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送春光 第5章 第 5 章

——黎小姐，您觉得呢？

黎筠已经被绕的思绪开始混乱。

第一个察觉话不对劲的还是喻权，他敛眸，不悦把茶杯都撞在茶几上，“陆霆西！你什么意思？”

陆霆西没看他，只继续说：“太场面的话我没必要说，至于黎小姐在意的面子问题，也会由我这边全部揽下责任，我也会承诺，陆家也不会再找黎家的麻烦，而我们四个之间这两段错误的关系，也有必要到此为止。”

揽下责任。

错误关系。

黎筠低头，很轻地低念着这两个词。

喻权愠怒：“我不同意！”

“你有什么不同意的资格？”黎笙嘲讽笑着问他，“吃着碗里的还想看着锅里的？喻权，下药的账我都不和你算了，你还想蹬鼻子上脸？还是说，这就是你喻家口口声声的教养？”

“黎笙！”

黎笙无视黎筠的阻拦，陆霆西配合地拿出了今早秘书已经送了一份到黎家的录音。

录音打开，里面的男女对话清晰流出——

“怎么办？要是真像黎笙说的那样，你既要赔钱又和她断了关系，你家是不是不会放过你？”

“你觉得我会让她得逞？”

“什么意思啊？”

“要不是她同意她家回来就会听话结婚，黎家怎么会肯放她回国？”

“你的意思是——”

“她顶多威胁威胁我，只要我钱给够了，黎家自然会逼她和我结婚......”

......

黎笙起身，伸手很自然地牵住身边男人的手腕，把他也牵起来，拉着他站在自己身边，她说：“但很可惜啊，怎么办呢？真得感谢某些人昨晚的催化剂的，不然我也不能在今天踹了我本来就嫌烦，算盘珠子还打我身上这么响的某张狗皮膏药，喻权，你说是吧。”

喻权真是咬紧牙关。

身边的苏净芝害怕，紧抿着唇说：“黎笙，我......”

黎笙温柔笑说：“我现在不是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还不满意？”

全场，就连黎筠的表情也陷入紧绷。

今天黎家没有长辈在家，黎筠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要是平时，黎笙料她一百二十个胆都不敢这么猖狂搞这种质问。

但黎筠还是败了下风。

黎笙说：“嘴上说着愿意给钱，关键时候又变卦，喻少，像你这样不想给钱又想骗人结婚的行为，和流氓有什么区别？”

“千方百计想从女人身上捞好处，却连捞好处的根本所在都没摸清楚，只会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而不是动脑子，就你这种，放在以前迟早都得浸猪笼的懂吗？”

喻权大概也是被黎笙脱口而出的这些话震住了，他瞳孔涣散，无神地看着她。

黎笙突然觉得他怎么这么可怜。

但怜悯之心不超过一秒，她说：“从头到尾，说愿意给投资的都是你们喻家，黎家没问你们讨一分钱，你也没必要随时算计我要结婚，如果一段名存实亡的联姻都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搞小动作，那我想你有必要好好想想你所谓和自己女人承诺过的爱，你的感情本身，还能有多少价值。”

这话说的是喻权，刺的却是苏净芝。

就黎笙所知，苏净芝本名都根本不叫苏净芝，而是叫苏唯。

就因为苏唯这个名字，在迷信还恋财的喻家豪门来看，算命大师觉得苏唯这个名字太冲喻权和喻家本身的财气，说他们在一起，迟早会破财。

喻家老太太又是出了名的信这些，动怒要把他们拆散。

但喻权曾经还是个痴情种的时候，并没有因为长辈的阻拦而放弃这段爱情，而是毅然决然地退了一步和老太太谈判，如果苏唯愿意改名，我们重新算一次，匹配的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不好。

老太太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最后做出牺牲的还是苏唯，她不能动父母给的苏姓，改名叫苏净芝。

再算，还是冲，甚至这次要比上次还冲的凶煞。

大师说，有问题的不是名，而是姓，就是这个苏姓有问题！说要在一起必须改姓！

喻权没办法了，求苏唯能不能为他牺牲一次。

但那时的苏唯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姓氏是她最后的底线，她没改，和喻权也就此散了。

都说有缘人再被拆散终究也能走到一起。

等到苏净芝以会所头牌再出现在喻权面前的时候，或许什么都晚了。

再见人不是当初人，喻权也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变得唯利是图。

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而黎笙听完这个故事，只是觉得他们可怜，并不觉得他们值得同情。

她是同样站在女人的角度，能看到苏净芝眼底明显对喻权的感情，还有喻权身上明显早就被冲昏头脑的势利。她有时候真的会想，为什么同样一段感情，她所见到的身边人，都是女人更恋恋不舍呢？

