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间曲 第4章 第四章

“好！大家辛苦了！我们一起去开机宴吧！”

第一期一结束，工作人员便都走了进来，他们搬摄像机的搬摄像机，挪画的挪画，一时间，宽敞的大厅竟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虽然综艺和电视剧电影的形式有些不太一样，但也还是有开机仪式的。

等路知寻走到宴会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摄像机并不比大厅里的少。

《大艺术家》第一期的观看人数比预料中的多了三倍不止，节目组对此感觉既意外又兴奋，于是趁热打铁，把开机宴的直播做成了VIP专属内容，还命名为《学员们的第一次聚餐》。

这标题一出，订阅VIP的人数疯涨，节目组和平台都笑得合不拢嘴。

但路知寻显然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坐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圆桌上，隔着五张桌子努力地伸长脖子，但还是只能看到白瑛那雪白的额头。

白瑛天生不喜热闹，在人群中只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如今，她坐在满是陌生人的宴会厅内，一颦一笑都被摄像机记录下来，被数以万计的观众评头论足。

她该有多不舒服呢？

路知寻望着那盘被转到自己眼前的波士顿龙虾，不知怎的，实在是提不起胃口。

坐在他身边的高歆瑶只当他是在为自己的前路感到担忧，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白老师一定会选你的。”

路知寻对这个倒是不怎么担心，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朝着高歆瑶笑了笑。

只是这样一个友善的微笑，在观众的眼里却成了发糖的铁证。

【救命，路知寻看高高的眼神也太宠了吧！】

【这样一看路知寻真的好帅啊，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眼瞧着桌上的食物所剩无几，学员们逐渐开始坐不住了。

路知寻这桌的一位男生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声叫喊道：“不如我们去敬导师们一杯吧！”

路知寻环顾四周，此时摄影机已全数关闭，也就是说，已经是自由的时间了。

这位男生说干就干，拿起桌上的红酒就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随即快步走向了导师那一桌。

路知寻心底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立刻起身，放下手中的筷子便跟了上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瑛的酒量极差，说是一杯倒绝对不夸张。

他唯一一次见到白瑛喝酒，是她获得全国美展国画金奖的庆功宴上。

那天A市绘画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但路知寻没去。

他独自在画室里来回踱步，看着手机屏幕里白瑛迟迟未回复的消息，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

4英寸的屏幕里，密密麻麻全是绿色的对话框和自己那个顶着小狗照片的头像。

“师姐，今天人多吗？”

“晚饭有什么好吃的呀？”

“师姐，要是结束的早要不要来趟画室？”

“我画了幅画想给你看看。”

“我感觉我进步了不少！”

对不回消息这件事，路知寻已经习以为常，他在画室一直待到九点半都没有等到白瑛的身影。

正当他准备关灯离开之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起来。

他飞速将手机举到自己面前，屏幕上显示的确实张怀瑜的名字。

路知寻有些失望地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张怀瑜早已抢在他之前开口，声音和他的那声“喂”重叠在了一起。

路知寻听到他说：“你在哪？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白瑛喝醉了，你能来接她吗？”

像是被本能驱动着，路知寻只是任由身体的指引往前奔跑着。

他跑到楼下骑上自行车，用此生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蹬着踏板。

庆功宴的饭店离画室算不上太远，不到二十分钟，路知寻就来到了饭店门口。

他根本顾不上将自行车停放好，只随意一扔，伴随着一声金属和水泥地碰撞的声音，他径直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走进大厅，白瑛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张怀瑜则站在她的身边看着手机。

等看到路知寻后，他的神情才稍微舒展开来。

张怀瑜和路知寻两个人一人一只手将白瑛抬到了饭店门口，此时，一辆出租车已在门口等候着。

不用多说，一定是张怀瑜安排的。

路知寻侧过头，看到白瑛原本如雪般细腻白净的脸颊上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薄雾，伴随着呼吸，一阵花香伴随着淡淡的酒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两人将白瑛安安稳稳地塞进车内后，路知寻朝张怀瑜鞠了个躬，“张主编，谢谢你通知我。”

张怀瑜拍了拍路知寻的肩膀，道：“其他人我不放心。”

听到这话，路知寻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在钻进车内还不忘跟张怀瑜说了句：“麻烦把我的自行车停停好。”

