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会议室里,李文芬和莫雪的经纪人张岩并肩而立,看着彼此的手机,哭笑不得。
“我赌一百块,她们撑不过三个月就会和好,”李文芬啜了一口冰美式,目光落在张岩手机里的合同书照片上,“小周那性格,能狠下心就有鬼了。”
张岩轻笑一声,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加密相册:”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莫雪在德国复健时的照片,每张背景里都隐约可见周沁婷的海报或专辑封面。
“你家小周同学要真这么狠心,就不会每次演唱会都留最前排的座位了。”
两人相视一眼。
亏两人那么担心,特意约出来谈谈这件事有没有大的影响。
李文芬恍惚想起多年前,她们还是练习生时的模样。
“说真的,”李文芬放下咖啡杯,“当年莫雪突然消失,小周差点跑路不干了。”
“不是已经不干了吗?我记得莫雪走后的第二年,小周家里的钢琴已经完全失去了音准。”
李文芬没回话。
周沁婷直到现在还是这幅不温不火的样子,和那几年有很大关系。
“还被狗仔拍到在酒吧坐一整夜不睡,出去被拦住问关于莫雪的事,直接把人家非正常拍摄的摄像头丢到一旁,被爆出来后还回应顺手的事。”
“这人那几年疯得可以,你敢在她面前提到莫雪,狗路过都要挨两巴掌。”
李文芬揉揉眉间,满脑子都是那段时间的危机公关。
张岩从公文包取出一沓文件。
“知道为什么莫雪这次回来接的全是综艺吗?”她翻开合约最后一页的医疗备注栏,“德国医生写的,建议避免高强度工作,可能以后都看不到她拍电影了。”
两人沉默地看着张岩的加密相册,相册里,莫雪正用铅笔尾轻轻戳周沁婷的脸颊,被对方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倔驴配倔驴。”
李文芬突然笑出声。
晴宝端着两杯热茶推开休息室的门,差点撞上正准备离去的张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总您这就要走啦?”
“是啊,回去还有另一个艺人要管呢,”张岩抵住门,“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休息室内,压低声音:“小晴啊,有些事不是我不说,是时候未到。”
晴宝眨了眨眼,还想追问,张岩已经大步离开,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
“李姐,你真的不知道莫雪当年为什么走?”
“我要知道还能让她走?那丫头临走前还让张岩把我灌醉,第二天公司电话轰炸我起床,我人都还是懵的。”
晴宝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滚烫的茶汤在杯底晃出一圈涟漪。
“李姐,”晴宝犹豫着开口,”那张总有和你透露什么吗?”
李文芬的茶杯”咔”地磕在茶几上:”那家伙嘴比保险箱还严。”
“说到底,她离开的那个夜晚,到底在想什么呢?”
周沁婷摩挲着茶杯,思绪已然纷飞。
“小周,你那晚又在想什么呢?”
李文芬叹口气。
周沁婷什么都没说,三人就这样沉默下来。
那个夜晚具体是怎么样的呢?
周沁婷记得空调外机的轰隆声,暴雨拍打窗沿的声音,挂钟秒针的滴答声,独独记不得自己的哭声。
那是个无比漫长的夜晚。
漫长到周沁婷不知道怎的去形容。
而李文芬,接到公司紧急电话赶到宿舍时,周沁婷正蜷缩在琴房角落,身边散落着撕碎的乐谱。她的手指鲜血淋漓,却还在机械地拨着吉他弦,弹着不成调的旋律。
“别弹了!”李文芬夺过吉他,“莫雪只是去德国进修,三个月就回来!”
周沁婷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吓人。
“她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连最爱的钢笔都没带走。”
李文芬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整齐摆着莫雪的所有物品:那支她从不离身的万宝龙钢笔、几本写满笔记的剧本。
窗外落雨。
周沁婷盯着那片雨幕,轻声说:”李姐,我打了246个电话,她一个都没接。”
是,一个也没接。
李文芬回忆至此,只觉得当时莫雪真真心狠。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甚至刚出国的头两年,连狗仔都找不到她。
周沁婷一度还担心莫雪是不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可几年后莫雪复出在国外拍电影,仍旧是不接周沁婷的电话。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
“李姐,”周沁婷忽然开口,“你说,她到底凭什么回来?”
闻言,李文芬脸色骤变。
上次周沁婷“你说。”开头还是“你说,莫雪到底为什么要走。”
而这句话李文芬听到几乎发疯,以至于现在她就想跑出门。
因为不管怎么回答,周沁婷都不会听,她只会问完之后自顾自发呆沉浸在过去,然后又会继续问你这句话。
“你等会,我打个电话。”
李文芬伸出手掌,制止周沁婷接着往下说,晴宝会意,冲李文芬点点头。
“李姐,孙姐现在就在公司。”
“佳佳,你说,她到底凭什么回来?”
