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一道黑影跳进禤林的官舍,正见禤林躺在床边地上,上前探鼻息,还有气,悄悄越过他查探床上的刻字,自己竟然不懂。
方想转身离开,碰到禤林的床架,骤然掉落,幸好眼疾手快接住,趁他还没醒轻轻放下,打乱屋中物品,随即逃之夭夭。
禤林睡前默念几遍自己要在卯时起床,这招心理暗示很管用,他卯时前睁眼,掀开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我滴麻,家徒四壁也要偷?床又为什么给我弄散架!”
青稞闻声破门而入,禤林用木棍袭击:“小贼哪里跑,吃你爷爷一棒。”
“太傅,我是青稞。”青稞一手心轻而易举接住木棒,顺带点起蜡烛。
禤林丢下木棒,拉住青稞问:“你有没有见到有人进出我的房子,我睡的时候还好好的。你看看,本来就寒酸了,现在又破又烂。”
青稞捡起地上的官服,环视屋内惨况:“怎么会,贼人再傻也不会挑这个时间,不过,有没有好好看看,丢东西了吗?”
“可我怎么感觉,他没走多久啊。”身为男人的第六感,禤林从不质疑。
青稞折好手中官服,恭恭敬敬递上去:“时辰不早了,换好衣服,看看有没有丢东西再论吧,最近城中几户王侯皆有所失。”
禤林走向屏风后换官服:“那你去床底看看那个之前装酱豆的陶罐里钱少了没。”
青稞坐在他床上晃了晃陶罐,提议:“既然房间乱糟糟,不如你先行一步,我整理好立即跟上,顺便报个官。”
“也行。”
等禤林盐水漱完口,青稞送他上辇车。车夫戴斗笠,捂口鼻,根据他阅文无数的经验,这个人很有嫌疑。
禤林问:“他是谁?之前辇夫不是他,我很怀疑他就是小偷。”
“辇夫哪有固定的,之前的不干了。”青稞扶他上去,撩起帷幔。
禤林弯下腰,凑到青稞耳边道:“他蒙着面,是不是伪装的,要不要报官?现在的人都会伪装。”
“放心,每个人我都检查过,他只是被火烧伤,容貌俱毁不宜示人。”青稞放下帷幔,冲车夫点点头。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禤林道。
辇车前行,青稞关上门,掩藏在门口头戴帷帽的蒙面人走出来,青稞问:“不是说夜半行动,怎么那么迟。”
“他入夜不寐,屋前屋后没有发现信件痕迹,房间中更没发现名籍。”黑衣人道。
男子及冠独立编籍,若禤林没有名籍,那么他到底是谁?满腹经纶才识过人蓦然亲近温皇子有何阴谋?
蒙面人进屋掀开被褥,露出禤林夜里的刻字道:“他睡在床边,用床板刻了一堆看不懂的文字。”
“原来如此,鹤鸣,找人把房间收拾好。”青稞负手道。
“那这文字……”
青稞跨门而出:“我自有办法。”
辇还没停稳,帷幔撩开,青稞伸手扶持:“太傅到了。”
“哇,这么快。青寺人可以啊。”禤林反手抓青稞的手臂,从一侧跳下马车。
禤林讲了半炷香,肠道蠕动的熟悉感纷至沓来,他起身道:“那个,太傅有点不舒服,等我回来。”
推开门抬腿跨出那间双腿酸软跌落在地,青稞率先上前护住他的头。胥昭信步出书房大喊:“快召侍医!”
几名太监和青稞抬禤林上榻,胥昭端上热茶:“太傅怎么样?”
