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怀城,潮湿的雨季总是伴随着高温。
窗外暴雨倾泻,雨点敲打在玻璃上,暗淡的天光显得教室内明晃晃的,一屋子高三学子正在为明天到来的高考垂死挣扎。
叮铃——
刺耳的铃声混杂着雨声,如同封印解除的口令,让整个高三楼从里到外炸开了锅。
“同学们,明天一定要带好准考证和身份证,谁不带就是舍不得城阳,舍不得我,要是让我在复读班再见到你们,就自觉先写三千字检讨,等着开学国旗下丢人。”
教室太吵,班主任李雷的声音被掩盖在喧闹中,他长叹一声,打开手中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明天早上考语文,拿出你们跟对象嘘寒问暖的耐心,一定能明白出题人的意思。”
底下有人掷地有声地来了句:“可出题人没对象那么爱我。”
“得了吧,你对象刚跟你分手,你还是祈祷出题人爱你一回吧。”
“张开阳,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爸爸好歹有过女朋友,你个母胎solo一边儿凉快去!”
“母胎solo怎么了,我淼神也是,爸爸们这叫单身贵族,是吧淼神?”
时淼坐在最后一排,戴着耳机,扭头看雨打玻璃窗。
灯光洒在发丝上,眉眼陷落在阴影里,高挺的鼻梁上点着一颗精巧的痣,脖颈修长白皙,皮肤被光线漆上一层冷白的釉光,看起来有种格外清冷的气质。
教室沉默了。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时淼的身上,想等一个反应。
然而这位大佬张了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困恹恹地敛着眼,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他妈的,装逼登峰造极!
“学神?”张开阳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别叫了,万一人家是在听英语听力呢,学神可是要拿状元的!”
张开阳赶紧抿嘴,略带歉意地瞟了一眼。
角落里的这位爷仍然宠辱不惊,完全游离在状态之外,或许是习以为常,又或者压根就没听见。
窗外的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硬气的理A学子纷纷拿起手机,抓紧最后当祖宗的机会,翘着尾巴询问家长的位置。
时淼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一直在拨号界面亮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刚才拨出去的电话被挂了三次,他随手拨出去第四次,这回终于接通了,嘈杂片刻,紧接着一声生疏的“喂”从反光的屏幕里钻出来,透着烦躁和冷硬。
“时博士,实验结果马上就出,你稍微等一下。”
“等什么等,都半个月了,再没有结果就让他们都滚蛋!”
时淼没等那边的英语对话吵完,直接找了个切口:“妈,我明天高考。”
“知道了,还有事吗?”
时淼用舌尖舔了舔虎牙,深吸一口气:“没……”
“嘟嘟嘟——”
时淼垂下眸子,把耳机线轻轻一扯,理顺成卷后塞进书包,抬起手,用指关节捻了几下太阳穴。
座位的空间有限,他把身子往后靠,才能勉强伸直快要麻掉的两条长腿。
“表哥,你怎么还在学啊?明天就高考了,今天放松一下,没事的,只要你稳住别浪,绝逼状元。”
六班的门框上扒着一个娃娃脸男生,蓬松的头发有些炸毛,一对大眼睛在脸上很有存在感,此时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祈求道:“我妈说她给咱俩炖了当归鸡!天啊,想想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们回家吧!”
这根长得像蒲公英的豆芽菜名叫江盛,是时淼的表弟。
时淼上小学的时候才从国外回来,一直寄住在舅舅家,当时他操着一口半英不中的普通话格格不入,多亏了这位人称“怀城一级保护废物”的表弟带他融入国内的生活。
从那时起,他们就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时淼扫了一眼桌子上不知道做过多少遍的语文卷子,随手扔进身后的垃圾桶,抓起书包:“走吧。”
刚出教室门没走几步,时淼猛地踉跄了一下,双手立刻撑在墙上,靠墙面支撑身体,他的气息有些凌乱,拧着眉垂下头。
从晚自习开始,时淼的头就重得仿佛要压断颈椎一般,可复习资料还没看完,他就硬生生撑过了整个晚自习。
逞强的结果不言而喻,他现在活动了两步,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被以壁咚姿势抵在墙上的江盛饶了几下衣角,羞涩道:“表哥,虽然人家性别男,爱好男,且兴趣广泛,但不搞骨/科的啦。”
时淼勉强扯了下嘴角,却仍然没有力气把自己的手从墙上扒下来。
他很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也很闷,胸口被压得喘不上气。
随着头顶的呼吸声愈发急促,江盛也意识到不对劲:“表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时淼的脸色此时苍白如纸,额头上冒着细汗,他吸了吸鼻子,强撑着自己不倒下:“没事,走吧。”
从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教室一间接着一间熄了灯,走到楼下的时候,连顶层的理科实验班都一起沉寂下来。
时间有些晚,又下着暴雨,所以他们抄了条近道。
时淼平时不太爱走这条路,因为不管是走读生还是住宿生,放学都往这条路上扎,他一路走到校门口,出于礼貌,连打招呼的手都放不下来,偶尔还会被不认识的女生塞几封粉红的情书。
被起哄了几次,他当然不爱走了。
不过现在这条路没什么人,高三的学生基本走完,只留下了个空荡荡的操场。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臭婊/子,你给我老实点儿!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清纯!”
