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雾永远十六岁（剑三） 第17章 向死而生

新月卫地牢弥漫着死亡气息，墓穴般安静，令人心慌。

铁锈味扑面而来，阴冷潮湿，薛雾跟在岑伤身后，隐约觉得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像团烂肉又像厚厚一摊凝固的血。

岑伤并不担心薛雾借机带着迟驻逃跑，她没这本事，也就不打算进去听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牢房里又脏又臭。

这地牢插翅难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曾有名新月卫误入，被找到时已经断气，尸骸都被老鼠啃了个精光。

被月泉淮所掳武林中人并不在此，薛雾算算时间发现，映月楼估计修的差不多了。

“呃……抱歉。”

黑暗中，薛雾再次精准踹中了迟驻。

他醒了，可是连呼痛的力气也没有，牢狱中更无药石治伤。

听声音他认出了薛雾，惊讶岑伤竟然会私下放她进地牢。

“先吃点东西？”

迟驻置若罔闻。

如今他连筷子都没法握住，又要以何种姿态遭受屈辱。

什么也看不见，这牢狱中太黑了，闭上眼想起儿时在沧州与他峰哥度过的岁月……他少时贪玩，斗鸡走狗都冲在最前面，惹出祸事便去央顾峰顶缸……

当真命如浮萍，飘零无助。他第一次杀人，便有违父训，黄泉地下哪有颜面相见。

还未等他仔细琢磨下去，香软甜糯的糕点就被塞进了嘴里……

荔香百花糕，七宝红豆饼。

薛雾早起去云来客栈买的，就连渤海国公主大冉云央也吃了都说好！

新月卫并未限制她人生自由，不过不许她开正门窥探院内情况罢了，毕竟凭她的位置，委实探听不到什么东西，倒也没必要格外看守。

迟驻费解，为何这个替新月卫做事的厨子再三向他示好，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觊觎，亦不觉薛雾当初回答坑害了他。

他很喜欢吃甜食，自打进了新月卫武场便再也没吃过，滋味太好惹人贪恋，割舍不易。

不过她怎么知道的？

迟驻觉得稀奇，他即便问，薛雾大概只会说“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啊”。

薛雾蹲下身摸索着检查迟驻伤势，迟驻避她如避洪水猛兽，可他现在连按住薛雾都做不到。

这一幕被岑伤看在眼里，他躲在暗处观察只觉二人无趣，干脆离开地牢在门口等结果，若是薛雾不成功，新月卫就需要换个厨子了。

薛雾发现，迟驻伤比当初月泉淮在霸刀山庄捏碎自己腕骨时，要轻不少。

可见当初月泉淮对自己应该下了死手，准备把她直接弄死在小树林里完事。

这可真有意思。

“咦？月泉淮没打算杀你，他应该是想让你服软。也许……还真有些欣赏你的资质，难怪岑伤劝你修左手剑。”

可惜这福气，正常人受不起。

迟驻是个做正道大侠的好苗子，落月泉淮手里注定水火不容。

听见薛雾这么说，迟驻情绪波动，隐忍不发。

他的右手断无医好的可能，早就碎成豆腐渣，即便是精心调养怕也再难驱使重物。

可这姑娘语气里透着副“右手废了问题不大”的态度，明显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呵，你还没发现吗？月泉淮就是喜欢强扭的瓜。端木珩对他千依百顺，奉若神明，他不屑一顾。你要是拉下脸舍了这身硬骨头去舔他，保准过段时间他就对你失去兴趣了。月泉淮就是典型的有病，我估摸着是他爱徒朴银花的事给他打击太大了把心态搞崩了，他就爱折腾你们这种又倔资质又好的。”

上述两项，薛雾是一条也不符合。

“我要是你，我就事事顺着他，把他熬死了上位月泉宗，带着他全部家当转投中原武林，让月泉宗从此在世界上消失咯。”

“小火汁没点野心追求惹。”

岑伤要知道自己走后，他们聊这个，八成可就不困了。

薛雾一边麻溜给迟驻固定右手，一边疯狂嘴炮迟驻。

可怜迟驻听得一知半解，咬唇不发一语。新月卫里谁不是怕月泉淮怕的要死，她真的什么话都敢讲，也不知底气从何而来。

在他眼中，月泉淮是无法逃脱的梦魇，光是回想起对方身影，就足够胆寒惊惧，根本无法相处。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极少有人能像薛雾这般重伤打坐恢复飞快……饶是如此，她反而比常人更加惜命。

她也不清楚要怎么给迟驻治粉碎骨折，思来想去只能固定好包起来，敷了层昨日炮制好的石髓铅，消肿镇痛，临了问他:

“你还想再见到顾峰吗？只有活着才能迎来那一天。”

即使会付出相当痛苦的代价。

死十分容易，苟活却万般不易。

听到顾峰这个名字，迟驻于黑暗中猛然睁眼。

他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名字，有朝一日会从旁人嘴里听到，原以为自己早就心冷如铁……

“他还活着吗……他在哪你知道吗……”

薛雾叹气，果然还是那小子管用，她从梨绒落绢包里翻出一碗五莲泉，递给迟驻润嗓子。

真惨，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他活着，也在寻你。”

“就算你想死，至少见一面再死，多少了却些遗憾。我朋友荀庆山到时候会帮你们的，无须担心。”

“只是将来你定会后悔今日选择，不止身份所隔，时过境迁诸事所累，你看不开，场面难堪会比今日死在狱中更难受。”

还是没忍住。

撺掇迟驻活便不该讲后一句，但她不得不点明其中利害，一旦做出选择与人无尤。

她言之凿凿，倒叫迟驻又滋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妄念来，就算是骗他，他也很难不被其所诱。

