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滑腻的触感缠上手腕,苏珏睡意蒙眬,不适地皱了皱眉。
下意识拿另一只手驱赶手腕上的不适,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对,掌心触到的是一片阴凉的、细密的纹路。
苏珏猛地睁眼,只见一条巴掌大的小蛇正朝自己嘶嘶吐着信子。
见苏珏睁眼,那蛇当即露出獠牙,苏珏眼疾手快一下将蛇甩了出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营帐外一声惊叫。
苏珏顾不得其他,当即拔出刀将那蛇挑为两段跑出营帐。
只见外面已乱成一锅粥,一眼望去,竟是许多苏珏方才见的那巴掌大的小蛇。
众人匆忙点火驱赶,却发现这些蛇竟不怕火,只顾着追着人咬。
蛇的体型不大,但看那头型都像是有毒的蛇,已经有好些人一时不察被咬了。
苏珏暗道不好,连忙喊道:“都过来!都聚过来!这蛇不怕火!先离他们远些!”
众人慌不择路,一时竟未听见苏珏说什么。
苏珏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临风一边喊一边往过跑:“快跑!”
见了苏珏也顾不得多解释,拉着他就一阵狂奔:“殿下!快跑!千万别被这蛇挨到了!”
苏珏懵了一瞬,生生刹住脚步把临风摁下了。
跑哪去?他们本就是在靠近边界的位置安营扎寨,以便随时应对燕月。
要是这么由着临风跑下去,非得闯出大苏边境不可。
临风却顾不得许多,拽起苏珏继续跑,牟足了劲儿喊道:“快跑!这蛇有毒!被咬到的人会……”
临风话没能说完,就听众人一片惊呼,顿时心中猛地一沉。
随着众人视线看去,只见有几个眼熟的面孔,正是方才被咬过的人,已经眸光呆滞,见人就咬。
苏珏怔在原地,还未等想出对策就听远处突然战鼓如雷,震得人耳膜生疼。
抬头再看,燕月那厢却是趁此机会大军压境。
苏珏皱眉,愈发觉得不对。
燕月并不崇尚武学,百姓的心思都一门扑在那些奇怪的毒粉蛊虫上。
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多士兵的,这以目前肉眼可见的人数就已经和大苏这边不相上下了。
甚至其中很多都是年老妇孺之辈。
为首高坐于马上的统帅隔着两国交界处那一条细细的溪水朝苏珏轻蔑一笑,扬声道:“谦王殿下,初次见面您就要死了,在下实在有些惋惜呢。”
苏珏心沉了沉,如今这局面怕是燕月早有预谋的。
他下意识扬起一抹笑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慌乱,抬眼时却发现对面领帅笑意越发明显。
只是这笑却不是对着他的,而是望向他身后更远的地方。
苏珏下意识回头,然而一支羽箭破空而出,远快过他回头的速度。
箭矢不偏不倚从苏珏背后贯入,霎时间,血一点一点渗出来,又汇聚成滴滑落在地。
变故来的突然,苏珏眼中划过一抹茫然,脑中嗡嗡作响,终究还是在闭眼前看到了这支羽箭的主人。
临风呆呆看着还维持着握弓姿势的阿止,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临风一只手还握着苏珏的胳膊,苏珏倒下那一刻连带着他也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几乎是所有人都被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震在了原地,看着阿止,这个所谓谦王殿下的亲信,想要一个解释。
唯有阿止本人一言不发地缓步上前,燕月那边的统帅瞧着阿止愈发得意,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临风勃然大怒朝阿止吼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有些不悦,随即又想到自己这边这么轻易就杀死了大苏的统帅,又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道:“呦,沐止大人,事到如今您还不准备解释一下您和您父亲的计划,赶紧和这帮卑鄙无耻的人划清界限吗?”
临风愣了愣,下意识质问道:“什么沐止?什么父亲?”
阿止却仍一言不发,伸手去掰临风抓着苏珏的那只手。
临风却不肯撒手,怒目圆瞪:“你解释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闭嘴!”
阿止闭了闭眼,加重手上的力道竟是生生把临风的手腕卸了下来。
临风痛呼,对面那人笑得愈发奇怪,道:“也是!毕竟和一群将死之人有什么好……”
“你也闭嘴!”阿止似乎暴躁到了极点,将苏珏撇到一边,只死死捏着临风不放。
临风一半疼的一半气的,越骂越大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大摇大摆地下了马从那并不深的小溪里直接淌水过来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一脸轻蔑地看着苏珏:“诶,这么多血,这人应该死透了吧?”
