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安道:“你何时认识了个这么会炼丹药的人,我竟不知道。”
苏珏愣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收桌子上的药瓶:“有些时候了,前些年出门结交的朋友,家里是做这个的。”
苏瑾安“哦”了一声,问:“谁家的孩子?”
苏珏一顿,这倒是没想好。
“哪家的也不是。”林瑔道,“他并非京中人士,籍贯我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从前那位赫赫有名的郑折前辈的儿子。”
闻言,苏瑾安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道:“难怪。”随即起身,从苏珏手里把那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毒块夺走,“说悄悄话也有个度,差不多赶紧给我回去。”
林瑔点头:“是。”
苏珏却面色古怪,没应声,待苏瑾安走出了门,才对林瑔道:“他这两年一直这样吗?”
林瑔扫他一眼,反倒说:“何止这两年?”
只是从前只有忽视和抬杠,现在似乎又多加一条一定要把人拿捏住。
非要堵的二人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禁不住笑了。
“就这么推到谢萦身上,算不算给他惹了麻烦?”
林瑔挑眉:“陛下还真能把他抓过来问?我总不能把那位真供出来。”
这边说着话,久别重逢两人都放松了许多,自然没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一直到此时才逐渐远去。
苏珏却没太仔细听林瑔说什么,托着腮,紧盯着林瑔不放。
他的清尘像这尘世外的人,尘世人家容不下瑰宝,天上神仙无七情六欲,他伸手碰不到神仙,却可以碰到林瑔。
林瑔微怔,下一秒,指尖零星几点的温热瞬间变成了覆在了整个手背的温度,似乎只能看到苏珏薄唇轻启,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
半晌,林瑔眸光微闪,似乎才有了意识一般,一点点回味苏珏的那句:“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清尘,我想讨我的赏。”
林瑔轻笑一声。
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唇上时,苏珏着实怔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
他其实不会亲吻,只是贴在林瑔唇上,一直到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一点点稀薄、再也喘不上气来。
林瑔微喘着气,被颈肩处喷洒的热气弄得愈发不自在。
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滴在半空就被风冷却的泪弄得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苏珏微叹,他道:“你这辈子我先抢过来了,就不能再分给别人了。”
闻言,林瑔笑了声,不知是不是笑他这突如其来跟小孩子一样的幼稚:“你只要这一辈子?”
苏珏把手收得更紧了:“下辈子别人也不会有机会。”
林瑔没有说话,在被苏珏紧紧禁锢住地前提下费力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
他们二人回去的时间倒也差不多,正赶上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往回走。
只是不知怎的,太后竟也过来了。
苏珏眉心微蹙,女眷们本都是跟着太后在偏殿设宴,不该来这边,可眼下太后突然往这边跑,怎么想也不是好事。
苏珏不动声色地打量殷太后许久,不见她有什么动静,才稍微放下心来。
谁知道他刚领完封赏,领旨谢恩的话还没说完,太后突然开口了。
“五殿下年纪不小,封王也是合乎情理,谦是好字,陛下既然已为谦王选了如此好的封号,不如也趁机选几个好姑娘,一并赐予谦王为……”
苏瑾安听到这哪还不知道殷太后的用意?冷笑一声,丝毫不准备给太后留颜面,当机立断道:“他的婚事就不劳烦太后操心了,您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殷太后噎了一下,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死心,又道:“也并非婚事,只是纳几个侧妃侍妾,身边多几个伺候的人罢了。”
“他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没人伺候活不了了?”
闻言,苏珏嘴角微微抽搐,实在憋屈得慌。
太后是来给他找不痛快的,苏瑾安一开口更好,让他更不痛快以此来噎太后。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全然没有方才那般欢快的氛围。
太后微微蹙眉,大抵还是接受不了大庭广众之下被亲儿子落了面子。
但毕竟心里装着事,依旧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道:“男孩子大了,也要知道些事,早日开枝散叶,传承皇家血脉才是。”
苏瑾安面无表情地看向苏珏,问:“你需要吗?”
“我……”苏珏憋了半晌,最后艰难道,“臣最近……信佛。”
这下,许多人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更多的还是在极力忍耐,面容都有些扭曲。
林瑔抓了把瓜子,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苏珏往他这一瞥,险些没让他这个自在样气死。
苏瑾安权当没看到,扭头看向殷太后,意思再明显不过。
殷太后咬咬牙,眼见苏瑾安这边行不通,转头又要劝苏珏:“殿下这小小年纪的,又不是我们这些老人,信佛有什么好的?如今……”
“太后不必说了!”苏珏视死如归,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说得苏瑾安也愣了,“臣……身受重伤,再无医治可能,此生不能人道,实在无意于此!就……不祸害人家姑娘了。”
林瑔愣了一下,彻底伏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苏珏闭了闭眼,都这样了,总可以放过他了吧?
