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开口:“他给你钱,想泡你,关我什么事?”
绒雪快速在纸上写:“他走了,我不想和他有瓜葛,你又正好在这,你们不是朋友吗?”写完举到他眼前。
宋渡安看见她写的字后,嘲弄的勾起一边唇角:“朋友?你从哪看出来的?”
绒雪:“你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球。”
宋渡安嗤笑一声,绕过绒雪就往前走。
绒雪很无奈,她既不想和西子有瓜葛,也不想和宋渡安有瓜葛,但相比,她觉得宋渡安更像正常人,如果今天不把钱给宋渡安,那以后西子恐怕就要一直缠着她。
于是她双手拦住宋渡安,下定决心不让他走,就写:“帮我一个忙,我以后还你。”
宋渡安冷冷开口:“你能帮我什么?”
绒雪思考了一秒:“帮你补习。”
宋渡安:“你觉得我需要吗?”
绒雪想起刘暖倩说的宋渡安家里一对一的家教,咬了下唇,没吭声。
又写:“你不收下,我就一直跟着你。”
宋渡安:“可以啊,那你跟着吧。”
宋渡安接着就当身后没人一样,转弯就走进了那家最近的网吧,网吧里,烟味萦绕,乌烟瘴气,各种骂街声不绝于耳。
绒雪在门口却被拦住,要求看她的身份证,绒雪不可置信,指了指前脚进去的宋渡安,写在纸上给拦住她的网管小哥看:“他为什么可以?”
网管小哥看了眼宋渡安:“他看着就像成年人,而且他冲的有卡经常来。但你嘛,看着就是未成年,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进的哈。”
绒雪泄气,在网吧外面等了片刻,但街上一片鱼龙混杂,是游戏城和ktv的一条长街,不断有喝醉闹事的人乱吼大叫,实在很不安全,而且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九点半。
手机里又正好接到母亲的视频来电。
绒雪知道不接的话,母亲会着急,于是还是接了起来,母亲看到绒雪身后的背景,正蹲在霓虹闪烁的路牌“炫奇网吧”前面。
就做手语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这么乱的地方,赶快回家!”
绒雪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她来网吧的原因,总不能说是一个男生和她一瓶水给了她一百块钱,她去找他还钱,又没办法只能找他朋友还钱,结果被晾在这网吧外面的事吧。
毕竟她自己也觉得,很怪。
于是她看着母亲的手语,点头。
母亲还在那边问她:“怎么那么晚跑到了这里?”
绒雪沉吟片刻,只好低声含糊不清的说:“电脑坏了,出来查资料。”
母亲没听清她说的话,她又垂着头没看清嘴型,但她还是没有追问到底,只催着绒雪快点回家。
绒雪点头说,先把钱给付了,于是还是把一百块钱交给门口的网管,写:“请把这一百块给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谢谢。”
网管瞧着绒雪一副好学生乖乖女的模样,就同意了,接下绒雪的一百块和纸条。心里叹了口气,这么乖的女孩被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生给骗的真惨,还巴巴上去给钱,嗓子也不会说话,实在是太可怜了点。
绒雪把钱和纸条给了网管,就不打算再管这件事了,母亲那边开着视频,她一路往家里走。”
母亲问她:“最近学业还跟得上吗?”
