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间隙,周沁婷躲进休息室,将冰镇矿泉水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镜子里的她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这期节目才过了三分之一,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门被轻轻推开,雪松香悄然弥漫。
“需要止痛药吗?”
周沁婷从镜子里看到莫雪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她的太阳穴确实在隐隐作痛,但...
“不用,”周沁婷猛地抬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每次紧张都会下意识揉太阳穴,”莫雪走近,将药盒放在洗手台上,“从十八岁到现在,一直没变。”
药盒是纯黑色的,上面印着德文说明。
周沁婷皱眉:“这是什么药?”
“普通止痛片,”莫雪轻描淡写地说,却在她伸手去拿时迅速收回了药盒,拿出一颗药递给她,“节目组故意的,他们知道我们以前关系,所以选了《骤雨》的片段。”
“所以呢?”周沁婷气急反笑,“你就顺水推舟,在所有人面前弹那首歌?”
“你就一定要在节目上和我对着干?让我生气,让我失态很好玩吗?”
莫雪静静看了她几秒,突然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别逞强。”
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却让周沁婷心跳漏了半拍。
“我只是想听你唱。”
“现在你听到了,”周沁婷强装冷漠,“满意了?”
莫雪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手指上,轻声问:“你还在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莫老师和我很熟吗?”
莫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是一枚薄荷糖。
周沁婷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以前一生气就吃这个,”莫雪垂眸,“现在还是吗?”
周沁婷盯着那枚糖,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紧。
如果说刚开始是借题发挥,可她现在真的生气了。
莫雪是想以什么立场来说出这句话?
朋友?
她猛地抓起糖,狠狠砸向墙壁。
“滚出去。”
莫雪没有动。
“周沁婷。”莫雪忽然叫她的全名,“我回来了。”
周沁婷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指节泛白。
“所以呢?”她冷笑,“要我放鞭炮庆祝吗?”
莫雪静静地看着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你们公司的那档恋综,我降薪接了,你们公司给的另一个条件是,要我在节目上逼你,好制造话题来让越来越低迷的《声途》重新爆火。”
周沁婷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我们也许还有一个周的时间就会再见,这取决于你会不会拒绝公司的安排,会不会不去参加这档恋综。但,我降薪的条件是,你要来参加。”
莫雪很平淡的说出这些话。
好像她不是当事人一般。
“莫雪,”周沁婷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
莫雪微微挑眉。
“你真的要我说出口吗?”
周沁婷盯着她的眼睛。
她知道莫雪想要说什么。
“我不想听了,”她叹息,转移话题,“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下一个环节是‘旋律对话',”莫雪的手指轻轻敲击洗手台面,“对抗赛,节目组准备了两台钢琴。”
周沁婷的指尖在水瓶上收紧,塑料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怕了?”
莫雪突然凑近,雪松香若有若无地萦绕。
“是,我怕你走了这么多年,接不住我的调。”
周沁婷骄傲地抬起下巴,故意将矿泉水瓶捏得更响。
莫雪垂眸,转身时风衣下摆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舞台见。”
舞台灯光骤然收束成两道光柱,周沁婷的指甲在钢琴上刮出细微声响。
节目组临时更换的赛制在大屏滚动——【双钢琴即兴Battle:评审需根据对方旋律实时变奏】。
大屏上闪烁的新赛制字幕泛着冷蓝的光,倒映在她绷紧的指节上。
“看来节目组真的很懂观众想看什么,”主持人擦着汗打圆场,“两位老师需要交替演奏,每次变调不得超过八小节。”