苏净芝，黎筠，还有更多存在在记忆里的难堪画面。

基本都是她们被虚伪的糖衣炮弹裹挟的沦陷。

黎笙顿了半晌，任明光将她眼底的浑浊搅乱，她轻描淡写说：“我想这个世上，不会真的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男人嘴上哄着自己天长地久，转头又跑去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的，有，那也根本不是真爱。”

“抓不住，摸不清的爱情，与其称之为真爱，不如就当得不到的执念。执念越深，穷途末路就越容易走到，那下场会是什么，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所以就到此为止，别闹到大家都收不了手的那一天，那难堪的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个。”

而他们这些早被势利自私的环境包裹的人，就算野蛮生长，本质上也只是为了自己的逃离和自由，而不是又把自己付诸于爱情，等着爱情的甜蜜再成为他们挣扎的依托。

逃离的本质，也算放弃了爱情。

所以说这些话的黎笙平静到极致，却也冷漠到极致。

她浑身都透着美艳不可方物的精致，却又犀利棱角到谁都无法靠近，狂妄自大，矜雅窈窕，宛若什么都早已拥有，却又什么都不曾获得。

这样的黎笙，落入陆霆西的眼里，不知不觉间，就连陆霆西这么冷心冷肺的人，眼底都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晦涩和怜惜。

但他并不是个会怜惜人的人。

就算对象是女人。

所以话说完了，黎笙也给出走的意思，她下意识就转身，人往别墅外走。

一直到别墅外，她的车边停下，那种因谈论爱情本质而导致吸烟刻肺的窒息感总算因骤然拂面的冷风而消散。

慢慢地，肺部的涨息感消退，她才总算好好地喘了一口气。

但隐约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转过身，垂眸，才后知后觉身后的男人早就在安静地看着她。

陆霆西的瞳色很深，静默望她时，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

但隐约间，黎笙怎么觉得这男人面无表情的淡漠，实则有对她牵他手的厌恶呢？

厌恶？

黎笙突然说：“你干嘛不松手！”

陆霆西顿了一秒，认真说：“是你不松手。”

黎笙状似要甩开他，但这下她甩了，他们的手指牵的更紧了。

“陆霆西！”

“你刚刚牵了我两分三十秒。”陆霆西垂眸看了眼手表，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下，他慢慢说，“合约第四条，不做任何会让双方心里不平等的危险事。”

“我这算什么危险事？”黎笙不可思议地说，“还有，是你现在不松手，我心里感觉非常的不平等！”

“但你牵了我两分三十秒。”陆霆西嗓音微沉。

“所以呢？”黎笙觉得他这句反驳真的是太荒唐了。

“所以我需要牵回来，两分三十秒。”

“......”

虽说黎笙早就有心理准备这男人非常的精致利己主义，但要不要到这种程度，连两分三十秒都要和她算吗？黎笙炸了。

“我刚刚明明牵的你手腕，谁让你现在牵我手指了？”

寒风里，陆霆西越感受黎笙指尖的温度，越能感受到风里，来自她身上柔软的香气，是吸引人的甜，不该出现在她身上不属于她风格的甜味。

陆霆西觉得自己大脑这一刻好像也变得有些滞慢。

不经意就伸手扣住了她指尖，慢慢地靠近，十指交扣。

黎笙目光微晃了下，心跳也莫名其妙地重重撞击她皱缩的心眼。

气氛陷入沉默。

手表指针还在行走。

黎笙看着陆霆西这么执着的模样，突然有点儿记不起她认识他的曾经，他是什么模样。

好像也是现在这样冷淡，不把心放在任何人身上的吧。

就和她现在一样。

陆霆西察觉到了黎笙看她的目光，咔嗒，指针行走。

两分二十八秒、两分二十九秒......

两分三十秒。

陆霆西“很讲原则”地松开了黎笙的手，转身替她开了车门，“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黎笙真的望着这男人的背影，指尖感受着他残留的温度，往副驾走时说：“送我回公司，地址我发你。”