绒雪点头。绒雪其实很少撒谎,她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撒谎很累又没有意义。所以她说能跟上,就是真的能跟上的意思,不是为了安慰母亲。
于是那边母亲就很放心,看着她走着回家的路嘱咐说:“别走那条小巷子,绕路到大路上走啊记得。”
绒雪又点头。
母亲接着温声跟她说:“十月一事情办完,我就回家了。”
绒雪眼睛亮了一下,很高兴的笑起来:“真的?”她单手做手语。
“真的。”母亲也笑着说“所以,你在等个几天,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绒雪很开心,低声跟母亲练习起来说话,跟她讲在学校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短发女生,性格好,什么都和她在一起,老师也很好,性格和讲课都讲的很好。同学们也都对她很好,说话慢些,但她都能听得懂,可以正常交流。
绒雪说得很慢,还有是有点怪,但是已经比最开始说不出话的情况好了许多。
这边,宋渡安坐在二楼的包厢里,拒绝了旁边人给他点的烟,透过玻璃看见楼下门口,绒雪蹲着,在外面等他的全程,左看看右看,小小的一团。
“真是蠢。”他低声说。
“什么?”他旁边的人问。宋渡安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已经是凌晨三点,宋渡安终于从网吧走出来,路过前台的时候,被网管小哥拦了下来。
宋渡安皱眉:“钱从卡里扣。”
“不是。”网管小哥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虽然确实帅,但联想到刚才乖的可怜的女孩交代他的事,网管小哥就气不打一出来。
“刚才有个女孩给你的。”网管小哥将手中的钱和纸条一起递过去。看见宋渡安皱眉的表情,没忍住又说了一句:“好好对人家好女孩。”
宋渡安看见那一百块钱和纸条,就不想接,接着又听见网管小哥说的话:“好好对人家好女孩。”就更无语。
“这钱我不要,你留着吧。”宋渡安说。
网管小哥看见宋渡安这冷漠的神情,更是正义感上头,硬是将钱和纸条塞进宋渡安口袋。
宋渡安:“……”
走出网吧,大路上已经没行人,旁边的长街上有喝醉的男人和失恋的女人,还有倒在地上意识全无的人,都在借着酒劲放肆的大哭、争吵、混乱迷惘,荒唐颓废。
宋渡安冷眼看着。
接到电话,是西子那群人:“安哥,我们在畅歌这,来玩啊。”
“不去。”宋渡安回。
“来呗,顺便把你们学校那个哑巴喊来一起呗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渡安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厌烦的皱眉:“你没事惹她干什么?”
对面西子听到宋渡安的话顿了一下,没想到宋渡安会这么说,毕竟他们玩的再乱,宋渡安也没开口说过什么。
“啊?怎么了吗安哥?”西子问。
宋渡安说:“麻烦。”
没等西子回过味来,宋渡安就挂断了电话。
他打了辆车。
“去哪?”“盛世华苑。”
车窗外光景不断倒退,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司机一路上到了小区附近,就一直啧啧称奇,絮叨说着这地方半年才能碰到有人打车来这,毕竟住这里的有钱人,多都是出行有自家的司机接送,哪里轮得上打车。
又暗暗打量了一眼宋渡安,大高个,帅的跟电影明星似的脸,看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于是下车前还一脸堆笑的要宋渡安留下他的微信,以后要打车还找他。
宋渡安没理,迈步就外走。
“哼,真是冷漠的很,这有钱人。”司机坐在车里腹诽。
冷漠。
宋渡安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最早是什么时候呢?宋渡安想,脑海里全是那个贫穷却漂亮的女人一脸哀切的看着他被保镖牵着,一声声低低的喊他:“安安,不要走。”
是他的母亲,却不是亲生母亲,是他的养母,从没将他当作宋氏集团继承人,而是当一个普通孩子一般疼爱的养母。拖她的福,宋渡安才活到十岁。
十岁,已经是懂事的时候,宋渡安懂得的第一件事却是,他的母亲不是他的母亲,只是放在她那暂时寄养。
寄养,这个词就是亲口从他的亲生父亲嘴里听到的,说的轻松短促。像是寄养一只自己就可以存活的小猫小狗或者是一件随时可以被主人拿起和放下的行李。
他信了。但他不想走,他那衣冠楚楚的亲生父亲和妆容精致红唇夺目的亲生母亲吩咐保镖,拉着他就离开。
他坐在温暖舒适皮质座椅的车上,扒拉着窗户,看到他那贫穷温柔的母亲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而他的父亲穿了一件深蓝西装,一尘不染的皮鞋熟视无睹的路过地上的女人,像看见一片碍人瞻仰的污点。
他没哭,心里却第一次生出那种沉重的疼痛和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亲生父亲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泪痕的模样,摸着他的头,漏出满意的表情,肯定道:“是我的孩子,这冷漠的样和我如出一辙。渡安,你记住了,成大事者就要喜怒不形于色,就是要做到无情无义,情感,只不过是弱者的自我排遣,而强者,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
“咔嚓。”屋里没人。
偌大的房子,没有一丝人气,像是很久没人居住过。
宋渡安坐上电梯上楼,回到房间,屋子的装饰是一片沉沉的黑蓝色,像是处在几千米下的深海,他脱下外套,一张纸条和一百块从口袋掉出来。
他捡起来,又看到那张纸,上面的字,不是呆板的一笔一画的字体,而是清秀又有点张牙舞爪凌厉的字迹。
面前浮现起那张鲜活又生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