全殿上下,人人面色古怪。
不管这位谦王殿下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就有些过于豁得出去了。
太后剩那半截话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苏瑾安回神,趁她这个愣神的工夫当机立断开口将此事翻过去了。
苏珏咬着牙回到座位上,看不敢大声笑伏在桌上一颤一颤的林瑔,笑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清尘,你要知道,那是对外说辞,我不是真的不能人道。”
林瑔微微偏头看他,只露出一点好看的眼睛来,脸有些红,可能是忍笑忍得实在辛苦。
他朝苏珏眨眨眼,所以呢?好像一点都不耽误他看热闹。
苏珏微叹,也是彻底服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愿再看旁人的反应。
奈何大家都忍得都很辛苦,有不少和林瑔一样趴在桌子上的,甚至有些已经跑到外面笑去了。
自认为在外面好些,可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回殿内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苏瑾安扫了苏珏一眼,也是无奈。
他也真是……敢说。
众人皆被此事分了心神,无人注意丞相盯着还在愣神的殷太后,眸光阴翳,似乎暗中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
今日闹腾得确实晚了,两人一并回府时,临风和阿止都不知道回来多久了。
门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老远就开始瞎叫唤。
林瑔微微蹙眉,问:“哪来的小狗?”
苏珏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他怎么还真给拴这了?临风看不清你也看不清?他回来的路上半道捡了个小狼崽。”
林瑔瞧着那个追着自己尾巴啃的“狗”,道:“就这个?你瞧它像狼?”
苏珏挑眉,俯身直接拎起来了:“在这待着做什么,进去吧。”
只是刚说完这话,苏珏一迈进门就呆住了:“这是……”
林瑔神色淡定,道:“刚翻修完,趁你们回来之前赶工的。”
苏珏扭头看他:“不怕太过惹眼了?”
林瑔道:“所以才向陛下讨了个恩典,今日他说赏银多少来着?反正我算过了,刚好够我这府里翻修一遍,陛下给的银子,谁也不能说个不是吧?”
苏珏想了想,问:“他真给吗?”
林瑔道:“当然不给,借个名头罢了。”
苏珏:“……”
“公子!”
林瑔侧身一躲,好歹没让临风一头碰在自己身上。
临风却没想那么多,眼睛晶亮,满脸期待地看着林瑔。
林瑔微叹:“知道了,你要养就好好养,别叫他伤了人惹了祸事便好。”
闻言,临风嘻嘻笑着,从苏珏手里抱过小狼崽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林瑔道:“他这走了两年,倒是没有半分不适应,还这般的性子。”
分别许久,苏珏林瑔心里自然也是思念的。
只是两个人都习惯在外人面前保持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什么。
临风却不一样,对他来说,两年也跟今天上午去隔壁买了盒糕点晚上就回来了没什么区别。
苏珏失笑:“他这样每天乐颠颠的不挺好?”
林瑔不置可否,静了半晌,拉起苏珏就走。
苏珏问:“干什么去?”
林瑔道:“你们忙活了两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你先跟我过来。”
林瑔从柜子里抱出那个木盒子,抖搂出最多的都是一些小张的纸条,上面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个人。
苏珏捏起来一张看,问:“这是什么?”
林瑔冷笑一声,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算个什么东西。沐禾,还记得吗?这些,全都是他隔三差五寄过来的……也不能说寄,毕竟无论我走到哪,都随时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看到这么一张字条。”
苏珏看得频频皱眉,心里那种怪异感愈发强烈,最后很是肯定地总结了一句:“这人有病。”
林瑔都懒得再说什么,毕竟哪个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
这些字条上大部分都是在提和林瑔有关的事,从小到大、生活习惯指不定冒出哪一条。
似乎很迫切地想让人相信他对林瑔的熟悉,很多时候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极少数时候会提到苏珏。
不过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句句带着莫名的敌意厌恶。
对林瑔则完全相反,与其说是厌恶一类不好的情绪,更像是一种……逗弄。
像是一种长辈对小孩子的那种逗弄,就类似于“我不要你了”“不听话会有鬼来抓你”的逗弄。
看得苏珏阵阵沉默,最后转头问林瑔:“这个沐禾……是不是有些癔症?”
话是这样问,但苏珏也没指望林瑔回答,只一张张地看过去,最终到那一张时,彻底停了下来。
只见上面写着:
若我直接告诉你,你父亲和母亲就是死于殷菲柔之手,你当真就能这般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