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 第42章 你只能求我

半个小时后，三人坐在客厅。

是苏瑭宁率先打破沉默：“怎么回事。”

夏浅尘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审视意味，她眉头皱了那么一下，不耐烦快回：“什么怎么回事。”

苏瑭宁把手机往茶几上一甩，啪嗒一声：“我要没进去，你脱完衣服接着想干什么。”

夏浅尘深吸一口气，利落的收起沙发上的手机，起身要走：“有病。”

见状，陆晨赶忙跟上去，伸手拉住她，正好拉住了她受伤的那条胳膊，夏浅尘一撇，意识到什么，他迅速收回手：“不好意思哈。”

后赶忙看了眼沙发上目不转睛看着地面的苏瑭宁。

“这边打不到车，要不你留宿一晚，或者我们送你回去。”陆晨说。

“不用。”夏浅尘抚了抚被拽的肩膀，以一种‘老子不稀罕’的态度推门出去了。

“这……”陆晨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刚要转身和苏瑭宁说点什么，一个人影就已经从身边擦肩而过。

“哎。”

苏瑭宁追上夏浅尘的时候她正接起电话。

“果果。”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一边淡淡应着，一边往楼梯下走。

还没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过了几秒，转身，往回走的架势。

四目相对。

她就这么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下，他在楼梯上俯视她，相隔并不远，只有几个台阶。

电话还在继续，夏浅尘侧了下身子继续应着对方，也就是这个时候，苏瑭宁在那等她，视线往她身上落。

她穿着宽大的羽绒服，单手插兜，脸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只有鼻尖被冬日的寒冷冻得通红。

她身后有灯，在她肩头洒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对面说了什么，她蹙眉，表情不再是淡淡的，再来她侧过头又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看着他的时候，她挂了电话。

“借下车。”她站在台阶上仰头看他。

“上次你借我车可没干什么好事。”

苏瑭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次不是。”

“我凭什么信。”

夏浅尘眉心褶皱：“那我找陆晨。”

她刚要准备进屋找陆晨，苏瑭宁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很笃定的语气：“他不会借的。”

又强调：“你只能求我。”

夏浅尘动作一顿，看他，最后问一遍：“借不借。”

这次苏瑭宁没再兜圈子，他说：“你走上来，走到我面前我就借。”

夏浅尘迟疑了一会儿，想起刚才和宋果果的对话。她抬步走了过去，停在了第一层台阶上，两人只相隔一步，一层台阶。

夏浅尘张开手：“给我吧。”

“还有一步。”他说。

夏浅尘没搭理他的话，她觉得苏瑭宁可能想存心找茬。手直接往他口袋里伸，他也没拦着，反正夏浅尘轻而易举得拿到了车钥匙。

转身要走，苏瑭宁拉住她，是没受伤的那个肩膀。

这时候，一股穿堂风刮过，她正回过脸，风将头发一同吹向苏瑭宁。

头发间的香味与寒风中的干涩味夹杂在一起，闯进他的鼻尖。

他叹口气，下了台阶，在她面前站定，灯光这会儿也打在了他的身上。

苏瑭宁将她凌乱的头发挽向耳后，说：“败给你了。”

败什么了，夏浅尘一怔，他接着说：“注意安全。”

二十分钟后，夏浅尘将车停在了北顿酒店门口，她下车时，下雨了，她抬头望了望，天色灰沉沉。

后将钥匙扔给门童，拔步往酒店里跑。

2208房间门没锁，夏浅尘推门而进，没人。

屋内一片狼藉，尤其是床，被子皱成一团，周围是撕碎的衣服。空气中弥漫着事后味道，床尾地上还落着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察觉到浴室的动静，夏浅尘将手中的袋子扔在地上，快步走到浴室门口。

她敲门。

没有回应，如果逐渐出现的抽泣声不算的话。

她推开门。

宋果果蹲在花洒下，只穿了吊带，水柱将她身体打的通湿。

身体上有红痕，对方并不温柔。

而她在哭，她知道夏浅尘来了，只抬眼看了一下，她咬着唇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哭声在浴室内回响。

那一刻，夏浅尘不知怎么想起和宋果果的第一面。

那天，她打开宿舍门，宋果果从忙碌中回过头，粲然一笑，像可爱天使。

是的，她太爱笑了，夏浅尘不喜欢。很烦。

但现在夏浅尘看着就蹲在地上眼底猩红的宋果果的时候，她觉得，她是应该笑得，她不是一个应该哭的女孩。

夏浅尘关掉花洒，蹲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

宋果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大口喘气，手指拽住她衣服。

夏浅尘的手慢慢挪到她的后背抚摸，而宋果果穿的那么少还在冷水中不知道冲了多久，身上凉的像冰块。

夏浅尘脱掉外套，裹在她身上，后又抱住她，宋果果的眼泪没有厚重的衣服阻挡，就这么直接滚烫的落在她的身上。

在这私密又寂静的空间，只有宋果果的哭泣声。

夏浅尘胸口轻微起伏，指甲扣紧手心留下半弧形状的印记，等宋果果声音渐渐变小，她问：“是宋瑾吗。”

闻言，宋果果身体一抖，抱着夏浅尘的力道收紧。

是他。

夏浅尘确定。

又过了十几分钟，宋果果冷静了下来。

“出去吧，我给你带的衣服在外边。”

“嗯。”

夏浅尘拿起一旁的浴巾，裹在宋果果的身上。宋果果蹲太久，腿很麻，步伐有点踉跄，到了床边晃悠了一下，夏浅尘一把扶稳她，顺势将她摁在床上，让她坐到床沿。

“坐好。”她这话一出，宋果果偷摸瞧她，没敢吱声老实坐着，下一秒就见她拿着毛巾开始给自己擦头发。

宋果果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夏浅尘没什么表情，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她最温柔的力度了。头发时不时挡在眼前，她看着夏浅尘开始模糊。

