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相认,反应比想象中平淡了很多。江腾从柳真真嘴里知道了这二十年发生过的事,知道了母亲的死,知道了赌鬼老爹。她平平淡淡地接受了,只有听到生母的遗愿时,眼光闪烁了一下,一颗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说完往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江腾本来就是话少的人,柳真真职业使然,说话一直很谨慎。江腾留下一个电话号,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她,近期应该还在这。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就在江腾要出门的那一刻,柳真真问道。
江腾回过头想了想:“没有。”
“这座写字楼的物业在招员工,你考虑一下吗?刮风下雨的,就不用出去跑了。”
江腾歪了歪头:“我坐不住,小时候就喜欢满山跑,那种坐办公室的活儿,我干不了。”
柳真真心里,莫名地有点喜欢这个妹妹。
两个时不时微信上聊天,偶尔也吃个饭,彼此都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可惜好景不长。
难得一个月吃一次饭,竟然被柳冠国堵到了。这次是和妹妹吃饭,所以没带经纪人。柳真真应付狗皮糖般的柳冠国,显然力不从心。
“呦,带着小男友来吃饭啦,也不回家让我看看。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在外头,万一让小报记者拍着了,那前途不就毁啦!”柳冠国说着一屁股坐在柳真真身边,拿着边上没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边吃边说道:“你看,有我就不一样了,拍到怎么啦,父女吃饭,天经地义!怎么着,是不是该给我辛苦费?”
柳真真气急,又不得不压低声音说:“这个月的钱不是已经打给你了吗?我最近工作也不多,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
柳冠国笑嘻嘻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傍上个大款,那大款不是有钱吗?你找他要去啊?”
柳真真感到一阵难堪,脱口而出:“你胡说八道什么!”
柳冠国嚼着东西反问:“怎么还不让人说啊,我就说了,你卖都卖了,还不能卖贵点吗?”
江腾一直在对面静静地看着,突然说:“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柳冠国不耐烦地说:“滚一边去!我教训我闺女关你个小白脸……诶?你是女的?”
柳真真慌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拿包推柳冠国:“我不跟你说了,你去跟我的经纪人说,钱都是他管。”
柳冠国坐着不动,抹抹嘴说:“大款的钱也在他那吗?你蒙傻子呢?”眼神不住地往对面看,看着看着又看向闺女,看出不对劲儿了,“你俩这眉眼,有点像啊,就是一个瓜子脸,一个容长脸。不对,你是瘦嘬腮了瘦出来的瓜子脸,你小时候也是容长脸!”
柳真真的脸刷地白了。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还有个闺女吧。”柳冠国嘬着牙花子说道,“不会就是你吧。”望向了江腾。
“我姓江。”江腾放在桌下的手攥了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小闺女送的那户人家,也姓江。”柳冠国笑着看向江腾,一双扣进去的大眼睛里流出贪婪与算计。
“姓江的人多了,我姘头还姓江呢?你管人姓什么?”柳真真急忙解释道。
“是我。”江腾承认了。
“你胡说什么?”柳真真大声说。
“哎呀,老天爷对我真不错,有了一个小棉袄,又送来一个小棉袄,你有十八了吧?该尽孝了,每个月赚多少啊?”
这顿饭最后以江腾一拳打在柳冠国眼眶上结束。
柳真真却夜不能寐,她太清楚这个赌鬼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事来了。当初她也不是自愿搭上王龙昌的,是恰逢柳冠国来缠着她,又找她要钱,王龙昌路过帮她解了围,还带她去了一个酒局,认识了一个新导演,酒桌上还有自己同公司的前辈。她不胜感激,真以为自己否极泰来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酒店的床上,身边躺着那个油腻的胖子。
真是噩梦。
后来有一次柳真真看到柳冠国又去公司,结果被王龙昌的司机打了,王龙昌就坐在车里,柳冠国嘴里大声嚷嚷着:“你说能让她出名我才……”没说完又被司机捂住了。
是柳冠国卖了她吗?还是柳冠国也被骗了?根本不敢细想。
直到遇见谢心。
谢心的神情,柳真真一下就意识到,这个人和王龙昌有仇。
所以谢心那模糊暧昧的计划,柳真真明知里面可能会出人命,也没有明确拒绝,只说考虑考虑。反正沾手的又不是自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妹妹被柳冠国盯上,甚至被王龙昌盯上,那人根本是个淫棍。
不行了,得动手了。最好把所有隐患都除去。
柳真真的心事,瞒不过江腾,四个人终于达成同盟。
唯一的坎是,柳冠国毕竟是亲生父亲,柳真真有点不忍心。还是江腾提出来的,给他一次机会,再让老天决定。