左手抚上弃身，迟驻心中百转千回。

“你命途坎坷乃既定之事，若凭己力无法挣脱，我单救你便是对其他枉死之人不公。你须知一点，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也一样，跪不跪月泉淮你自个好好拿主意吧。”

这些在薛雾眼里都不是事，但她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同她一般厚脸皮。按她想法，活着就是赢家。

谢采与迟驻分明就是两个极端，这两人性格能互相交换二分之一，也不会令人如此唏嘘。

不愧是李太白的徒子徒孙，当真是满心“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我明日再来看你咯。”

牢房外照明火把就快燃尽，薛雾不敢多耽搁刚把头探出门就撞见岑伤前来查看情况。

对方锁了迟驻房门，却堵在地牢入口不让她出去。

啥意思？

“好汉边上稍稍！”

见他不打算动，薛雾欲从岑伤身侧挤出去，被拎着衣服后领给拽了回去。

“结果如何？”

“嗐，请岑长侍放心，那小子保准乖乖听话。”

薛雾胸有成竹。

迟驻原不知顾峰死活，尚心存一念屈膝苟活，如今得知他峰哥亦在寻他，还不得加紧练左手剑活命。

岑伤将信将疑，有些后悔没继续偷听这二人有何古怪。

“罢了，你一个厨子，日后少管闲事。”

“是是是！岑长侍说的对~！”

见不得薛雾溜须拍马，岑伤将她推搡出去，不想再看见她那张脸。

后来的事证明薛雾所言非虚。

迟驻当真在牢中修起了左手剑，显然听进了“良言”，而且对短歌更生明悟。

只道是自古文章憎命达，却没想到习武也有人如此。

薛雾偷偷去集市买了二斤大骨煲汤，吃啥补啥，腕骨碎了就要喝大骨汤！

她将汤放进包里，每次两手空空进去看迟驻，倒是让岑伤满头雾水。

有人主动要求干活，其他新月卫自然乐得清闲。

就算这个薛雾古里古怪脑子不怎么清楚，毕竟是自己人，倒也不必特地为难个下人。

可这人不是进去送饭的吗？饭呢？迟驻成仙了？好家伙浓眉大眼的竟然想饿死迟驻吗？果然最毒妇人心。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某天岑伤终于忍不住了，额头青筋凸起，拦住了每晚往牢里冲的薛雾。

她到底每天花半个时辰，在地牢跟迟驻干什么？岑伤想到了不好的东西，他同迟驻并无私仇，也不喜折磨人身体，关押迟驻不过照月泉淮意思。每天给犯人的都是些剩菜、发霉馒头，薛雾从来不给迟驻带进去。

足足五天，他发现时，迟驻居然还没断气。

“啥？”

“你把迟驻饿死了，我怎么向义父交差。你想亲自让义父找你问责？！”

不！！

我不想！

薛雾疯狂摇头，引起周围一片新月卫讥笑。月泉淮之名，别说止小儿夜啼，就算是大人听了也不敢吱声啊！

他从身后拎出个饭盒推进薛雾怀中，里面装着新月卫今天的晚饭——蒜泥白肉，说起来还是她做的。

“你们新月卫给犯人吃这么好？真不敢相信啊带善人。”

“少废话带进去！”

听到善人二字，岑伤险些将那碗蒜泥白肉扣薛雾脸上。如果月泉淮不是只要儿子，他头一个把薛雾丢进新月卫武场。

且说迟驻也没在意她从哪掏的饭菜，牢房里又没有光线，有一天薛雾直接摆出了桌水晶芙蓉宴。

……

迟驻摸到至少八个盘，无语凝噎。

这主要是薛雾钱花完了，突然想起来包里还有个桌子，得是几十年前做的了，取出来时还冒着热气。

这几顿好吃好喝下去，残羹冷炙连牢中老鼠都喂肥了一圈。

“你不念点什么吗？”

真奇怪啊，这莫得灵魂啊。这人练剑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刚刚她感受到熟悉的剑风走势，下意识都要背对了。

“念什么？”

迟驻皱眉询问，手上招式未停。

“念诗啊。”

什么飞星远走渡关河，问莲何知冰雪色、饮后何必恨凄凉，一觞不足合一江……

这味不对啊。

薛雾捶胸顿足。

迟驻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碰过诗书了，沉浮新月卫武场两年，每天绞尽脑汁，都在思考如何活命。

思绪将他带回了多年前，明月皎洁的夜，正是春花烂漫时……还有峰哥陪伴……

“月沾衣檐上某，借剑挑花散枝头……”

与此同时，薛雾飞快抬脚避开了地上红圈。

啥也看不见，但红圈居然可以那么清晰！

好家伙，不是队友吗？

她怎么还能吃到伤害！

薛雾原先左右手都很叼的，她是个二刀流。等她啥时候跟拉迟驻出门逛gai被抓获的时候月泉淮就会出场。薛雾看迟驻跟看荀庆山一个态度，纯铁子，只不过迟驻眼里没薛雾这号人后来也没荀庆山，只有他峰哥。

薛雾不会不快乐，大多事有立场无情绪，外热内冷型沙雕。

其实剑三设定一直很分裂，譬如神行千里，如果东方宇轩会用神行千里，他不至于从蓬莱赶不回万花谷，支援也不会那么慢。譬如天策苍云军打仗人人能神行还有安禄山啥事，所以游戏主角和npc一直活在两个世界观里，设定通用很多剧情都解释不清楚。在选择按游戏走或是按现实走之间我选了折中，除薛雾外都是现实设定，她一个人走游戏画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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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