“扶我进来干什么……我要去茅房!”禤林正要起身,青稞躬身背起。
“算了,有人看着,我上不出来,再忍忍吧。”禤林捂住肚子,脸色发白。
胥昭立起软垫,禤林靠坐等待侍医把脉。
侍医摇摇头:“实在是无能为力,脉象混乱并未好转,宫中先有几例,卑职下药也无法根治啊!强行用药,或因乱诊愈发严重浑身发颤口吐白沫。”
“照这么说就不治了?快想办法啊!就没有不用药的法子?”胥昭横眉冷对,握拳重敲榻上台,响声震掉简策。
青稞捡起掉落的简策道:“殿下息怒。”
“哎,等我回官舍休息片刻,尔等再想法子吧。”禤林起身下榻,这里的百姓宁信神佛不信医,迷信巫术,医术落后。
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分,南匈奴锡尸湖单于率众归附熹朝,洪怀安认为南匈奴单于地位等同熹朝,应该用客礼。朝见中时赐礼,可是熹武帝时期为求休养生息,给匈奴进献许多奇珍异宝。这回赐礼道不知用什么宝贝,来彰显好客之道,胥昭与樊皇子胥霈因献礼为父解忧暗中较量。
掐指一算,还有两柱香时间,胥霈会来挑衅,吵得头疼,先行一步离开最好不过。
胥昭命人驾辇,出宫后换轺车,禤林吩咐青稞出宫后急疾行,胥昭担心颠簸损伤他的身体。
禤林道:“再不快点,我就要吐在里了。”
青稞扬起马鞭喊:“诺,架!”
禤林畅快一番后爬回床上,口干舌燥的告诉他们:“让我休息休息,你们走吧,该忙什么就忙吧。”
“你留下来照看太傅。”胥昭对青稞道,架车离开。
禤林可不想耽误主角第一次活跃政治舞台的时机。离开皇宫,肠胃牵扯感消半,他喊:“青稞进来。”
“在。”
“找个医匠,顺便带个包子。”禤林用被子捂住头。别管结果怎么样,找点法子完全压制下去。
“诺。”
医匠提前问了病症,脸色不好道:“走走走,这是不是普通的病,是疫病啊!别来了啊!”他推青稞出门,转身关好门窗。
北市和南市的人不是闭门不见,就是避之不及,路人都慌忙逃窜,市里原寥寥无几的人,现如今空无一人。
青稞踢开一家医馆:“青天白日,关起门做生意?”
医匠满脸歉意:“客人,近期城中疫病,不得已为之。”
“疫病?我怎么没有听说,”青稞环顾四周,馆内冷冷清清,“有疫病?难道不是医者仁心?”
医匠还未出口,青稞拎着人走:“不管什么理由,先跟我走一趟,有个病要你瞧。”
禤林一睁眼,眼前多了一个人替他把脉,不过一会,医匠面色惨白,后退几步:“这是疫病,治不了。”
“疫病?!”禤林掀开被子坐起身。
青稞逆光站在门口,一半脸暗,一半脸明:“要是疫病他身边的人早就被传染的了,可是我怎么没事?”
“我不知道,大家都说是疫病,而且治不好,有很多人因此暴毙。”医匠踉跄在地,说了前半句跪地拜佛,“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啊!好经典的台词!
一跪折寿,禤林受不起,叹了口气,挥挥手:“走吧走吧。”
青稞打开门送医匠出去,他回到房间禤林躺下了,他问:“他走了,你怎么办。”
禤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躺很久后身体恢复多了,至少力气恢复了,支起胳膊撑脑袋:“我现在好像又没什么了,包子你买了吗?”
青稞钉在原地半刻,恢复原样道:“我这就去。”他走后,禤林接着睡觉。
洪怀安连人带车停在禤林官舍门前,敲门久久不见回应,洪怀安命车夫破门,禤林刚好爬到屋前。
洪怀安命人抬禤林上牛车,他道:“禤太傅,我带你去寒光寺念《光明经》不出三五日方可痊愈,这可是去过的一个廷尉告诉我的。城中传言这是疫病,刻不容缓啊。”
“不用,不用,青寺人池清给我找医匠了,吃了药马上就好。”禤林挣扎着要下车,即使是疫病要死也死在家里,好歹有青稞料理后事。
“越来越多人发病,你再不去日后无力回天!”洪怀安命人绑起禤林。
禤林被五花大绑抬上通向寒光寺的阶梯,山门外,洪怀安交给门僧一袋子钱,回头安慰禤林:“不用担心,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才子命陨与于前,在这专心养病吧。”
禤林由二小僧左右扶进经堂,手捧《光明经》,双腿发软跪坐敲木鱼念经。
今夕是何年啊!心里悲伤无法述说,所有伤心事吐给佛祖吧。禤林微眯双眼念了三遍《光明经》。
越念越精神,最后居然好了!要比喝过药精神头还足。
禤林缓缓站起身来,僧人上前道:“施主,可以去用斋饭了。”
“烦请大师带路。”禤林不可思议,难道这就是佛祖的悲悯之心?从前从来没有开过“再来一瓶”的盖子,算积德行善了。
“不敢当,不敢当,贫僧只是一小小的弟子,日常叫我玄虚就好。”玄虚道。
大斋堂排起长队,大部分是像禤林一样的香客。一人有三人胖的住持见到禤林,挪身道:“想必这就是禤太傅了。”
“哎呀,都知道我呀。”禤林沾沾自喜,五经乌龙带来许多不必要的追捧,但谁介意了呢!
