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十二钗 第6章 第 6 章

歇了午觉，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垫肚子，又到了去荣庆堂打卡的时间。王熙凤离得近，一般最早到。今儿更是提前了一刻钟过去，想看看老太太状态如何。

还好，老精怪有老精怪的好处，能经事。她进去的时候，贾母正靠在迎枕上，鸳鸯在一边捶腿。王喜凤利索地给老太太行礼请安，早有丫鬟上了茶来。老太太拿下巴点点，“喝吧，寻常的茶叶怕散了药性，这是问过大夫的。”

王喜凤笑，“老太太谦虚了。您这里的茶叶，哪样是寻常？”揭开盖来，一股清香袭来，原来是茉莉花茶。

这时的花茶也挺多，最时兴的就是茉莉香片。其实，按照凤姐儿的症候，日常喝些玫瑰花茶倒是极好，偏如今府里不消停，倒也不必兴师动众去外头寻。

过得半刻，陆续有人到。

照以往，先来的必是李纨和姑娘们，今儿个却是王夫人快人一步。各人礼毕，王夫人陪坐，王喜凤陪侍贾母。贾母问了几句东府诸事，毕竟当初贾珍当着贾母的面搬救兵，贾母松口支了人去，也该做出个关心的样子。

之后，王夫人提了管家一事。贾母都忘了这阵子凤姐儿一门心思调理身体，家务是撂开手的。

王喜凤见贾母沉吟不肯松口，只得出来帮腔，“老太太，我管家这么几年，才发现不认字还真不大方便。如今趁着调养身子，索性多学几个字，再则，也想抄抄佛经积积功德。”

贾母听罢，倒有些刮目相看。王家一向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掌家多年的王夫人，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全靠手下得力。说是一心向佛，佛经还是让贾环这个蒙童抄来的。

转念之后，对王夫人道，“既是你管着，就这么着吧！凤丫头这次遭了罪，太医给了方子让细细将养着。少不得你再辛苦几年。姑娘们也渐渐大了，实在缺帮手就让她们都学起来。”

王夫人点头应是。

正说着，姑娘们都到了，老太太也收住了话头不提。

日常有资格跟贾母一同吃饭的也就宝玉和黛玉，其他姑娘们都是随王夫人一起。王熙凤因得老太太看重，长期领着伺候老太太吃饭的差事。

王喜凤有过短暂的不适应。人家吃着她站着，跟饭店服务员差不离的赶脚。当然，看在月例五两，每天两小时工作量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回去了想吃啥吃啥。管家这份没前途/钱途且加量不加价还累成狗的工作，还是交给王夫人吧！捞油水什么的，大可不必，她私房多着呢！只要不贴补男人这个无底洞，这辈子都不愁吃穿好嘛！

贾母好应付，偏正牌婆婆邢夫人那里不好伺候。

贾琏自幼丧母，贾母抱在跟前，随着贾政夫妻长大。贾赦夫妻为贾母所不喜，一应近身服侍尽孝之事皆由身为长子嫡孙的贾琏及其媳妇儿王熙凤代之。这两口子既是替父母尽孝，在贾母这里伺候完，再不必去东大院伺候。邢夫人虽是续弦，名分上也是琏二奶奶的正经婆婆，儿媳妇不来侍奉，她自然心存不满。

若是遇到个和软些的媳妇，总会三五日走个过场，长辈爱惜她每日这么两边走动未免劳累，总会免了她请安。偏凤姐儿仗着出身好，贾母偏爱，看不上邢夫人小门小户又一味贪吝，上不了高台盘的做派，哪里肯在邢夫人面前做小伏低？每日只在贾母跟前奉承，又跟王夫人姑侄相得，跟二房一家子和和美美，只把邢夫人气个半死。

邢夫人恨透了这对黑了心肠的姑侄。王家也不知道怎么教养女儿的，规矩全无。偏偏贾母跟没看见似的，也不出面管管，这份家业早晚都让她们搬到王家去。气煞人也！

婆媳关系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最难搞的。这个百善孝为先的时代，婆婆对媳妇更是碾压式的权威，哪怕心计手腕如王夫人，在婆婆发飙的时候也只有跪下听吩咐的份儿。

除非你是夏金桂。

一个人撬动一个时代，王喜凤自认为没这个本事。一个自由惯了的现代女性如何在封建保守三座大山压迫下的旧社会生存，这是个问题。总不能起步就掉马，将自己给折进去。

要知道，这是个有鬼神的玄幻世界。不说以警幻仙姑为首脑，以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为先锋的超自然力量团伙，光是马道婆这位能咒人于无形的民间散修就够人喝一壶。你一个小小的住院医，想要干嘛？东风快递？要上天吗？

只眼下王喜凤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暂时还没工夫思考婆媳关系问题。

日头渐西，一天的打工生涯顺利结束，她已经舒服地在平儿的服侍下准备开饭。二十四小时待命打工人平儿立在炕边，准备给她家奶奶夹菜，王喜凤头大。

要说不喜人服侍，那是假的。吩咐一下立马就人替你办事的感觉不要太好。问题是，吃饭还是自己想吃啥夹啥才香。偏偏这世家大族吃饭讲些个规矩，绝不会自己伸长了胳膊去夹菜，有失体面。

