到几个大块的黑斑。
少女揉了下眼睛,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仔细端详着那无毛的皮肤,奇怪这到底是是什么生物。
莫非是数百年后的魔法师驯养的怪兽……
它不高,体型介于牛羊之间,臀部和躯干的连接处好像匆忙把两个不同的生物粘连在一起似的,前躯要小了一圈,一连串的肿块弥补了二者大小的区别,后臀部位看起来像牛,有着花黑的斑纹和正常的后蹄。
前肢的蹄子要更短,米斯缇皱眉在脑中描绘出一个粉色的筒状生物配上四个滑稽的短粗蹄子,想象中这应该是某种外形挺滑稽的生物,但随着她目光落下,粗短蹄子开裂,从骨头中长出的人类手臂轮廓出现在她眼前。
原来如此,这样就与后肢的牛蹄一样高了。米斯缇嘴角发颤,她生平第一次这么想尖叫。
人类的手臂让它的两对前肢各自多了两个关节,在它趴着想挤进屋内时灵活地折起来,攀附着门板和墙壁。
然后米斯缇看到它的耳朵,大概有巴掌大,小扇子似的盖在脑后,它的眼睛——
它一侧的七只眼睛齐齐注视着门缝里偷窥的少女。
米斯缇用力抽了一口气,它瞬间将四只手的手指都塞进门缝里,狭小的门缝折断了它几根手指,被巨力撅断蹭下来的指甲落到米斯缇脚边。
米斯缇盯着那带血的指甲,惊异地看到那几根指头上很快又咯啦咯啦地接上断骨,只是依旧扭曲,指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它短短的鼻子有点像猪,焦躁地拱来拱去,嗅着米斯缇的气味,隔得这么近,米斯缇都能闻到它口中强烈的异味。
米斯缇脸色煞白,不知哪来的勇气发狠地举着匕首朝它的鼻子划去,银刃将它贴在门缝上的鼻子切成了两半,即便是没什么力气的米斯缇竟然也削断了怪物几根指头。
刀刃上的白光更盛,让米斯缇感觉皮肤有点刺痛,她惊喜地听见怪物吃痛的吼声,万幸它与米斯缇一样恐惧发着莹润白光的匕首,这次伤口没有愈合,她能闻到它腥臭的血喷涌而出。
它在走廊和门边翻滚,四只手痛苦地拍着墙和门,米斯缇希望它能知难而退,刚才她挥刀时基本上没有感受到什么触感,好像拿着滚烫的刀切在一块油脂上似的,要是它没有及时抽手,米斯缇觉得自己能把它的指骨一起斩断。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米斯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右手的烫伤让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脓血已经洇出了手帕,她不敢揭开看。
门前的怪物逐渐平息下来,它好像神志不清的人一样不停说着话,但米斯缇一句也听不懂,反而愈发毛骨悚然。
该不会这些都是它吃掉的人——
她抹了抹眼前生理性的泪水,紧张地盯着门缝。
它突然安静了下来,似是有些害怕,隔着一段距离盯着小缝后面露出恐惧神情的少女。
它的身体很庞大,头也很大,鼻子和嘴都像猪,米斯缇对家畜不太了解,印象中见到有毛的猪比较多,或许是别的品种或几百年后这个种族都变了模样。
但它的头比一般的猪要……扁一点,鼻梁上有一道深深的凹痕,眼睛分部在脸的两侧,形状不像畜类反而像人类。
米斯缇战栗,她意识到那就是人眼。
左边有6只,右边有7只,没有一对的位置对上,它的脸上本该长着猪眼的部分只有两个溃烂的血洞,两根神经耷拉在外面,不见眼球。
米斯缇苍白着脸干呕了一声,怪物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它有一种不同于普通野兽的诡异感,当然普通野兽也不会长出十三只眼睛和四条……各不相同的胳膊。
它裂开的鼻子颤动了一下,俯下脑袋在地上拱来拱去,它从楼梯开始嗅到走廊,在米斯缇眼前扭过身,朝……朝隔壁房间走过去。
它嗅到了芙罗拉的气味。
米斯缇发觉它的动作有点奇怪,直到它转过身才发觉怪物的背上有几道伤痕,其中一个看起来甚至是被那锥子般的银剑刺入其中留下的,血随着它的动作不断涌出,好像让它的后肢不太能使上力。
芙罗拉和怪物遇见过,或许这个怪物就是循着她的味道找到了高尚之心,那猎人现在怎么样了?
它循着那让它不安不快的味道,没有阻挡,隔壁房间的门锁轻易便被它撞开,某人离开时的脚步气味忠实地留在地板上。
尽管后肢笨拙,但它却能以两对异常灵活的前肢弥补行动的不便,四条比普通人类要粗壮一倍有余的手臂能轻松地攀住屋檐或墙面的凸起,它像蜘蛛一样爬在墙上,轻易地抓住了窗台。
恐惧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即便是它这样粗糙的心灵也能察觉到这个人不是威胁。
庞大的身躯直接挤碎了窗户滚落在地上,它直直地冲向木门与家具围出的缝隙。
然而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到嘴的食物不翼而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11.家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