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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你比原定时间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了和埃尔文约定的地点。
不得不说，经过三位僚机兼室友精心打扮的你，和平日里埋头苦学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头发精心烫了卷，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贴身是一件米白的加绒衬衫，外搭是自买来就一直压箱底的羊毛长款大衣。脚上着一双擦得锃亮的方头小皮鞋，走起路来还会发出“笃笃”的清脆声响。长袜和裙子都是棕色系，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系的贝雷帽，为了保暖，还搭配了一条格子围巾——这样的打扮在大学校园里虽不算惊艳，但一路走来还是得到了不少关注。
“可恶……会不会有点太隆重了啊……”刚一抵达目的地，你就越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而且我还提前了这么久！！显得好像很期待一样！！”
“啧，怎么还有个人杵在这啊……”在因为不安而四处环顾时，你无意间看到了另一个似乎在等人的男生，心里的碎碎念也因此而愈发喧嚣，“人家都是男生先到等女生的，这不显得我更傻了吗？！”
今年是个暖冬，即便12月也并未冷得让人难以接受。然而等待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就在你开始后悔自己出门太早时，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你的右肩上。
“抱歉啊，刚才没认出你，确认了好久才敢过来搭话。”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你先是一愣，随后缓缓转身——
映入视野的是埃尔文那双幽蓝如海的眼睛，目光对撞的那一刻，你不禁脸上一阵发烫，因不想对方察觉到自己面上的异变，于是赶忙挪开视线，观察起他的穿着——
和平日的简约路线不同，埃尔文今天的打扮介于正式与休闲之间。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龄羊绒衫。深色的收脚毛呢休闲裤松紧恰到好处，不算过于修身，却隐约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型。他脚上的皮鞋和裤子是同色系，与整体造型保持着协调感。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没有绕住脖子，而是随意搭在颈边，为深色系的服装增添了一抹亮点。
只看了一眼，你就立刻感到了尴尬。
“woc？！这不就是刚才站在那里的那个——”
“所以我俩都早到了，结果却相互没认出对方？！”
“太没默契了吧！！”
“那我刚才在这干杵了五分钟算什么？！！”
“噗……好了，就当我眼拙。”见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埃尔文大抵猜到了你的心理活动，他以拳掩口笑了一声，随即看了眼时间，提议道：
“走吧，现在出发的话，还能有时间买爆米花和饮料。”
“切，什么嘛……又不是非要吃东西……”你低声咕哝一句，随后迈开双腿。
——
————
不得不承认，埃尔文选片的品味还是相当高的。那是一部魔幻电影，讲述了一个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无论在剧情、特效、音乐还是思想性方面都堪称一流。但同样无法否认的是，这样高深的电影更适合一个人静静欣赏，却不是约会时的最佳选择。
——当然，如果你们这次出行算约会的话。
“感觉你兴致不高啊，是我选的电影太无聊了吗？”散场后，埃尔文看着还沉浸在故事里闷闷不乐的你，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是你太会选了，直接选了一部能让我emo好几年的电影……”你露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以调侃的方式叙述着感想。
“嗯……看来你对它不是很中意啊。”他手指抵着下巴，做思考状。
“不，恰恰相反，因为太中意了，所以投入了真情实感。”你认真回应，“作为一部影视作品，它在各方面都非常完美，虽然我不喜欢最后的结局，但也不能否定，即便是在和平年代，也有很多像主角那样，一开始满怀希望，最后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
“虽然是魔幻的世界观，却处处映照现实，这就是我即便看完后很难过，但依旧愿意给它满分的原因。”
“只是……看完以后，反而有些迷茫了……”
“现实世界比我想象中的要残酷很多，换言之，我有生之年可能永远无法抵达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的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你一口气说了许多，埃尔文静静听着，幽蓝的双眼恰似无风时的海面，虽看起来宁静安然，实则上涌着一波接一波的浪潮。
“迷茫的话，就只管前进吧。” 沉默片刻，他有些突兀地说了这句话。
“诶？啊……”你一时没转换过思路，惊讶了一秒后，有些为难地补充道，“可就是因为迷茫，所以才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啊……”