孙佳佳偏头瞥了眼副驾驶上的周沁婷,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十分钟已经问了六次这个问题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真后悔正好在公司,被李姐抓来给你做心理咨询。”
“这不是李姐和晴宝都不回我嘛。”
周沁婷讪讪一笑,揉了揉眉间发。
“真的没回你吗?我看是你不想听吧,来你回答我,你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时我回复了什么。”
孙佳佳停在红灯前,空出手拍拍眼神飘忽的周沁婷。
“回答不上来?还是说太久远了忘记了,那你第五次问这个问题时我回复了什么?嗯?回答我!”
“人家记不得了嘛。”
“我说——”孙佳佳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夜幕中划出一道急转弯,“她回来是因为你他妈还在用七年前代言的洗发水!”
周沁婷的手机”啪”地掉在膝盖上。
“上周拍杂志时,”孙佳佳咬牙切齿地掰过后视镜,“造型师问你为什么突然换回黑长直,你说‘自然卷太难打理'——放屁!明明是因为莫雪提过最喜欢你这个发型!”
是这样嘛?
周沁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车窗外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姐啊,姐姐啊,大姐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当年喜欢她天天和我炫耀的是你,出国哭的要死要活的是你,前几年提到她就变脸的是你,听说她复出拍戏,做头发把习惯换回当年的是你,现在打她巴掌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干嘛?大姐,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啊,但我是不是人啊?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要吃狗粮,后面我有了女朋友,你们分手了我要照顾你,现在我想和女朋友过二人世界,你追着我问她凭什么回来,我是不是人啊?哦对差点忘了,你今晚还敢吐在我车里,你家那个限量版包包我没收了。”
周沁婷被这一连串控诉砸得发懵,手指绞得更紧了。
安全带在她锁骨勒出一道红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我...”她张了张嘴,突然瞥见后座上的呕吐袋,顿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那个包是限量版...”
“限量你个头!”孙佳佳一脚油门冲过黄灯,“老娘限量版的青春都耗在你们这对冤家身上了!知道吗?我女朋友昨天问我是不是暗恋你,不然为什么每次你喝大了,说到莫雪什么什么什么,我都要第一时间飞过去阻止你!”
车子里一下安静了。
“所以...”孙佳佳感觉差不多骂醒周沁婷了,主动打破沉默,“你当年到底为什么,把莫雪送你的吉他扔了?”
那是莫雪第一次接到代言送她的。
周沁婷的指尖一顿。
“没扔,”她轻声说,”藏在阁楼里。”
“那你他妈每次喝多都说'早扔进河里了'?”
“扔河里是扔了她送的手链。”
周沁婷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
“然后就是烧了她写的所有纸条,什么备忘录,什么歌词稿,什么心血来潮的小句子,就今天,在家里烧的。”
孙佳佳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沁婷整个人往前一冲,安全带在锁骨上勒出更深的红痕。
“啊?”孙佳佳拍着方向盘,顺手拍到了雨刮器,“那些你锁在小箱字里连搬家都要亲自抱着的东西?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您了周小包。”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
周沁婷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23:57,再过三分钟就是新的一天。
“你在家里烧的?你家里......你用的该不会是莫雪送你的那个打火机吧?你他妈用这个烧她的情书?!”
周沁婷的耳尖瞬间红了。
她记得这个打火机——莫雪总爱用它点烟,然后在烟雾缭绕中凑过来吻她,说这样接吻”有烟火气”。
“...煤油用完了。”她小声辩解,“根本点不着...”
孙佳佳翻了个惊天大白眼,重新发动车子。
“还好你没疯到这个地步,所以阁楼里除了吉他还有什么?别告诉我你把那件'被扔进垃圾桶'的羊绒大衣也藏起来了?”
周沁婷突然不说话了。她的目光飘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莫雪代言的香水广告上,那人锁骨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周小包。”孙佳佳咬牙切齿,“你最好别告诉我...”
“...就藏在衣柜最里面,”周沁婷破罐子破摔,“用防尘袋罩着,还放了樟脑丸。”
“你到底放下了什么周小包。”
“我,你就当我之前说的放下都被狗吃了吧。”
周沁婷把脸更深地埋进车窗。
“我看是狗说的吧?周小包,我听说你今天给了她一巴掌,我还以为你多硬气呢,不是那你给她那巴掌又是要干甚啊?”
“那一巴掌...”她的声音闷闷的,“是她欠我的,但是我后来心疼了。”
“你俩真该被做成标本送进博物馆,”孙佳佳咬牙切齿,“标题就叫《当代死鸭子嘴硬行为大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