江腾买了个不记名的手机号,由宋家骏打电话给柳冠国,说自己是娱乐周刊的记者,想买点大料,如果能搞到柳真真和别人同居的照片,就付十万块钱。面谈地点,某工地起重机旁边。
工地就是江腾上班的地方。柳真真的经纪人早就和柳冠国约定好,绝不许他向其他人透露柳真真的信息,否则不只每月的生活费没了,还要追究违约金。
约定那天早上,柳冠国还是来了。他选择了出卖女儿,也选择了送死。
让老天决定,是因为柳冠国站的地方确实在江腾的视线盲区。约定的时间正是换班的时间,周围没有其他人,不会误伤。江腾的技术很好,也不能保证在视线盲区准确命中。结果,楼板最终还是砸在了柳冠国身上。
老天也选择了让他死。
***
两个人渣在同一天殒命,最忙的是江腾。
让江腾假扮谢心是宋家骏提出的,这样可以洗去谢心身上的嫌疑,更好的让警方把焦点集中在江诚身上。江腾带着假发衣物提前躲在了宋家骏的车里。王龙昌早就喝到不省人事,完全没意识到车里还多了一个人。
柳真真趁着江腾去洗澡的功夫,出去按了电梯,在口供中误导警方这是江诚离开的时间。等江诚出来后,柳真真又缠了他一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放他走。这一趟电梯,被柳真真说成是自己离开家的时间。
之后柳真真从楼梯跑下楼,到隔壁单元电梯上楼,就是口供中去王龙昌住处的时间。并且立刻打电话,还摔了一个杯子,弄出很大动静,成功让楼下的邻居作证当时楼上有吵架声。也让警方相信了柳真真和宋家骏两人互相印证的证言。
直到后半夜,柳真真才走楼梯回到自己的住处,开始了她在证言中在江诚一离开就开始的输液器放血。然后小心的回到了王龙昌的住处,等待警察敲门。
至于江腾,假扮谢心吸引江诚的注意后就窜到绿化带后面的人工湖里了。冬天湖里是没有水的,只是一个干坑,在江诚看来就是人凭空消失在了黑夜中。他这种有洁癖的人自然也不会穿过绿化带去仔细找。
另一头的宋家骏时间最紧张,好在他在大学时就是运动健将。把车停在隐秘的角落后,已经穿戴好的江腾从车里钻出来,帮着宋家骏把王龙昌装进一个大登山包里。然后宋家骏背着包迅速地通过楼梯跑上地面,把王龙昌丢在了绿化带的背阴处,外套放在一边,确定不会被发现后,从最近的单元里走楼梯下地下停车场,回到车里开车离开。
江腾在人工湖里等着江诚走后,随手把谢心的衣服假发装进了随身的背包里,只穿了件薄薄的短款羽绒服,等到江诚的车开出小区。江腾爬上了离小区围墙最近的一棵树,然后跳上去翻墙离开。一场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数年的恩怨,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谢心离婚的当晚,就坐上了去英国的飞机,然后又转机去了加拿大。
当时老杨向上级申请过,谢心有问题,离婚太顺利,一离婚就走,简直像跑路。老杨还以查案为由,去法院调了谢心江诚的离婚调解书,关于财产的分配老杨也直觉有点不对。财产归属写的很笼统,只有谢心的部分比较具体,写了哪几处房产归谢心,另有多少存款归谢心所有,其余都归江诚。谢心原本持有的股份也折价给了江诚,自己收现金。
现金,都是现金。那几处房产对普通人来说是巨资,对江家这种只是毛毛雨。
财产只要现金,离婚当天出国。
像是一切都计划好了。
上级给的答复是,没有证据,不能限制公民行动自由。
老杨不甘心,自己跑到机场,想诈一诈谢心,结果谢心临走了还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这么多年,我也死心了。这儿对我来说是个伤心地,我想出去散散心。”
无懈可击的话,一以贯之的人设,老杨明知不对,但就是找不出破绽,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直到两个月后,江诚的案子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宋家骏和柳真真竟然也先后出国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假小子江腾。
老杨这时确信,江诚真的是冤枉的了。
关键证人不在,最后江诚也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老杨私下跑了很久,终于弄清了,宋家骏和谢心大学是校友,只是谢心的学院后来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单独的艺术院校,又迁了校址,所以现在看起来,两个人是两所学校。而通过走访发现,这两人大学时竟然是情侣关系。
至于去了泰国的柳真真和江腾,是亲姐妹。这一点是经纪人最后承认的。
柳真真后来又玩了一手失踪,又过了一个礼拜直接在微信上辞职了。经纪人急得差点上吊,最后是真的心灰意冷,也没必要替她遮掩什么不好看的家世了。加上事过境迁,经纪人有啥说啥:“一来就说是柳真真的妹妹,这长得一点也不像啊。后来您猜怎么着,竟然没把人赶出来,再后来还时不时吃个饭,也不让跟着。哼,我看见过。准是亲妹妹。”经纪人吐槽。
宋家骏和律所请了长假去日本度假,之后一直没回来,给律所写了封正式的邮件,要无限期休假。由于他年纪轻轻就做到合伙人了,又直言自己不再参与分红,律所珍惜人才,竟然也由着他去了。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回来接着赚钱,律所也接纳。
你们还会回来的,我等着这一天。老杨心里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