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遥环住少年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侧,风雪交加下,冻得通红的双手终于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她不自觉地贴得更近,少年眸色冰凉,眼神中满是警惕,侧目倪了眼她,她身上尘土黑灰,犹如脏脏包,娇小瘦弱的身躯不停靠向自己,他不由沉下脸色。
几个牙子手里握着大刀,冷嗤声:“原来你跑到这来搬救兵了啊?”
“毛头小子,识趣就赶紧滚,否则我连你一起宰了!”牙子语气恶劣,说完便准备动手。
沈司遥害怕极了,一双杏眸氤氲雾气,张唇发出几个音,心中万分急切。
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会不会帮她,她只能选择赌。
她赌对了。
不过一眨眼功夫,少年甚至只用单手就将面前几人撂倒,捂住她的眼睛后干脆利落地抹了几人脖子,她便听到几人惨痛的叫声。
血液流得满地都是,有几滴沾到了她的脚上,她害怕得往后退。
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人,沈司遥愣神,拽住他的衣角忙用手比划:他们是死了吗?
少年狐疑,没明白沈司遥的意思,冷淡的视线瞥向那只攥着他衣角的小手,眼神示意她放开。
擦完剑上的血迹,少年转身要走,沈司遥连忙拦住他去处。
她眼眸中蕴含泪水,脸颊两处也被风雪覆上冰霜,唇齿惨白裂开一条条缝,又慌张地用手比划:谢谢你,你是好人。
“看你可怜,别缠着我。”少年蹙眉,见她拦下,以为是赖上自己,声音寒凉。
沈司遥当即摇头想解释,少年毫不犹豫地绕开她走出巷子。
她追了出去,双脚踩在厚雪上,冰凉刺疼感直达背脊。
只见少年一身墨色长袍,佩剑上挂着一串红玛瑙玉佩,他将身上那件墨蓝色陈旧的披肩帽子戴上,逐渐消失在朦胧风雪中。
“盯着我做什么?”
宋昭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正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刀光剑影间,他凌冽的嗓音将她的思绪迅速拉回。
“怎么?想试试这匕首插入心脏的感觉?”
他嘴角轻扯,见她双目呆滞,莫名联想到三月前他偶然救下的那只小白兔,眉目倒有几分相似。
他故意吓唬着沈司遥,低笑声。
沈司遥警惕地退后,猛地摇头,在他的腰间处看到了那块熟悉的玉佩,他果然是三月前她在巷口遇到的那个少年!
原来他叫宋昭。
那天风雪太大,她没仔细看他的面孔,如今一瞧,倒是生得俊俏,冷白的皮肤上有几道划痕,颧骨两处有紫红的淤青,束发下几根发须被血浸染黏在鬓角两旁。
他轮廓分明,长眉若柳,神色郁郁,嘴角溢出的那抹笑带着恣意缱绻。
沈司遥眨着眼睫,轻摇头面显乖巧,用手指了指少年嘴角溢出的血迹,示意他擦一擦。
宋昭没动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弯起眉眼:“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拿得动兵器?”
沈司遥默不作声,低头从衣衫内侧袋拿出淡蓝色手帕,上面绣了两只狸猫,递给他,用手比划让他擦。
宋昭眸色深沉,片刻才接过手帕攥在手心,只是简单用衣袖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女子的手帕?”宋昭眯起眼,早已了然眼前这个白净的男子实则是女儿身。
只是她一介女子,为何要来军营?
这里不比普通军营,宛若人间炼狱,难以想象她这三月是如何苟活至此。
沈司遥面颊泛红,抱膝蜷缩身躯,显然有些生气的模样,下一秒就从他的手中抢回自己的手帕。
她别过那张精巧的脸蛋,心中不禁疑惑,他不是个简单人物,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沈司遥时不时将视线看向距离自己不远的宋昭,见他擦完匕首后收起藏在腰间,她目光紧锁,那把匕首看起来是上品,不知道能不能撬开禁锢在她脚踝上的枷锁。
她被铁铐锁得难受,脚踝红了一圈,加上地牢里本就阴冷潮湿,泛红得那快被冻得又痒又疼,她不自觉地想要活动筋骨,可就连冻一下都疼。
宋昭眉眼嵌了抹笑:“叫什么?”
沈司遥对上他深沉的黑眸,唇齿微张,想出声又听到少年淡然笑了声:“忘了你不会说话。”
他在嘲笑她吗?
沈司遥撇嘴,眉头拧紧,轻咬牙又用手指向他的手,而后又伸出自己的手。
宋昭眸光清澈,墨瞳幽幽望向她,见她比划着什么,下意识想要领会她的意思。
见她伸出手,灵鹿般地眨眼又倪看他的手,似乎是让他也伸出手。
宋昭轻咳两声,鬼使神差地伸过手摊在她面前。
沈司遥在对上他那双冷厉的丹凤眼时,仍旧有些紧张。
察觉到她应是怕她,宋昭使坏地恐吓:“怕我下一秒就动手掐你?”