莫雪已经坐在另一架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方。
这个姿势周沁婷太熟悉——七年前她们在酒吧赚演出费时,莫雪每次即兴前都会这样测量风速般停顿几秒。
她故意的。
她费尽心思模仿出当年模样,就是为了让周沁婷动摇。
“周老师先请。”
莫雪抬眼,琥珀色瞳孔在冷光下像淬了冰。
导播立刻切特写镜头,周沁婷看到大屏上自己绷紧的下颌线。
她猛地按下第一个和弦,是《海岸线》的变调版,尖锐的高音像把刀劈开空气。
这是她将demo里所有温柔旋律都剔除后的版本,每个音符都在泣血。
是她的成名曲。
莫雪眉梢动了动,右手却突然坠入低音区,如同深海鲸群接住坠落的流星。
两段本该厮杀的旋律竟在空气中缠绵成复调,观众席的抽气声让周沁婷想起她们第一次合奏时,琴房窗外电线杆上惊飞的麻雀。
这根本不是对抗,而是默契到极致的和弦互补。
“停!”导演突然喊卡,“莫老师违规了,变奏必须形成对抗效果。”
莫雪的手指仍悬在半空。
“我认为音乐没有对错。”
“但综艺有剧本,”周沁婷冷笑,故意弹出几个不和谐音,“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综艺有剧本,周沁婷一直都这么敢说吗?】
【小周你怎么了小周,你今天一点都不乖,麻麻担心你的心理状态。】
【怎么感觉小周同学一看到莫雪老师就很不听话。】
【楼上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谁看到前任心情会好受呢?】
【?我cp已经be过了?补药啊补药】
【你把我杀了我cp都不会be的】
第二回合的北欧民谣响起时,周沁婷的指尖悬在降B键上方微不可察地僵了半秒。
琴音清冷空灵。
这旋律太熟悉了。
那年初雪,她们挤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莫雪把两人交握的手塞进大衣口袋,拇指正好按在她腕间的动脉上。
黑暗中,她数着莫雪的睫毛在银幕反光下投下的阴影,关心着她当时左手拍武打片所留下的伤口。
莫雪拇指按在她晚间,细数着她的心跳。
而如今旧伤疤在镜头下泛着淡粉色,像枚褪色的吻痕。
她在试探我记不记得。
周沁婷的睫毛在追光灯下投出细碎阴影,她故意将升F弹成降G,不和谐音像把剪刀裁裂旋律。观众席传来不解的骚动,而莫雪只是微微挑眉,修长的手指突然在琴键上翻飞起来,像只执拗的白鸟,硬是将那些破碎的音符衔起,编织成全新的旋律。
全新吗?倒也不完全。
那些细枝末节地方,莫雪总会带着周沁婷往熟识的曲上弹,周沁婷又不由自主跟上她的节奏,每每周沁婷反应过来想乱弹,莫雪却又会强行加重音掩盖过去。
莫雪总能预判她即兴时的转调,就像她永远知道莫雪弹到降B大调时会无意识咬下唇。即使隔了五年,肌肉记忆仍像条挣不断的银链,将她们锁在同一个节拍里。
她们太熟悉彼此了。
一曲终了。
“这算什么?”
周沁婷啪地合上琴盖。
“莫老师是在...”她咽下“怀念”这个词,“...炫技吗?”
碎发垂下来遮住她发红的眼尾,却遮不住声音里细微的颤意。
“是肌肉记忆。”
莫雪转动左手腕上的旧伤疤。
“你生气时总爱在第三拍加重音。”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这是可以说的吗??】
【什么肌肉记忆需要记对方生气时的习惯啊!!】
【救救救这俩绝对睡过!】
【这对吗?这不对吧。】
周沁婷的耳尖瞬间烧红,她猛地站起身,钢琴凳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莫老师这么了解我?”她冷笑,”那不如猜猜,我现在想说什么?”
莫雪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想说——‘莫雪,你混蛋'。”
一字不差。
尽管最后两个字只有她能听到。
莫雪今天喷的香水还是七年前那款,雪松尾混着尾音的吐息,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莫雪老师说了什么。】
【我不能听吗?我是不是人?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小周同学都呆住了。】
【大胆点,最后两个字是“爱我”】
【你疑似有点太大胆了。】
“咳,收音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刚刚说的是,‘莫雪,你接住了我的调’。”
周沁婷看着大屏幕上自己骤然收缩的瞳孔,突然想起那年在后台,莫雪也是这样,在众人面前面不改色地撒谎,只为藏住她们交握的手。
【什么意思。】
【我怎么感觉原来说的不是这句啊。】
【肯定不是啊,看起来就还剩两个字没声音,顶多四个字,现在都七个字了】
【?哪来的第七个字。】
周沁婷磨了磨牙,恨不得冲过去咬死她。
但此时此刻也只好借驴下坡。
“嗯,是这样的,在后台我和莫雪老师说,你走了这么多年,怕你接不住我的调。”
她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手指却死死掐着琴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