阿止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那人。
那人却也不恼,就地一坐笑眯眯朝阿止道:“怎么?这么多年你跟在他身边还生出感情来了?一个没用的旧主,还得顾及他死后的颜面。沐禾大人让你杀了他,如今……”
他话未说完,阿止却倏地袖出一把匕首,一刀将他割了喉。
阿止忽略众人瞧他愈发震惊的眼神,呢喃道:“我说了,你真的很烦,义父是让我杀了他,可也没说……要我留下你们的命。”
临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上一秒还嚣张不已的燕月统帅下一秒就成了自己这个所谓好脾气的搭档手中的亡魂,和现在还瘫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苏珏。
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阿止!你混蛋!你明明说过永远不会背叛公子殿下!你这个叛主的蠢货……唔!”
阿止似乎是终于被他叫嚷得烦了,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摸索到腰上的荷包,道:“我不是阿止,说过永远不会背叛的人也不是我,他们也只是你的主子。”
对比已经几乎崩溃的临风,他从头到尾冷静得可怕。
阿止……亦或者说这个能毫不犹豫朝苏珏射箭,卸了临风手腕的沐止。
他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轻轻拉开那装着不知名粉末的荷包,里面带着奇异香气的粉末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临风被捂着嘴,连带鼻子也被堵住,只能从指缝间偶尔闻到几缕香气,却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再看其他人更是呆若木鸡,连被之前那些小蛇啃咬都不知道再反抗。
阿止望向对面那些燕月不知道怎么凑出来的军队,抿了抿干裂的唇,从衣领里把那藏了不知道多久的骨哨拿出来。
骨哨声一响,原本躁动不安的小蛇全都像得了命令一般,有序地朝着燕月境内爬去。
燕月那边像是才反应过来,顿时大乱,有人慌忙往回逃窜,也有人不甘大声质问沐止为何突然出尔反尔。
沐止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两国交战,一边是大苏,一边是燕月,他站的这个位置恰好哪边都不挨,也恰恰是他成为了两边都意想不到的变故。
苏珏不会想到阿止会背叛他,燕月那位统帅也不会想到沐止会突然对他出手。
这一场交战像个笑话一般,毁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之手,就好像之前那场谋逆,匆忙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因为无论是哪一次,都只不过是那个人为了复仇精心设计的一场游戏。
苏珏要对抗的从来都不是燕月,而是沐禾。
沐止呼了口气,有些疲惫。
他松开临风,却一脚踹向了他的脚腕,见临风痛苦地跌倒在地,才终于有时间扶起苏珏这个曾经的主子。
说主子倒也不准确,毕竟……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殿下和公子待你不好吗!”
毕竟就如临风所言,好,太好了,苏珏待他不比临风秦艽差,宛若亲兄弟一般的好。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种根本就没有答案的问题的。”沐止喉咙紧得厉害,眼前也一片模糊,“公子是你的亲人,如果有一天他让你潜伏在另一个人身边让你准备杀他,可那个人也对你很好,你要怎么选?”
“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对错的,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殿下公子是待我很好,可我从一开始……就是来杀他的。”
沐止慢悠悠地架着苏珏走到溪水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苏珏讲话:“据说林拾将军本来是差点儿死在这的,是他的副将林容把他从火里推了出来,又得这条溪水庇护,才捡回一条命……殿下就当沾沾林将军的福气吧,说不准他愿意庇佑您一回。”
说着,沐止松手,将苏珏丢进了溪水中。
沐止背过身去,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熟悉的亦或是不熟悉的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傀儡,只要他吹响骨哨就会对他百依百顺的傀儡。
彼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正在陪钟稞下棋的林瑔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总觉得心慌。
钟稞掀起眼皮淡淡瞥了林瑔一眼,道:“你心思都不在这,还同我下什么棋?”
说着,钟稞落下最后一子。
林瑔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那棋盘上,也没说输赢,沉默着把棋子拣起来收回盒子里。
钟稞问:“还是在为粮草的事发愁?”见林瑔不答,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别愁了,师父教你。你现在吞下来的粮草好好收着,顾好自己,再去……多找些火油药材,那是可以救命的……”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