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缓冲完全不是城阳的做派,开课速度堪比狗撵才是高三的正确打开方式,才第一天,两节语文连堂就持续猛灌填鸭,所有人都投入到紧张的争分夺秒中。
但也总有那么几个意外。
时淼记性好,做过的题都能记在脑子里,再加上重生前从没因为自己的天赋懈怠刷题,现在拿过题目,只要看一眼题干的第一行,连答案都能直接背出来。
他有一笔没一笔地划拉着数学竞赛题保持做题手感,偶尔抬头看一眼黑板,算是对班主任最后的礼貌和尊重。
然而同桌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
从早读开始,黎灿抱着校服外套倒头就睡,均匀的呼吸声骗不了人。
昨晚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黎灿像半辈子没睡过觉一样,中途的下课铃都没把他吵醒,直到响彻云霄的眼保健操开始,才勉强伸个懒腰坐起来。
顶着一头有些炸的半长卷毛,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睁着一只眼,对时淼打了个招呼:“同桌,早上好啊。”
时淼:“……”
两节课了。
语文课下课前,王艳布置了一个古诗词的对比阅读,前桌的学委绝不放过任何一段零散的做题时间,已经趁着眼保健操的时间开工。
“‘衣带渐宽终不悔’,这是初中学过的古诗吧,为什么留这个作业?”学委认真地咂摸着王艳出题的意图,但题都写完了,也没咂摸出个所以然。
黎灿揉了揉眼睛问:“什么作业?”
话没说完,他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凑上前,一边分散学委的注意力,一边趁机抄上两笔:“是这首啊,我知道,后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我小学的时候就会背这句诗,当时还把它用到过作文里。”
学委崇拜地看着黎灿,正要感慨他的年少早慧。
徐耀文端起桌角的杯子,故作深沉地说:“确实,他写的是一篇电影观后感。”
学委好奇地问:“什么电影?”
徐耀文努力憋着笑:“《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学委的想法太正,根本没明白什么意思:“讽刺人性的电影,怎么了?”
徐耀文一脸坏笑地摇摇头。
时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的理解能力太好,还是同桌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秒懂了这个略带颜色的玩笑。
黎灿抄完作业,保持着半身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偏过头看向时淼:“学神听没听懂?”
时淼白了他一眼:“没有。”
黎灿惋惜地撇撇嘴:“那真是可惜,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竟然都没能让我们淼神产生过美丽的误会,啧啧,太可惜了。”
美丽的误会,要脸吗?
时淼握着矿泉水瓶喝水,他觉得嘲讽都多余,因为黎灿真没这负担。
“学神,你最早听说这首诗是什么时候,当时学没学词类活用?”黎灿的嘴叭叭个不停,看这架势是准备说到时淼开口为止。
时淼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攥得嘎吱直响,语气却十分平和:“形容词用作动词,你这语文学的是不错。”
江盛本来也没听明白,眼神来回在学委和徐耀文身上打转。
听见时淼说形容词用作动词,他立刻跟着反应,形容词,宽、憔悴……等等,衣带渐宽,宽衣解带,人还憔悴!
“牛逼!”发出一声惊叹后,江盛笑倒在桌子上。
上小学的时候就有这理解能力,这还是人吗?
是禽兽,绝对是禽兽!
纯洁的学委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术态度问了一圈人,但被问的人都是一副诡异的笑容,谁也不肯明白告诉他,只是催他赶紧去操场升旗,不然以他乌龟慢爬的跑步速度绝对会迟到。
升旗仪式是学生时代最有仪式感的事情。
城阳一中为了体现军事化管理的优良校风,给全校学生十分钟的集合时间,并且要求离开教学楼后一定要跑步,否则会被专门抓人的风纪老师留下罚跑。
高一高二的同学可以慢慢悠悠地晃到操场,但对高三来说,他们普遍只给自己留三分钟,时间一到就撂下手里的笔直冲下楼,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传统。
假正经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理A的同学都别学了,赶紧去操场升旗!”
时淼条件反射地看向后门。
没人。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傻事,假正经肯定看的是监控器。
正想着千万别有人看见,黎灿拖长的语调就传了过来:“哟,学神赶紧出去透透气吧,学数学都把人学傻了。”
时淼瞪了黎灿一眼,把笔扔在桌子上,拽着前桌江盛的后领往外拖:“走了,傻逼。”
江盛委屈无辜:“表哥,干嘛骂我?”
黎灿摸了摸鼻梁,悻悻地笑道:“脾气还不小。”
徐耀文套上校服,敲了一下黎灿的桌面,调侃道:“别看了,咱们也得快点,你总不想第一天就被假正经抓典型吧,他可太能唠叨了。”
黎灿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小马尾:“确实,老黎也让我收敛点儿。”
徐耀文惊讶:“你竟然会听你爸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没办法,他说我再犯浑就把我送回北京,然后大学扔国外去,省得碍他的眼。” 黎灿捶了徐耀文一拳。
徐耀文正要感动,说兄弟原来你是舍不得我,然而黎灿一句话就把他冉冉升起的小红心碎了个彻底。
黎灿调整一下马尾,从桌兜里掏出棒球帽戴在头上,笑道:“爸爸好不容易找到个感兴趣的小家伙,过家家还没玩儿上,我可不想现在被送走。”
徐耀文:“……”我在期待什么?