江盛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往时淼的身后靠过去。
时淼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操场旁边的公共厕所。
正要走过去,江盛一把拉住时淼的胳膊:“表哥,我们明天高考,别多管闲事了,而且你也不舒服,我们先回家吧。”
人都走空的时间点,这种声音从快废弃的公厕里传出来,一听就不是小事。
时淼没有犹豫,强忍着快要呕吐出来的眩晕晃了过去。
“卧槽你谁啊,他妈的!哎呦!”
低低的啜泣声混杂着怒骂和摔摔打打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时淼咬着牙加快了迈步子的频率。
刚走到公厕门口,那扇岌岌可危的门“吱呀”一声,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生缓缓走出来,随手把门掩上,挡在门口,那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尾音却故意拖长:“同学,这么晚了,来这儿感受芬芳啊?”
语调欠揍。
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散漫也气人。
男生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个子很高,比时淼还高半头,五官被压低的帽檐遮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帽子上雪亮的香奈儿logo,嘴里叼着根烟,刚点上不久。
男生凑近了些,深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地对时淼吐了个嚣张的烟圈,似乎是嫌烟不好,两根手指把烟卷轻轻弹到地上,用脚尖捻灭了火星。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顺便还摘下帽子理理头发,很注意形象。
去他妈,人比话欠揍。
时淼皱眉:“你在里面干嘛?”
“兄弟,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关心我,我放水啊,不然还能干嘛?“男生笑着又往前凑了几步。
时淼抬了下眼皮:“我也要放水,让开。”
见时淼不肯罢休,男生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漫不经心地说:你真想知道?”
“少废话。”
城阳一中是怀城的重点高中,升学率和重点率首屈一指,花钱进来的二世祖大有人在,这帮混子平时在学校里无恶不作,但又不敢真的打打杀杀,只敢和老师对着干,专门挑战校规校纪。
而眼前这个棒球帽,浑身散发着你敢靠近就杀人灭口的气场,一看就不好对付。
就在时淼准备抬脚踹门的时候,男生的右手突然插进口袋。
银光闪过。
时淼眼神一凛,下意识要擒住男生的手,却意外地扑了个空。
男生动作极快,力道狠厉,瞬间伸出左手反擒住时淼的手腕,硬生生掰到身后,又准又稳,精瘦的手腕在暗处也能让人感受到上面陡然暴起的青筋。
“你干什么?”时淼的声音急促又带着怒音。
然而看到男生掏出来的东西后,他神经一滞。
亮着屏幕的手机在眼前晃了晃。
男生左顾右盼,神秘兮兮地冲时淼眨了眨眼:“上次的资源就被老贾给删了,妈的,比网盘还能扫,你就在这里看,别传出去啊,不用太感谢我。”
棒球帽借势把时淼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微微低头,放心地松开钳制时淼的手,撑在他的脖子后,手掌抵住墙面。
手机上的视频继续。
“哎呀~别这样,我求你了,好哥哥,放过我吧~”
“……”
我谢你大爷。
时淼瞥了一眼撑在他脸旁的手,嫌弃地挪开半步。
老实讲,他现在很不想说话,可架不住男生看的入迷,偶尔还啧啧地评价一下姿势,甚至信誓旦旦地说这男演员的表现太辣鸡,一点儿都不带感。
跟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起看片儿。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时淼忍了一会儿,见对方越来越起劲,他终于忍不住用手肘给了男生一下:“你够了。”
男生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动作很亲密:“够什么?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我存了好几个G呢。”
时淼忍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掰开他的手,拳头攥得绑紧:“你自己慢慢看吧。”
“诶同学,你别走啊,你不放水了?那行吧,有空再一起看啊,明天高考加油哦!”
时淼边走边低声骂道:“傻逼。”
看到另一个瘦弱的男生追上时淼的脚步,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才缓缓落下嘴角,他转过身,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少女,棒球帽的眼神温和不少:“赶紧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女生连道谢都忘在脑后,抽噎着逃离现场。
棒球帽走进公厕,踹了一脚地上陷入昏迷的黄毛,啐了一口:“妈的,真是个畜生。”
时淼和江盛到家的时候,当归鸡已经支棱在热气腾腾的砂锅里叫嚣,据舅妈楚女士说,整只鸡一起炖才能博个好彩头。
“表哥,那人什么情况?大半夜跟公厕看片儿找刺激。” 江盛心有余悸,又觉得新鲜:“那片子是啥,好看吗?”
时淼舀了一勺汤给江盛:“你想看?”
江盛立刻老实:“不能,要看我也是看gay片。”
喝了两口汤,那种上涌的恶心感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发明显,时淼看了一眼盯着屏幕傻笑的江盛,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我今天想早点睡。”
江盛挥着汤勺:“快去吧,东西我来收拾,冲刺这段时间你老是通宵,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秀翻全场。”
拖着自己回到卧室,时淼把身上的衣服胡乱扯下来,往旁边一扔,一头扎进枕头里。
午夜时分,上铺的呼吸声异常清晰,而时淼在下铺辗转反侧。
恶心的感觉在惊醒后持续作怪,一阵强烈的刺痛从胸膛内急速蔓延,时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快得惊人,无力的虚脱感甚至让他不能翻身。
是猝死的感觉,生物书里提到过。
倏地,心脏绞痛剧烈,耳鸣突然来袭,空洞的噪声敲响丧钟,每一下都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意识消散。
操,装了那么多年的乖学生,就这么过劳猝死在高考前,真他妈不甘心。
如果时光能倒转……
如果能倒转……
时淼的瞳孔渐渐散大,这是他意识尚存的最后一个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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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啦!新文开张!
总的来看不是现实风校园,评论发20个红包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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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