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赵弋峥回到寝室甚至比往常都还有些早,去澡堂端着脸盆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温家宇。
“怎么,现在脸招呼都学不会打了?”
擦肩而过搭着毛巾的男生几近嘚瑟地拦在他面前,让本想装作和平的赵弋峥都无处可逃。
大多数人这个点都在公共澡堂排队,就导致寝室楼里的洗手池很安静,能清楚地听见水龙头漏下的水滴落在积水,最后混合滚落水管的声音。
趁着赵弋峥还脾气好,他换上笑脸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温队好。”
“呵。”
他清楚看见温家宇耸肩膀冷笑,
“学乖了?看来是吃到教训了。”
那种表情就像算卦人开了个凶象就要掀桌子的人的面相,也是困住他行走脚步最厌烦见到的表情。
既然温家宇一开始就没准备对他保持好脾气,赵弋峥也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和他对上嘴:
“教训?什么教训?看来温队长教训人的方式还是只会动动嘴皮子。”
“哦?”
没想到的是温家宇却拿着牙杯一步一步靠近他,每一步的表情都比前一步更加狰狞和危险。一直近到杯子上水顺着杯沿滑落在赵弋峥的鞋面上,留下清晰的水痕,
“看来你是还不知道。我,可是请那位帮你说话的人吃了一顿大餐。”
“?”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帮他说话的人赵弋峥脑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燕书禾。
“不知道?看来她很是守口如瓶啊。”
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疑惑情绪还是被温家宇敏锐的捕捉到了,也成为他想要占上风的突破点,
“那只好让队长来提点你一下了,某个姓燕……”
砰——
先反应过来的温家宇已经被眼前竖毛的少年抵在水池旁的瓷砖上,身后冰凉光滑面的温度一直透过单薄的睡衣传到温家宇的处理中枢,再一直刺激着他的大脑。
“你,干什么了?”
赵弋峥眼里浮现的是那天女孩在酒店路上几乎站不稳地扶着墙四处摸索路,最后差点撞在箱子上的场景,抵着温家宇的左手臂又更用力了一点。
“这还不明显吗?我能干什么?”
温家宇语气里的气势不减反增,
“不过是请她吃了个鸿门宴,一桌子菜好好款待了她一下。”
他说的话不假。赵弋峥能想到温家宇利用某些手段让女孩不得不出现在场面上,然后在桌子面上当着众多长辈的面给她施压喝下一肚子的酒。
但是他有件事情想错了,温家宇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两件事情的突然串联让正好在现场的赵弋峥有些懊恼又有些气愤。
她为什么不说。
最后爆发式地出口:
“草,你特么像人?欺负女人算什么?”
温家宇的脸骤冷狠狠盯着他:
“生气,生气就对了。”
不顾赵弋峥越逼越紧的小臂,温家宇得逞地对着他笑起来,笑得声音响亮到近乎撕裂他的耳膜。
笑得像一个疯子。
“晦气。”
赵弋峥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将摆在温家宇喉颈处的手收了回来,看见了在小臂紧贴着他衣物的地方出现一条狭长的红色压痕。
他转过身轻声,
“不和疯子一般见识。”
就在他已经能够到身后水池的位置,他的后肩胛感受到迅速剧烈散开的尖锐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响亮而清脆的一声骨头撞骨头的声音。
声音传播的介质比痛觉来得慢了些。
赵弋峥被这一拳挥得几乎站不稳,勉强扶着半身的洗手台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你……”
“刚刚抵着我的时候不是还很有力气吗?”
其实疼痛并没到挥不动手的时候。
心里斟酌着所以得出了一个当下最好的答案。
等陈牧一行人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裹好外套背对背坐在长椅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出嘴角一点的淤青。
“陈老师真是麻烦您了这么晚还要来一趟学校。”
陈牧刚领着头走进医务室就看见即使背对背还在相互赌气的两人,身边站着几个同学和学校安保。
打招呼的就是其中一个安保。
“哎,”
陈牧表情严肃地挥手根本没注意打招呼的人,
“辩解一下,你们怎么打起来。”
负责了解情况的安保先开口:
“应该是其中一个人先把另一个人抵在墙上。”
“谁?”
