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杨承的事,杨诺就跟着路悠悠回到了庐州。
在相互投喂了三个月后,他们在杨诺二十三岁生日这一天,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两个人拿着结婚证回到家乡,自然是被路悠悠的父母一顿数落。路悠悠就像以往一样装缩头乌龟,充耳不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杨诺比几年前更加恭敬,想要得到岳父岳母的认可。
方瑾在厨房做菜,硬被杨诺抢过来锅铲之后,瞅了他一眼,走到客厅,看着路悠悠半躺在沙发上看书,忍不住发牢骚:“你看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路悠悠装作听不见,继续看自己的书。
方瑾坐到她的身边:“你这几天不用上班?”
“我请了婚假,一整个月,可以休到年初六,初七上班。”
听到“婚假”两个字,方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了看厨房里熟练地忙碌的杨诺,她问路悠悠:“他也不用上学?”
“事故发生后学校实验室被暂停使用了,导师也知道他哥哥的事情,批准他年后再去学校。”
听到这件事,方瑾对杨诺也有些同情。原本快要升起的怒火消失了一大半。
路悠悠和杨诺领完证回家之后,她也担心父母不接受他,只能把他这些年经历的事情都告诉父母。卖惨果然有用,这样一来,她的父母确实也舍不得再对这个孩子说出任何反对和排斥的话来。
“这孩子也是真的可怜,父母这些年对他不管不问,有和没有一个样。还市长呢,爱子都做不到,怎么能做到爱民。”
路悠悠倒是没有想到母亲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见女儿没有说话,方瑾问道:“他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你又不让他过来住,他只能住在以前的家。”路悠悠听到母亲问这个问题,感觉可能会有很大的机会,于是立刻帮杨诺继续卖惨,“你都不知道那里有多凄冷。他奶奶去世好几年了,那个家只有他奶奶的遗像,他就半夜回家睡一下,也没有交电费,屋子里不仅凄冷,半夜起来一片黑暗中看到他奶奶的遗像,可渗人了。”
“你又知道了?你半夜去过了?”
路悠悠满脸心虚:“就是稍微联想一下么。”
方瑾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们搬到隔壁房子去住吧。本来早就装修好了,我昨天给你水电费都交好了,可以直接入住。”
路悠悠听到后高兴地坐了起来:“这算是接受了?”
“证都领了,天天赖在我们家,不接受还能怎么样。”方瑾瞅了她一眼,起身走回卧室。
路悠悠高兴地从沙发上起身,趿拉着拖鞋,小跑到厨房,从后抱住了正在炒菜的杨诺。
“怎么了?”杨诺放下锅铲,细心地将火给关掉,回过身来。
路悠悠兴致勃勃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叔叔阿姨接受我了?”
她一脸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猜的这么准?”
杨诺脱掉身上的围裙,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无比地温柔:“现在对于我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得到叔叔阿姨的认可。”
“我妈同意你搬过来了。嗯······也不是搬过来。我家隔壁不是没人住么,那里其实早就装修好了,准备给我结婚后用的。不管我嫁在本地,还是嫁在外地,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都可以住在那里。我妈细心到把水电费都交好了,你今天下午就搬过来吧。”
杨诺紧紧地抱住了路悠悠,悬了好久的心像是在这一刻终于安顿了下来,他想说什么,半天也就只化作了一句:“谢谢你。”
路悠悠靠在他的怀里,捏了捏他腰间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点肉,“谢我干什么,我爸妈其实都是特别心软的人,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见不得我受委屈,什么都依我,接受你也只是早晚的事。”
方瑾从卧室走出来,看到紧抱着的两个人,假装咳了一声。
路悠悠觍着脸笑着松开手。
杨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开口:“妈。”
方瑾瞪了一下这两个人,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递到杨诺面前。
杨诺看着红包,愣了一下。
路悠悠明白什么意思,连忙对杨诺说:“快收下。”
杨诺还是没有明白。
方瑾不满地看着他:“还是博士呢,我看就是一个呆瓜。这是改口费,收着吧。你都叫了一个星期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她爸这两天出门了,走之前嘱咐我给你的。”
路悠悠用胳膊肘捅了捅杨诺:“还不赶快收下。”
“谢谢妈,也谢谢爸。”
“行,这证都领了,婚礼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办,肯定好好办。不让你们操心,全都我来。”杨诺看了一眼身边的路悠悠,眼睛里满是柔情,然后恭敬地对方瑾说:“要不您先选个日子?”
“你父母那边呢?”
杨诺立刻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方瑾先说:“我知道你和父母关系不好,也不想跟他们再有什么牵扯。但是这些都要移到婚礼之后。办婚礼的事情,还是要两家商量定下来的。你们都结婚了,现在两家人连个面都没有见,这像什么样子?”