“那是必然,一代良臣的洪慈之子洪怀安特向贫僧交代,不得有半点闪失,”住持法号南柯,“太傅不必等候,斋饭有人每日送往禅房,玄虚带太傅去吧。”
玄虚点点头。禤林转身之际回头道谢:“有劳南柯大师,这几日叨扰佛门清修。”
“不必计较,佛是不会怪罪的,人间疾苦,人间疾苦啊。”住持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离开大斋堂前往大雄宝殿。
禤林吃完斋饭,春天最后一个节气,谷雨洗涤,雨水沿寒光寺的斗拱飞檐落入莲花缸。听闻晚间还要静坐清修,朗诵经书,很有邪教那味。
禤林出禅房在寺庙乱走,撇进来的雨水逼着他靠房门走。一双手捂住他的口鼻拽他进屋。
“你谁啊!”禤林挣开身后人束缚,转身看到一个少年。
“嘘!”少年人将手放在唇前,禤林安静,他又用手指指门外,趴在门上。
“记住快点将疫病之事散播出去,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
“可是大谁长,这疫病之事传到皇帝耳中……怕不好收场。”
“怕什么,你们不是可以治吗?到时候说不定皇帝都要赏你们呢,平时你们受樊皇子的庇佑不少了,皇帝本来就不推崇痴佛,这几年建造了多少庙宇,没拆算走运!”
晨钟响,僧人下山将在外游荡的人赶回家中,可谓是传播谣言的好时机。
这个石麒麟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禤林看着少年人,等待外面脚步渐远,他抓住少年人问:“你哪位?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在下白游,我呢,也是受害之人。”白游道,他追踪石麒麟好几天了。
禤林使劲回想正文中符合白游的相貌特征,他让白游转一圈道:“他散播谣言,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为了抓捕大盗方便,传播谣言,大家都不出门,出门的一定有问题,这比捕风捉影快多了。”白游张开双手转一圈道。
禤林还是没想起来,这号人物估计也是炮灰,他道:“他抓大盗和你有什么关系,哦!——难不成就是你偷的?”
禤林抓住白游的衣领,之前他的官舍被弄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床还塌了。
白游慌忙摆手道:“不是我,我不是大盗,我没偷,他怀疑我不可以吗,我逃了。”
“哦……你逃了?完了,这回嫌疑可大了。”禤林松开他。
“对啊,所以这不反过来跟踪他了嘛,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白游道。
“那你把我牵扯进来,有什么目的?”禤林也不傻,不喊石麒麟进来。
“你不是太傅吗?”白游潸然泪下道,“太傅你可要救救我呀,你把真正的大盗找出来,我不就洗脱嫌疑了吗?”
“这有点强人所难吧!”禤林瞪大眼睛,他可没什么推理能力,“况且,你没偷不就行了,物证都没有。”
“有所不知啊,有可以说成没有,没有可以说成有,我普通老百姓百口莫辩啊!”白游拽住禤林的手袖。
“哎呀,可是我,我也不会……”禤林无奈。
“你不帮我,我就天天跟着你!”白游道。
“哎呀,我……我怎么帮。”禤林暗忖,你跟着我那还得了,有什么秘密都让你知道了去。
白游道:“给我三天,就三天!我把你身上的病治好!”
“可是我已经好了呀。”禤林拍拍自己坚实的躯体。
白游来回踱步道:“那你走着瞧!待会你去藏经阁读经书,要字字斟酌,并且入心思考,看看会不会复发。复发之后什么也不做,睡睡觉溜溜鸟方可缓解。”
“三日之后藏经阁后的竹林等你。”白游跃上窗台,话闭消失不见。
“哎……”禤林趴上窗台。一个又一个麻烦接踵而来,疫病肆虐,大盗肆起,与他何干!逮着他使劲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