而此刻，白瑛正站在圆桌前，四周围满了前来敬酒的学生。

她一道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有了些许局促。

而周围的人群仍不断地朝她劝着酒。

“白老师，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是啊，这杯酒我先干了！”

白瑛望着眼前这几位不停往自己胃里灌着酒的男生，又低头看了眼满到快要溢出杯沿的红酒，微微皱眉。

过了片刻，她还是缓缓举起了手。

就在她的嘴唇即将碰到酒杯之际，一只手从她的眼前略过，将她手中的酒杯一把夺了过去。

循着那只关节分明的手望去，白瑛看到路知寻将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淡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往下颌线流去，渐渐将雪白的衬衣领口晕湿。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尽是担忧。

随即，他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酒杯，道：“还有谁？我一并干了。”

听到这话，再加上失去了摄像头的束缚，学员们开始起哄起来。

“哇！英雄救美啊！”

“可以啊，你小子够爽快。”

“来来来，酒都满上，今晚不醉不归！！”

高歆瑶在自己的座位上远远地看着导师那桌被人群团团围住，踌躇着不敢上前。

和其他人不同，高歆瑶身为当红偶像，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像是抽烟喝酒这类行为，是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进行的。

要是在这里被灌了酒，这事传出去不知道会被经纪人骂成什么样子。

她看着路知寻一杯又一杯地将红色的液体往自己的胃里送，心中不是滋味。

高歆瑶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还是站了起来。

她穿过人群走到路知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见路知寻转过头，白净的脸颊早已通红，连眼睛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有些迷迷糊糊。

他没有理会高歆瑶，转过头去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白瑛冷冷地望着路知寻的动作，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眼前这个人的行为跟自己毫无关系。

高歆瑶拉了拉路知寻的手臂，说道：“别喝了，你已经喝醉了。”

但路知寻仿佛失聪了一般，对她的叫喊浑然不觉。

等到路知寻喝完这一杯，高歆瑶才一把抢过杯子放在自己身后，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别喝了。”

直到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瑛才站了起来，缓缓开口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明天早上八点在三楼画室集合，我们要进行第一次主题测验。”

其他导师也纷纷布置了第二天的任务，学员们听完后垂头丧气，瞬间有了一种重回大学校园的感觉。

高歆瑶放下空杯子，挽起路知寻的手臂将他往大门的方向走着，由于她的力量太小，并不能承受路知寻的重量，走起路来显得非常笨拙。

在即将走到门口之时，高歆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轻松了不少，抬头一看，只见白瑛站在路知寻的另一边，同样挽着他的手臂。

“我来帮你。”她淡淡开口。

她们二人就这样将路知寻抬到了二楼，高歆瑶望着眼前并排着的房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说起来，路知寻的最终评定结果并没有出来，那么他今晚是住在单人间还是四人间呢？

像是看穿了高歆瑶的顾虑，白瑛松开了挽着路知寻的手，转身打开了201的房门。

高歆瑶将路知寻拖了进去，只见偌大的房间内放着一张二米宽的单人床。

“是S！！”不知为何，她竟比自己得了S还要高兴。

等她再次回头时，原本站在门口的白瑛早已没了踪迹。

*

那天晚上，路知寻比以往睡得都要熟。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躺在一片茫茫白雪中，抬起头，只能看到飞舞的雪花和刺眼的阳光。

朦胧之中，一个人影正朝自己的自己缓缓地靠近。

他想要起身，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只能任凭白雪将自己的双腿逐渐掩埋。

眼前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等她走到跟前时，他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她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顷刻间，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从束缚中解放出来，回头却只能看到从自己身上抖落的无数雪花。

“白瑛。”他忍不住唤她的名字。

*

“咚咚咚——”

第二天一早，路知寻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工作人员便打开了他的房门，探进半个脑袋说道：“路先生，该去画室集合了。”

路知寻揉了揉双眼，脑袋由于宿醉此刻仍然沉重地如同铅球一般。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主题测验的日子。

他走到洗漱台前，将自己的脑袋整个放在水龙头下，任凭冰凉的冷水冲刷着后脑勺。

路知寻知道，之前那副山椿图确实是自己的战略错误，他原本试图用山椿来刺激白瑛，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反倒显得自己技不如人。

不管怎么样，今天一定要使出全力，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这样想着。

不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