杨诺低下头没有说话。
路悠悠连忙喊了一声:“妈。”她看着杨诺此时的表情,帮着解围:“就请我们自家人就够了,不需要他们家的人来。”
“那怎么可能。你爸兄弟姐妹就有八个,算上堂亲表亲三十多个,还有我娘家这边的人、你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战友同学什么的,五六十桌都坐不下,到时候让几百个人看老路家的笑话,路远征唯一的女儿结婚,没有婆家人。”
“妈!”
“你毕业之后,家乡那么多人想给你介绍对象,想给我们家当上门女婿的人数不胜数,我们都帮你拒绝了。什么都依你,让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们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钱,只要对你好、真心爱你就够了。”
“我们又不是看他爸是市长才同意的,主要是这几年也都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真心对你好才同意的。你们背着我们把证都领了,现在婚礼才是大事。”
杨诺犹豫半晌,才开口:“我跟他们说,婚礼肯定办的让你们满意。”
路悠悠抓了抓杨诺的袖子,心疼地喊了他一声:“诺诺!”
杨诺伸出手安抚似的拉住了她:“没关系,一会儿吃完午饭,我就去给他们打电话。”
——
路悠悠以为杨诺再次开口跟他母亲说话会很艰难,没想到一切倒是很顺利,程瑜知道两个人结婚的事情也很开心,主动约了个日子说要登门拜访。
挂了电话之后,杨诺抿了抿嘴,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路悠悠跟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妈态度那么坚决。当时没有跟他们说就领证,也是怕他们会这样。”
杨诺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没关系,咱妈说的对。婚礼要好好办的,我也想昭告全天下我们结婚了。”
路悠悠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间,揶揄地笑着:“你叫‘爸妈’叫的喊挺顺口的。”
杨诺不想去纠结父母的事情而让自己心烦,他牵起了她的手,“悠悠,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呆着休息,婚礼的事情全都我来,你只用好好等着当我的新娘就行了。”
见杨诺的表情恢复正常之后,路悠悠才放下了心,“好。那个······我们先搬家吧。隔壁房间装修全都是按着我的想法来的,把第三间卧室改成了书房,我们把我的这些东西搬过去还是个大工程呢。”
——
搬完家的第二天,杨诺搬了一个缝纫机回来,还抱了一堆布料和一个假人模特。
路悠悠看着这一堆白色的布料,困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杨诺一边摆弄着缝纫机,一边说:“我想自己给你做一件婚纱。”
“你自己做?你会吗?”
“不相信我的动手能力?”
路悠悠笑得合不拢嘴:“你做的菜那个样子,让谁能相信你的动手能力?还想大露一手,结果被我妈赶出厨房。”
杨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做饭不行,做婚纱绝对可以的。”
“我觉得在沪上试的那件银杏主题的婚纱就很漂亮,我很喜欢。可以让苏苏帮忙买下来寄给我。”
杨诺瘪着嘴:“你都穿着那件婚纱和别的男人合影了。”
“那不是······”路悠悠想辩驳,却也说不出话来,“好吧,那我们一起做吧。其实古代也有新娘自己缝嫁衣的习俗。反正这段时间婚假我也没什么事,让我也试一试吧,我们两个一起做。”
“好。”
——
三天后,程瑜来到了路家。
方瑾早就知道杨诺的母亲是她的老同学,程瑜却不知道方瑾是路悠悠的母亲。她见到方瑾的时候,表情既惊讶又尴尬。
方瑾不管怎么说也是女方的母亲,关于商量结婚的事情,还是觉得应该稍微含蓄一些的。
程瑜也懂他们的心理,主动开口:“悠悠这孩子,我一早就见过了,她懂事又乖巧,我和我们家老杨都非常喜欢她。两个孩子的感情这几年走来也确实曲折,现在终于结婚了,我也很安心、很开心。我们家杨诺年龄小,不懂事,还需要亲家多包涵、多体谅。”
路远征和方瑾知道杨诺的身世,就算知道对方是市长和市长夫人,也一直对他们没什么好的印象,听到程瑜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心里并没有生出什么好感。
方瑾先开口:“咱们也都是利索人,不说那些废话了。两个孩子证都领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婚礼。我和她爸的意思是想在年前给办了,这样也都能过个好年。我前两天拿着两个孩子的八字找人算了一下,腊月十八,十九,二十一,二十二都是好日子。”
程瑜听到后,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两个孩子既然已经结婚了,也没必要再办什么婚礼了。”
这样一句话,将其他四个人通通打在原地。
路家父母还在内心确认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杨诺立刻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
路悠悠连忙拉住他坐下:“你别急,听阿姨怎么说?”
程瑜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她其实也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但这确实是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反正两个孩子的结婚证都领了,我就想着双方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婚礼就不用特意举办了。”
日常生活中,路远征在商场驰骋,家事方面全权交给方瑾处理,但此时涉及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他立刻开口反对:“不可能,我路远征的女儿结婚,怎么可能不办婚礼?”