跟在陈牧身后进来的燕书禾向明亮又紧张的氛围又深入走了一步,最后在贴着赵弋峥的方向坐下。
少年的衣服在夜风下明显单薄,于是他弓着背保持着体温。在感受到有人往他旁边坐下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抬头,又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低下了头。
“不是你先动的手对吧。”
她靠在他身边轻问。
得到少年一顿一顿的点头后,燕书禾才听见他带着沙哑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明明自己还揉着鼻尖保持清醒却问她累不累。
燕书禾拉远了点距离:
“看看你,万一你是因为我打架呢,我也好到现场帮你抵抗一下。”
只是为了调和氛围说的开玩笑的话,却很快收到了少年恍惚地抬头。
对视里,他深邃的棕色瞳孔紧张收缩,又很快逃避。
就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不过一切都是燕书禾的自我猜测,没有更深的眼神交流让她没办法获得更多信息,只好又张开耳朵听那边人都在盘落什么。
陈牧站在已经站在这边的椅子旁边:
“动手就是不对的,先停几天训练,把反思交上来再恢复训练。”
“随便。”
先站起来的是温家宇,燕书禾亲眼看见他深深地白了眼站着的陈牧,再盯了赵弋峥一眼,才揣着兜踱步走出了医务室。
没人拦他。
她收回视线看着向这边走来的陈牧,脸上算是收回了点面对两人的严肃表情但也笑不出来。
“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
他也起身,瞬间陈牧就要抬起头看他。
陈牧担心他就要跑固定住他:
“干嘛,别犟。”
说着就要扒开他的衣服口,
“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有。”
他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子,斜晲了眼旁边坐在用毫不避讳的眼神盯着他上下打量的女孩,拉回陈牧拽在手上的那一小部分衣料,
“陈教我想回去休息了。”
陈牧也有所会意:
“哎行,行。要是疼了自己过来。”
“嗯。”
然后也任凭他走出医务室,随之医务室里围着的安保和值班医生也纷纷散去,只留下不那么熟悉的两人。
“叔,要不您和李老师说声,我明天再回去,今天刚好在学校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燕书禾在心里暗夸自己真是个小聪明。
陈牧看了眼她,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
却在同步走出医务室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在深夜安静的幽深高风背景下格外刺挠她的神经,不由地紧绷起来。
“叔,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你想去长宁吗?”
他无由地问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听见这句话的燕书禾有些奇怪,以为是李教授特意安排来刺探她的便回答说,
“暂时没有。”
“嗯。”
看来原本猜测的是她主动指导他给她机会的这个猜想不成立。
并没有对燕书禾抛出的这个问题做出直白的回答。
不过这倒是让燕书禾想起了前几天林艾说要带着她会长宁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动作。
她低头打开社交软件查看了眼聊天记录,一无所踪。
正想发个消息过去,就收到了江曼的电话。
“歪,还不回来呢?”
听江曼这声音估计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被饿得不行。
她应声:
“马上就回来了。”
“帮我带个冰可乐回来。”
她的声音揉在被窝里面。
“没吃晚饭还喝这些。”
她同陈牧在分岔路口分别,像往常一样问。
“嗯。”
对面的回答看起来心绪不佳,
“燕书禾,我又分手了。”
“那个郝宣序真不是个家伙。”
对面许久没说话,只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吵死了啊。”
“不是你先吵的吗?”
是又和许苏筱起争执了。
“你还有理了?”
紧接着她听见哒哒急促下楼梯的声音,燕书禾把着手机生怕那边就要在电话里交起手来。
良久,才又听见话筒这边的回答:
“哎,回来说吧。”
行。
挂下电话,燕书禾加快脚步担心寝室那两位脾气相对的人又起什么冲突,收起手机往兜里深处放了放,很快就到了寝室楼下的小卖部。
“叔,剩下这些关东煮,每样都来一个,再要个冰可乐。”
江曼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喝点冰的甜气泡水,但是燕书禾也绝不会就这样让她直接把冰汽水送下肚子的。
“好嘞。”
坐在前台值班的大叔抬头看见是燕书禾又和她寒暄起来。
“这么迟才回来啊。”
“是。”
她接过递来的打包好的袋子付好钱,又一头扎进晚风中。
越是到晚上冷的时候,燕书禾就越是羡慕那些在寝室楼下相互取暖的他们。不过今天时间晚点楼下已经没有人了,阿姨穿着睡衣向大玻璃门走去。
“快进来噻。”
“好。”
还好寝室很近,燕书禾小跑了起来。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