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花园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雪片莲上缀着些浅色的小花苞,几株鹤望兰的叶片在风中舒展,佛甲草和燕麦草成片成片地长着,或深或浅的绿色铺满了院子。
孟言心跟在齐彦身后,目光从满院深深浅浅的绿草上掠过,最终落在墙边的一簇的桃金娘上。
这个季节的桃金娘还处在休眠期,叶子稀疏,无精打采。
外婆喜欢花草,也种了两盆桃金娘。
桃金娘是喜热怕冷的植物,霜冻时可能无法安全越冬。往年,外婆都会早早把桃金娘搬进屋里,但今年事多,妹妹身体也不好,外婆没了打理花草的心思,那两盆被遗忘在阳台上的桃金娘,叶子早就被冻得枯黄卷曲。
走过入户花园的石板路,进到室内,孟言心的注意力先被一面红酒墙吸引。
不同品牌的红酒,全部倾斜着摆放在一整面墙上。
她在西餐厅里兼职过一段时间,一眼就认出来其中有不少价值不菲的酒。
孟言心接着四处打量。
挑空吊灯垂下一串串水晶流苏,柔和的光线照在雪花白的大理石地面,沙发和茶几都是深灰色,静谧中,也透着一种冷寂。
她忍不住想,不愧是齐彦的住处,连气质都跟他本人相符。
站在客厅中央,孟言心抬手整理一下微乱的发丝,她的眼神飘来飘去,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屋里开着地暖,暖烘烘的,但她总觉得心底透着一股寒意。
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其他人出现。这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她和齐彦两个人。
她不知道齐彦为什么要把她带来这里。
因为未知,所以忍不住感到恐惧。
齐彦一边解着大衣,一边往楼梯走去:“书房在一楼左手边,二楼也有空房间,你自己选。”
“什么?”孟言心望着齐彦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要写论文?”齐彦刚上了两个台阶,闻言,停下脚步,悠悠地转过身看向僵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女孩,“你想在哪里写?”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在客厅就好。”
齐彦点点头,他顺手把刚脱下的大衣搭在胳膊上,沿着旋转楼梯继续往上走。
等齐彦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处,孟言心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她环顾了客厅的布局,找到插座,连接好电脑充电器,在沙发上坐下。
重新开机打开文档,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孟言心却全然没了要继续写的心思。
她脑子里很乱。
齐彦大老远把她带到这里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坐在他家里写论文吧……
孟言心捉摸不透齐彦的意图,但齐彦总归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
因为手术费,她欠了齐彦一大笔钱,从某种意义上讲,齐彦也是她的债主。
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难猜。
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楼梯处有脚步声传来。
齐彦下来了。
原先那身西装加大衣的装束已经换成了白色毛衣和休闲长裤,金丝边眼镜和钻面腕表折射出清冷的光,显得他整个人矜贵又慵懒。
孟言心站起身:“齐先生。”
他的视线扫过来:“嗯?”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她微微仰头跟他对视:“谢谢你愿意帮我。”
“你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就是……可能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没说要让你还。”
齐彦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神平静无波。他觉得能帮就帮了,没觉得孟言心因此欠了他什么,更没想着要让她偿还什么。
“一个人做事情,总归是有目的的。”孟言心淡声说着,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抓紧了衣角。
她不会傻乎乎地相信有人会凭白无故地给她钱,又无缘无故地帮她。
“哦?”齐彦来了兴趣,唇角浮起浅浅的笑,“那你觉得我的目的会是什么?”
孟言心垂下头,摇了摇:“我不知道。”
“你的手在抖。”他走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语调不急不缓,“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孟言心退后两步,她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齐彦:“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吗?”
窗户半敞着,花园的风穿堂而过,带着深冬的寒意和青草的气息。
齐彦盯着孟言心的脸,定定地看了好一阵,眼里慢慢溢出笑意。
“先坐吧。”他说。
孟言心愣了愣,还是挪动步子,依言在沙发上坐下。
打量着她惊惶不安的神色,再开口时,齐彦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温和:“放心。”
“真要想睡你,哪里用得着兜一大圈跑到这里来。”
“你来过我房间那么多次,难道我会没有机会?”
是了。孟言心也知道,只要他想,他有得是机会。
但齐彦没有那样做过。
他时常冷着脸,但却始终谦逊有礼,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做出过什么逾矩的行径,甚至连眼神也不曾冒犯过她。
“可是……”孟言心想不明白,“齐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艰难无助时,孟言心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天上掉馅饼这样的美事。
可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她又只觉得惶恐不安。
毕竟,这天底下,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
齐彦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孟言心自认为,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齐彦去贪图的。
非要说有的话,除了他中意的声音,或许就只有皮囊了?
孟言心的问题让齐彦有点困惑,他微蹙着眉头,像是在思考。
片刻过后,齐彦径直转身去了厨房,只留下没有等到回答的孟言心独自待在客厅。
孟言心茫然地坐着,但有了齐彦先前说的“放心”两个字,她的身体在慢慢放松,不再紧绷。
几分钟后,齐彦回来了。
“不用怕我。”他端着杯子走了过来,把刚倒的水放到孟言心面前,“安心写你的论文,你只要坐在这里就好。”
热水冒着丝丝袅袅的白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氤氲的水汽里,孟言心感觉齐彦的声音也变得有温度了。
喝了两口水,孟言心抱过电脑,开始打字。
齐彦则是坐在离她不远的一个沙发椅上。
他取下了眼镜,头上戴着耳机,神情放松,不知道在听什么。
看着身旁那个把电脑抱在腿上敲字的女孩,没来由的,齐彦居然觉得有几分舒适和安心。
好像,因为有孟言心的存在,因为有敲击键盘的声音,这座原本空落落的房子不再那样冷清,而他那原本糟糕透的心情,也变得不错。
孟言心所坐的位置正对窗户,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
思绪卡壳时,她就抬眼望望花园的绿植。
本来以为坐在齐彦家里会完全没心思写东西,但因为齐彦和陌生环境带给她的紧张情绪,写论文的效率反倒还提高了不少。
等孟言心再次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明亮了。
而齐彦,还坐在那里。
他的眼睛闭着,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绵长而舒缓。
齐彦看起来睡得很沉,孟言心闲来无事,在一楼转了转,上了一趟洗手间,又出去在院子里晃了两圈,齐彦都没有醒。
冬季里天黑得早,才五点多,天色就渐渐暗了。
齐彦没说让她什么时候走。
孟言心在想,要不要干脆就这样直接走掉?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好。
还是跟他说一声好了。
“齐先生?”孟言心走到齐彦面前,轻声喊他。
人没醒。
孟言心又走近了一点,轻轻戳了一下齐彦的胳膊,再次叫他:“齐先生。”
齐彦的眼睫毛抖了抖,悠悠转醒:“嗯?”
孟言心:“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齐彦坐直身子,醒了醒神。
“再坐一会儿。”他戴上眼镜,拿过手机,“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孟言心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但孟言心的拒绝并没有什么作用,齐彦还是拨通了电话,叫了司机过来。
司机大概是随时待命的状态,没一会儿就赶到了。
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孟言心听到齐彦叫了她的名字。
她回头:“齐先生,还有事吗?”
齐彦说没有,但却跟她讲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今天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之后再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