听到程瑜的话之后,方瑾的心中就已经非常不满了。念在程瑜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女儿未来婆婆的份上,就算想爆发,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程瑜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之后,倒是放松了许多。
“亲家,我知道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不太合理,也希望你们能理解理解我们家。今年要换届了,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候,多少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家老杨,想要抓住他的一点点把柄。承承去世时,他都不方便出面去处理,现在杨诺是他唯一的儿子,更不能让别人在他结婚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悠悠也知道,那些借助婚丧嫁娶,伺机敛财的官员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下场是怎么样。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不仅是老杨的后半生完了,悠悠也是在体制内工作,到时候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方瑾气冲冲地说:“什么叫做‘伺机敛财’?你们家如果是怕有心之士在他们结婚收受礼金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我们完全可以不收受任何礼金,路家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小钱。”
杨诺的双眼也变得猩红:“你现在还拿悠悠的事业来威胁我?”
程瑜看向杨诺:“不是威胁。确实······你爸爸这些年一步一步走来,小心谨慎、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差池。他吃过的苦你们可能不知道······”
路远征轻蔑的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他一个市长每天被一堆人好吃好喝围着供着,能吃什么苦?我每天早出晚归到处忙碌,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让我的女儿过上好的生活。现在倒好,连婚礼都不让办?不结了,不结了,结什么结!”
路悠悠连忙坐到父亲的旁边,抓住他的手臂:“爸——”
路远征对女儿说:“你说你喜欢,我们以前就算说反对,也没真的做过什么要拆散你们的事。你自己说说,跟他在一起这几年吃了什么苦,你一年前被他害成什么样,别人不心疼,我们做父母的心疼。多少人排着队想当路家的女婿,你选了一个这么小、还在上学的男人,跟你还是异地,连日常照顾你的生活都做不到。我本来就不放心。现在男方是这么个态度,还结什么结?”
他又将视线转到杨诺的身上:“你现在给我赶快滚出去。”接着也对程瑜说:“你也走,我们路家不欢迎你们。市长了不起了?你就算是省长都给我滚一边去。”
路悠悠看到杨诺伤心的样子,又连忙摇了摇父亲的手臂,撒娇地喊着:“爸——”
“你别说话。”
路悠悠只能说:“婚都结了,证都领了,你让杨诺滚哪里去?”
“那就离婚。我路远征的女儿,就算离三四次婚,也照样有人排队给我当女婿。”
听到路远征的话,杨诺更加心急,连忙对着路家父母说:“对不起爸妈,你们不用听她的。杨鸿洲是杨鸿洲,杨诺是杨诺。我早就跟他们家断绝一切关系了。婚礼一定会好好办的,我不会让悠悠受委屈的。”
程瑜坐在原地非常尴尬。
方瑾没好气地说:“我念在跟你高中三年同学的情分才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她看了一眼悲伤落寞又着急无措的杨诺,无奈地对自己的丈夫说:“错的又不是杨诺,你对他发什么火?”
最后又将视线落到程瑜身上:“杨诺这孩子可怜,你们不心疼他,我心疼他。你们不把他当儿子,他和我们家悠悠结婚之后,我把他当儿子。”
路远征也知道杨诺的身世,知道错不在他。其实他也是更在意女儿的选择和态度。刚才确实是被程瑜不合理的要求气糊涂了,听到方瑾的解释,看到女儿红红的眼圈,他平静下来。
“我就把话放这,婚礼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我不管你们被谁乘虚而入、抓住什么把柄、影响什么仕途,就算他以后蹲监狱,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程瑜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并不合理,甚至有些强人所难,她也犹豫了很久,但为了丈夫的仕途,她只能这样做。
她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茶几上:“杨诺刚到首都上学的时候,我们就买了这一套房子,地理位置还不错,面积不大,但是也足够他们小两口生活了。付了首付,按揭以后我们来承担。老杨这三十年来,为官清廉,再加上承承的病情,这些年也花费了不少,多的确实也给不了。”
“我知道你们路家在家乡是数一数二的,在首都买房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在乎这些,甚至看不上这些。这只是我们给两个孩子结婚的一点心意。”
路远征轻蔑地看着这把钥匙,撇过眼去。
程瑜知道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但她更知道,自己既然来说这话了,也就表明了男方的态度,女方家人肯定会有顾忌的。
她将视线落到路悠悠的身上:“悠悠,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特别能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杨诺遇到你,是他的福气。我们杨家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儿媳妇,也是我们的幸运。你叔叔当时在你们单位遇见你,回来之后就告诉我,你工作能力很强,在单位也很受器重,以后工作上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你在一个怎么样的系统内工作,自己的感触最直接,你的父母不理解,你应该可以理解你叔叔的吧。”
说完也不等别人回答,露出略带歉意又礼貌的笑,然后就拿着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