城阳一中作为市重点,教育资金自然不用多说,但升旗广场和操场一直是合并的,合理推测是为了罚跑更方便。
时淼不喜欢挤在人群里,所以站在队尾,他比江盛高,正好能把江盛罩在阴影里。
阳光灼得脖子有些痛,时淼阖着眼皮,微微皱眉。
正烦躁地听着主席台上的老师讲话,耳边突然传来“呲”的一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喷在了他的脖子上。
时淼立刻转身,抓住刚才恶作剧的手。
“别紧张学神,防晒喷雾,我看你脖子都晒红了,就给你喷点儿。”黎灿任由时淼抓着他的手。
时淼回过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直视太阳,刺眼的阳光把他的眸子描成浅琥珀色,瞳孔的纹路清晰可见。
时淼赶紧偏过头。
适应片刻,他抬头看向黎灿。
黎灿整个人沐浴在日光里,逆光的角度和帽檐遮挡投下来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清大体轮廓,消减了立体的五官带来的视觉冲击。
这个样子,好熟悉。
时淼伸出手,隔着一拳的距离,用手掌挡在黎灿的下半张脸上。
好像是……那个人。
黎灿也是一怔,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请不要被人发现。】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一盆冷水泼在身上,让黎灿瞬间冷静下来。
黎灿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猛然想起那天自己也抽烟来着,还对时淼吐了个烟圈,但烟已经拿出来,总得圆过去。
时淼回过神,放下悬在半空的手,扫一眼荫凉之下的主席台:“校长讲话的时候抽烟,作死啊?”
黎灿一见时淼的注意力被转移,赶紧想办法扯得更远。
他勾住时淼的脖子,低下头道:“我烟瘾犯了,但我实在太热爱祖国母亲,不想错过每一次升旗,反正现在也升完旗了,校长大人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时淼:“……”
黎灿把人堵得没话说,心情甚佳,刚要点上手里的烟,风纪老师就从高二年级巡视过来,时淼察觉到左边的队伍逐渐安静下来,用手肘拐了一下身旁的人。
第一下没反应,第二下就发了狠。
时淼很瘦,但这个年纪的男生力气都不小,手肘弯曲时的骨骼清晰凸出,猛地撞上黎灿的肚子,让黎灿有些吃不消。
挨揍不还手绝对不是黎大少爷的性格。
黎灿后撤半步,用膝盖抵住时淼的腘窝,技巧性地发力,在时淼的身体短暂失去平衡时,将人一把带进怀里。
动作幅度不大,两人又贴得近,周围根本没人察觉到他们正暗暗较着劲。
黎灿占了上风,嘴里叼着烟,得意地戏谑道:“学神想帮我点烟?”
时淼皱眉骂道:“你是智障吗。”
黎灿:“啊?什么智障?”
趁着黎灿毫无防备,时淼一脚踹上他的膝盖,力道之大将两人利落地分开,足够在未来的半个月里给黎灿留下一片青紫。
黎灿正好点火,倏地被踹了个踉跄,打火机直接脱手,银色的抛物线在空中闪过,最终砸在绿草茵茵的地上。
高三年级站在旧足球场的草皮上,地上全是真草。
时淼&黎灿:“……”
黎灿赶紧用力踩灭火苗,但风纪老师离得不远,已经闻见糊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黎灿,又是你!开学第一天你就惹事,竟然敢点操场,你怎么不上天啊?!!”风纪老师喊出了大喇叭广播的效果。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这边。
风纪老师骂的起劲,连环炮攻击毫不嘴软,直到把所有老师都吸引过来。
时淼朝着远离黎灿的方向挪了几步,也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
江盛一把搂住时淼,紧张地在他身上乱/摸:“我的妈呀,表哥,没烧到你吧?”
时淼幽怨地看了一眼黎灿,摇摇头道:“我没事,离得远。”
黎灿看着兄弟情深的两人,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
小家伙反应倒挺快。
此时王艳的脸色比吞了只苍蝇还难看,她本来就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自视颇高,从不带差班,所以教龄十几年也没被全校当猴子围观过。
假期拿到分班表的时候,她就找过校领导,态度很明确,她和黎灿,只有一个能留在理A。
把这么一颗定时炸/弹绑在她的班上,这不是影响她的带班业绩吗?
王艳对刚刚赶到的校长毫不客气:“校长,我早就跟您说过,把黎灿放在理A除了惹是生非没有别的,他今天敢用打火机点操场,还差点误伤时淼同学,明天他是不是都敢把学校一起炸了啊?”
周围的同学闻言低低窃笑,一阵聒噪。
“都不许笑!”老校长清了下嗓子,叹了口气:“黎灿同学,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黎灿毫不担心:“没问题校长。”
说完,他朝时淼瞥了一眼。
时淼瞬间有种事情不妙的预感。
眼看着黎灿跨了一步,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手劲大得惊人,让时淼没办法挣脱。
“不过,这件事得让我们俩一起解释,这可我同伙,是不是啊学神?”黎灿微微侧过头。
老校长难以置信地看着时淼:“你们俩一起?”
王艳厉声否定:“别胡说,时淼不可能跟你这种混子一起胡闹!”
校长脸色微变,重重地咳嗽一声。
时淼确实不想跟黎灿一起挨罚,刚想开口反驳,脑海里立刻响起一段提示音。
【求生者不可否认校霸行为,否则直接死亡。】
时淼攥了攥拳头,咬紧后槽牙,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艰难地吐出了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