是黎笙的影视公司，离笙传媒。

但因为她出国这两年，公司被那几个高层老狐狸虎视眈眈的，还把她认定要好好培养的艺人雪藏起来，她有必要重新把握好这家公司，带好旗下艺人。

倪漾就是她原先手里想培养的艺人。

但最近听说倪漾被陆家次子，也就是陆霆西的弟弟，陆司敬盯上了。

都说娱乐圈没背景的女艺人碰上豪门太子爷竟是末路一条，玩玩而已，很少有当真的，但黎笙从小就认识陆家三个，长子陆霆西，次子陆司敬，幺妹陆衿羽。

尽管他们三个也没兄弟、兄妹的样子，互相都各过各的。

陆霆西是被陆家长辈以长子身份扣在国内，而陆司敬和陆衿羽是因为和陆霆西同父异母，不受待见，从小就被送出国了。

但一定意义上，陆霆西还算受培养最多的，就是他这个性格太不会讨人喜欢了，也毫无继承的想法，只想做自己的事业。

以至于现在似乎陆司敬在陆家比他更受器重。

黎笙无意问了一嘴：“陆司敬最近怎么样？”

陆霆西淡声：“没问。”

“他不是你弟弟吗？”黎笙从后视镜发现自己的妆变淡了，就翻下副驾上的镜子，拿口红补妆，“你亲弟你回国了也不关心一下？”

陆霆西很稳地开车，没看副驾女人一眼，“你亲姐你回国关心了吗？”

“......”黎笙烦躁地甩上镜子，“我和你的情况能一样？”

陆霆西情绪淡的此刻就像块木头，但嗓音微沉：“坐好了。”

“什么？”黎笙这句话刚问出，拿口红的手就因为陆霆西的突然加速而一抖，没缩回的口红都差点儿掉她身上，“你干什——”

“么”字还没说，黎笙就从副驾看到了后面跟着的两辆车。

黎家的车。

果然还是她走到哪儿黎筠就要派人跟到哪儿，黎笙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

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这种日子真的过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随时随地被监视，就为了黎家那所谓岌岌可危的面子工程。

黎笙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兜头罩住了她，让她连平时最擅长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过去的某种感觉，心跳，脉搏，还有浑身流淌的血液都似乎很凉很凉。

快到公司的时候，黎笙才喊了他的名字：“陆霆西。”

陆霆西缓缓把车停在她公司门口，他偏头，冷峻清寒的五官，修长挺拔的身型，他一手覆在方向盘上，一手很轻地落在扶手，游刃而散漫的姿态。

“怎么了？”

黎笙问他：“合约第六条，不做任何会导致双方误会的亲密举动，我牵你手，算不算违约？”

“不算。”陆霆西伸手松开了她的安全带，“大小姐，公司到了。”

做足了一个保镖，一个准未婚夫兼司机该做的事。

黎笙突然琢磨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婚姻底线和爱情防线都到底在哪里。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过度感性：“你可以不用喊我大小姐。”

毕竟大小姐只是他们从小到大，开玩笑一样区分她和黎筠的称呼。因为黎家，两个黎小姐，截然不同的性格，要怎么区分她们呢？

陆霆西从小就独，谁都不爱和他玩儿，只有黎笙。

黎笙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只娇纵蛮横地逼他说：“我是你的大小姐，你以后都要这么喊我。”

面对的少年又一身反骨，冷笑淡嗤之后，问她：“如果我不喊呢？”

换来的只有少女居高临下的审视，不容置喙的回答：“陆霆西，我必须是你的大小姐。”

......

黎笙也很清楚自己小时候有多不讲理，现在的她虽然照旧，但总归不会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也表现的如此。

下意识不明缘由的收敛。

陆霆西淡淡说：“习惯了。”

黎笙心里空了下。

男人没注意到她眼底的怅惘和莫名的情绪，只温和的嗓音随口说：“有些不能接受的习惯要改，有些习惯既然已经是习惯，就没必要改。”

“......”黎笙迟疑，“所以大小姐这个称呼，是你能接受觉得没必要改的吗？”

“正好能够区分你和黎筠，”陆霆西偏头看她，“不好吗？”

但这比起“黎小姐”，更像藏了感情的专属称呼。

藏了他们曾经的很多很多。

黎笙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越淡然，越衬的她情绪矫揉。

那就当默认了“大小姐”这个称呼吧。

黎笙很轻地眨了下眼，淡笑：“那什么是你觉得违约的亲密举动，你提前告诉我，我好避免。”

本以为该由她来做警醒动作。

却没想就在车外风起的一刹那，陆霆西伸手直接扣住了黎笙的后颈，一扣，黎笙就在惯性之下朝着他的方向倾身而去。

车外，风卷起树叶。

车内，萦绕的，只有他温热而缱绻的呼吸。

暧昧交融地拂过黎笙的眉眼，她心脏轻轻地停跳。

就在这一瞬间，男人那低沉暧昧的嗓音，蛊惑在她耳边响起：

“别让我有这样的冲动，除此之外，你可以肆意妄为。”

那这是什么冲动？

——想要你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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