她总是这么嘴硬心软，宋果果想。

夏浅尘手上动作一顿，停在宋果果头顶，看她委屈的表情，胡乱揉了她头顶，后将毛巾扔在她怀里，不管了。

夏浅尘动身往桌边走，靠着桌沿，从烟盒敲出一根烟点燃。

“能给我一根吗。”

夏浅尘侧额看了她一眼，她的手一直攥着浴巾，很是局促不安。

她向宋果果勾勾手，宋果果立刻走了过来。

“没抽过？”夏浅尘问。

“没抽过。”宋果果顿了一秒接着说：“我哥不让。”

夏浅尘冷笑：“你哥管的东西可真多。”说完，夏浅尘敛起笑容，看她，问：“那你哥哥有没有和你说碰见男人聪明点，别犯蠢。”

“说过。”

宋果果回答。

手上掐烟动作戛然而止，夏浅尘没想到她会开口。

她说话的时候，平静的站在夏浅尘面前。没有不满夏浅尘的冒犯，她知道夏浅尘的用意，无非就是想骂醒自己。

宋果果拿起夏浅尘搁在桌上的烟盒，自己拿出一根，学着夏浅尘的模样，夹着烟，她问：“是这样吗。”

见她笨拙生疏的动作，点头。

“放到嘴边。”夏浅尘拿出打火机，火苗舔过烟尾，说道：“吸一口。”

宋果果听话，刚吸一口就被呛到，她扶着桌沿弯腰咳嗽。

夏浅尘转过身，忍不住笑：“和想象的一样吗。”

“一点也不一样。”宋果果说：“好呛。”

夏浅尘一笑。

宋果果挨着夏浅尘靠住桌沿，良久，她轻声问：“你想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你想说吗。”

意思就是我对别人私生活没那么好奇，但是如果你想讲想发泄出来我也可以听。

宋果果晦涩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对夏浅尘的话不容置否，她缓缓说：“是宋瑾，你走了之后不久，他就来了，他今天心情不好，大概是和新女朋友吵架了。”

说着，她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晚上他对我有保持距离，但我看他不开心，我很难受。浅浅，我必须承认，我放不下他，结束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离开的。”

夏浅尘回头看她，宋果果垂了睫毛：“是他强迫带走你的吗。”

宋果果抬头，视线就这么和夏浅尘撞在一起，她解释：“不是，是我要和他走的，我没想别的，我只是不想他伤心。”

“宋瑾的世界里有伤心这两个字吗，他的失意大抵是只能维持一晚，因为第二天他就能找到另一个妹子了。”

“我知道，浅浅我都知道。”宋果果将头靠在夏浅尘肩膀，好像只有这样她才有安全感：“但你知道吗，哪怕是只有一晚，我都不想让他不开心。”

“走的时候，他问我，确定要和他走吗，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一起走了今晚我俩肯定是要睡得，我不介意。到了酒店我和他说可以复合吗，他明显愣住了。”

宋果果自嘲的笑了：“他只想和我睡觉发泄情绪，但他并不想对我负责。听我说完他转身要走，我拉住他，开始解他的衣服，他开始还忍，等我说完不用他负责，今晚睡晚我俩好聚好散之后他就不再压抑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他好用力，我真的好疼。”宋果果从侧边抱住夏浅尘的腰，眼里又有了湿意。

“我是不是好贱，上赶着被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浅尘打断：“不是。”她紧接着说“贱的是他。”

良久，都没人说话。

宋果果头顶着夏浅尘的肩膀，轻声说：“我好累，我已经累到不想再和他计较得失，也不想再气他的无情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玻璃上顺着往下滑将镜中人的倒影划裂变形。

夏浅尘看着玻璃上的倒影沉默了好一会儿，头没动，往地上掸了掸烟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啊。”说完，宋果果松开环住夏浅尘的手，垂眼思考。

宋果果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手指摸上玻璃，她在玻璃上顺着水珠描绘着自己的轮廓，她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笑不起来的唇角。那一刻她好陌生。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想走了。”宋果果将视线转向玻璃上夏浅尘的倒影：“浅浅，我想走了，我去国外待几年吧。”

宋果果说出这句话后，夏浅尘怔了一怔，但她没有说支持，也没有开口劝阻，她只是说：“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爱情可以让歇斯底里，可以让人背井离乡，可以让人忍辱偷生。

“浅浅，永远不要爱上一个男人。”宋果果说。

夏浅尘盯着她的背影：“你是第二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宋果果侧头，问：“还有谁。”

夏浅尘没有回答她，仿佛是在回忆她所说的这个人。她叹了口气，不知是否接受了这句话，她慢慢地问：“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宋果果没有犹豫，说：“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那我肯定会告诉自己不要在宋瑾的花言巧语里沦陷，考虑有没有未来、考虑有没有相爱，辨别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现在的结果是已经爱上了，那我就不会后悔，哪怕没有今天，我想我也会找他复合，看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如果有我就努力改变他，如果没有我就要彻底放手了。这不是我给他的机会，是给我自己的。”

夏浅尘沉默。

宋果果转回身，她靠近夏浅尘，最后停在她眼前：“哪怕我的结局不好，但我还是感激他带给我的酸甜苦辣。最好不要爱上，一旦爱上就要全力以赴。”

“浅浅，你爱上了吗。”宋果果认真问。

夏浅尘听完，眼底渐渐有了反应，紧接着她收起烟，走到床边拎起服装袋扔给宋果果：“赶紧穿上衣服，一会儿我送你回家，明早我还有拍摄。”

夏浅尘迅速说完，向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