入冬之后，天黑的越发早。才吃罢饭，就到了掌灯时分。每日睡前，王喜凤总会看看大姐儿。她虽没有亲身带孩子的经验，好歹在儿科见识过熊孩子们的威力，面对小孩不至于手忙脚乱。家里有奶嬷嬷带着，也不必她亲自上手。

据说大姐儿身子骨有些弱，成日都是奶妈抱着哄。一岁多的姑娘，还没开始学走路。富贵人家带孩子就是这么娇贵，导致孩子身体缺乏锻炼，体质差，稍稍一点风吹草动说病就病，防不胜防。理论她是一套一套的，实操为零，别称：云养娃。

既然跟老太太提了想抄佛经学几个字，王喜凤吩咐一句，没几日房中就收拾的利索起来，不仅添了书桌，笔墨纸砚俱是上好的，并一部字体四平八稳又格外显眼的心经。这是王喜凤特意托了宝玉往端正大个了写的范本，一页也就十七八个字，很好认。

宝玉虽觉着这样呆板的台阁体毫无灵魂，偏是凤姐姐一心向学，特遣了平儿姐姐过来求他，他只好勉为其难细细写出来。

王喜凤是文盲人设，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能直接上手写字，过于惊悚。她打算照着描花样子的模式适应一阵子，便于大家接受和理解。

“彩明在太太那边还是回了咱们这边？”

“回了咱们这边，太太说您不管家，但总有田产嫁妆要打理，身边断不能缺了人使唤。”

好嘞，白得一个读经的好帮手。至于王夫人的小九九，且随她。

“咱们这边还有伶俐些的小子没？安排两个跟着彩明学两年。”

“奶奶要，那必然是有的。”

“对了，来旺送进来的丫头几岁？”

“九岁。”

“学好规矩再提进来伺候。”

平儿应诺。王喜凤非常满意。

平儿这种管理人才万万不能放走，可长期这么搁着，也容易出问题不是？据说，琏二爷是个美男子，风流倜傥，俊逸不凡，还来者不拒。身边想扑上来的粉啊蝶的更是如过江之鲫。底下服侍的半大丫鬟，谁不削尖了脑袋想争个母凭子贵？

可再帅也不能当饭吃，私生活这么不讲究，谁知道带了多少种细菌在身上？她真的下不了嘴。一旦夫妻同房，就要面对生孩子这个鬼门关。贾琏他妈、惜春她妈，可都是难产而亡。她还指着多活几年呢！

“当初是我想岔了，将你给了二爷，生生委屈了你。我冷眼看着，二爷不是个长情的，咱们需早做打算才是。”王喜凤一脸后悔的样子。

平儿听了这话，心里却有计较。

自二爷去了扬州，奶奶就没有不挂心的。今儿问走到哪了，明儿问可有信来。梦魇之后，倒是没再操这些心，偏今日又提起。怕不是二爷这么久未曾打发小厮回来送信，奶奶恼了？

“进了冬月，二爷和林姑娘总该准备回程。二爷这次办差顺利，老太太必是要夸的。奶奶欢喜还不够呢，偏又说这些丧气话。”

王喜凤无语了。这妮子以为她在耍花枪呢！

“哎呦，神佛老爷！只求不惹出祸事来，还指望得了谁的赏不成？咱们里外里替人忙活这些年，可有一句辛苦道来？要不是二爷要替大老爷孝顺老太太，不得不住在这边伺候着，咱们何苦受这夹板气？”

“我的奶奶，可小心些罢！”平儿恨不得去捂王喜凤的嘴。这种话也就敢私下想想罢了，嚷嚷出来传出去又是一场挂落。

王喜凤无趣地摆摆手，“我省得，也就跟你扯两句。”

眼看话题走歪，王喜凤赶紧回正，“咱们正经捋捋。最迟年底你二爷就到家。你也知道我正喝着药，眼见着喝满三个月还要改方子，再调理个一年半载也是有的。咱们这二爷是个能忍的主儿？”

纵然平儿经过人事，依然红了脸，“奶奶说话好没意思，二爷如何，当丫头的怎敢多嘴。”

王喜凤笑骂，“你这蹄子，平日里也是个伶俐的，偏生说起正事就尥蹶子，仗着奶奶我舍不得罚你！罢了，如今咱们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跟你说开也无妨。”

平儿心里直打鼓。要说奶奶受着两位太太的夹板气，她这个竖起来的靶子才是两边不讨好。二爷不在家也罢，大家都消停；哪天回来了，才有打不完的饥荒呢。

“当初让你伺候二爷，本是我猪油蒙了心，再后悔也晚了。是我离不得你，私心不舍得放你出去。”

平儿听着，只觉得奶奶这口风不对。嘴上说舍不得，最后怕不是仍要舍出去？

“奶奶何必拿这样的话来戳心。除了奶奶，我还能依靠谁去？莫非奶奶有了更好的来伺候？倒是把用惯了的老人儿没了去处。”

平儿说着，便要掉泪。凤姐儿好一番赌咒发誓，平儿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这究竟造的什么孽！这般掏心窝子说真话都没人信了。罢了，这个主子说什么是什么的时代，自由选择什么的，放弃吧！

放平儿出府去，不通；升平儿当姨娘，愚蠢；最优解居然是维持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