即使嘴里说着狠话,宋昭的眸底的神情在不经意间逐渐变得柔和,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沈司遥拧了拧眉,虽然警惕,但心里总有种他并非是坏人的感觉。
纵使她亲眼见他杀过人。
可他却救了她。
沈司遥一只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另只手举起食指在他手心摩挲着自己的名字。
她低下头,神情认真,一笔一划地写着。
宋昭感觉到手心处传来温软的触感,抬起另只手摸了摸鼻尖,耳根再度泛红,不自觉念出:“沈、司、遥?”
一字一顿,他的嗓音清晰而磁性,语调柔和又细腻。
“宋昭。”少年眼珠子微动,眼神飘忽,感觉手心痒痒的,勾起他的心弦泛起阵阵涟漪。
沈司遥重重地点头,周遭冰冷的气氛渐渐回温变得暧昧,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的脸蛋传来滚烫,写完名字低眸收回手。
宋昭收回手,微微卷起手指将那抹温热捏在手心,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
死寂的地牢内,排风口灌进冷风,沈司遥瑟缩身子,想要挪动身子到角落里蹲坐着会更暖和些,可在靠近宋昭时顿时犹豫。
想到他刚才的那几句威胁和他腰间处的匕首,指不定惹他不高兴他真的会对她动手。
此时她不由庆幸,他应是没有认出她,不然还不知会如何。
宋昭见她时不时扭动身子,难免不耐烦:“又怎么了?”
沈司遥如鲠在喉,说不出话的滋味让她难受不已,在少年的冷眼下还是停止的了动弹。
可她的身躯不听使唤地颤动,宋昭眉头微蹙,扫了眼她身上被血染红衣衫,解开身上的外衣扔到她面前。
沈司遥怔楞,在看到地上的外衣后并没有捡起来。
“要是不想被冻死就穿上,夜里会更冷。”宋昭打了个哈欠,语调懒惰地开口。
可这是他穿过的外衣……
沈司遥双手搓了搓双臂,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穿其他男子穿过的?
天寒地冻,背上的伤口被寒风穿过更是刺疼难忍。
比起这些守德的规矩,在这样的极地里,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宋昭大概猜出几分沈司遥心里在想些什么,半响沉声道:“旧伤没好再添新伤死得更快。”
听到这话,沈司遥再顾不得其他,什么规矩女德全都抛之脑后,捡起地上的外衣裹在身上,外衣上还留有余热甚是温暖。
衣服上除了血腥味,还带有淡淡的檀木香,应该是他身上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一丝安心。
披着少年给的外衣,沈司遥陷入深思,更加好奇他是什么人。
明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杀人那么利落,丝毫不眨眼,神色淡定得像是得心应手般,她甚至怀疑过他或许就是收钱办事的杀手,亦或是贵人豢养的死士。
她想问,却不敢。
宋昭闭上眼,黑长的睫毛垂下,微薄的唇紧绷,侧脸在昏暗的光线映照下更显清冷。
须臾,少年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沉睡,沈司遥仍睁着眼睛盯着他观察许久。
他翻了个身,腰间的匕首不慎掉落在地,手柄上印刻的雕龙花纹不免让她感到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
沈司遥想不起来,也没时间去思考,趁着这个机会伸手捡起,想试试能不能撬开脚上的枷锁。
她刚触碰到匕首的手柄,少年忽而睁开眼,当即按住她纤细的手腕,他眼神淡漠地与她对视,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明的意味。
沈司遥心里一紧,花容失色,指尖松动两下,手里的匕首再次掉落在地。
她咽了抹口水,张唇要解释,咿咿呀呀地要比划,下一瞬就被他攥紧另只手。
他将她的手抬起,面庞凑近几分,热气随之喷洒在她的面庞,乌黑的眸色像是外头漫长无垠的夜,望进他的瞳仁仿若置身冰窖。
“怎么?我刚救了你,就想恩将仇报?”
宋昭唇角扬起抹阴冷的笑容,倒是意外这个看似白兔的女孩,竟这么大胆。
他常年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早就练就了极其敏锐的反应力,睡眠不深,也没办法睡深,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下一瞬是不是就会死。
他还要留着他这条命杀光该杀的人,报该报的仇。
沈司遥瞳孔微缩,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她吃进去似的。
她摇摇头,哼哼唧唧两声,一只手挣脱开男人束缚,扯了扯他的衣角,水眸灵动扑闪示意他听自己的解释。
“你就该怕我。”宋昭声音沙哑。
世人都惧他、唾弃他、厌恶他,她也该是如此。
沈司遥拧眉,更加疑惑,情急之下用手攥住了他的手心。
她拉着他的手,带到脚踝处的铁铐上,呜咽两声。
宋昭垂眸,在看到她脚踝处被铁铐禁锢的一圈泛红溃烂,目光幽深:“很疼?”
沈司遥樱唇抿起,怔怔点头,迅速用手指向匕首比画解释是想用匕首将铁铐撬开。
宋昭在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后,瞬时明白她的意思,挑了挑眉眼,拾起匕首帮她把脚上的铁铐撬开。
沈司遥终于得到解脱,小心翼翼地将铁铐从脚上摘下来,长吐口气。
她思索片刻,望向面前少年,打手语表示谢谢。
“想不想出去?”宋昭将匕首转在手心把玩,意味深明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