“嗯，从现实的角度来说，的确会有这个困境。”埃尔文没有否认你的想法，却在下一秒话题一转——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历史专业吗？”
“咦……咦？呃，不知道。”
“因为在我的理念中，历史总映照着未来的方向。”临近出场口，埃尔文一边为你挡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微微侧头解释道。
“在很多人眼中，理科往往是规律、有序的代名词，而文科似乎偏向于感性，因其大多数与人类社会有着深厚的联系，而人类，永远比自然难以捉摸。”
“但实际上，文科有着自己对规律的探索。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新闻学、哲学……这些学科以及研究它们的学者，在漫长的时光里，用自己的方式，研究着有关人类社会的规律。”
“而我们，就是人类社会的一份子。”
“最初，选择历史只是出于兴趣。但随着知识的增加，我逐渐意识到，历史反映着人类社会的演进规律。后来，随着研究领域不断专精，我又看到了宏观历史中难以被人们察觉的那些微观部分。但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历史这门学科总是令我痴迷。”
“不过，我并不打算以研究为生，我更倾向于从事能以所学知识去改变世界的工作……这就是我目前前进的方向，但无论未来的我成为什么样的人，那个让我愿意向着它不断前进的目标，也都源自于最初那份纯粹的喜爱。”
“所以，如果你需要建议的话，我的建议是，先朝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走吧。”
“人生没有一步路是白走的，而兴趣，能给予你不断前进的动力。”
“……”
作为大多数相处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的“文献搭子”，埃尔文从未一次性和你说过这么多话。原本只是诉说观影感想，却被阅历和知识都远胜于你的前辈认真给予了建议，这让不太擅长严肃对话的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呵呵，抱歉啊，本来是约你出来放松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开始说教了。”见你没有搭话的意思，埃尔文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歉意，并立刻提出了弥补方案——
“时间还早，我请你吃晚饭吧。”
“这家商场有间不错的餐厅，不过可能需要排队。另外。离这里大概一公里的街区会在今天举办庙会，晚上应该还有烟花表演。你想去哪里？或者，先去餐厅，再去庙会也可以。”
周末赶上跨年，在这种日子，这种位于繁华地段的室内餐厅100%人满为患。当然，逛庙会大概率也会遇到摩肩擦踵的情况。什么都不愿舍弃的人注定什么都无法得到，两个都选铁定是不现实的，在已知的情报下，你心中的天平大幅度地倾向了——
“庙会。”仅仅思考了一秒，你便脱口而出。
——
————
临近新年，又是庙会这样的场合，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便也在意料之中。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埃尔文很自觉地走到了前面，他宽阔的背影为你挡开了大部分人流。
然而，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你却并不是很领情。
“啧，可恶啊……”将半张脸埋进围巾，你眉头微蹙，在心里抱怨道，“真是失策了！去餐厅至少还能有面对面交流的机会，现在根本连脸都看不到啊！”
“明知道前方是人山人海却还执意幻想一起感受新年氛围的画面，你脑子进水了吗？！一小时前做决定的我！！”
“真是……唔！咦……咦？”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你的埋怨，就走神几秒的功夫，前方那道为你开辟道路的背影竟从眼前消失了。失去了“肉盾”，逆向涌动的人潮骤然将你裹挟。被人群往后冲了七、八步，你才勉强站住脚跟。
“啧，糟了……”四下张望寻人未果，你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有些急躁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呃……先发消息问问吧，感觉直接打电话会有些冒昧……”
“说起来，他应该发现我们走散了吧？”
“毕竟是这种人多的场合，如果没意识对方走丢了的话，估计也不会没事看手机……”
“呃啊啊啊啊啊！烦死了，怎么在这种小事上都能纠结这么久啊？！”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圈，指尖都被冻得有些红，但你却没能打出一个字。就在脑中那两个分别叫嚣着“打电话”和“发消息”的小人即将打起来之际，一只带着深色皮质手套的手，忽然出现在你的视线中。
“原来你在这儿啊。”
醇厚低沉的嗓音响起，语调却不似平日那般平稳。你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正对上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埃尔文的脸色微有些泛红，略显急促的呼吸化作一团团白气，不难看出，他在找到你之前费了不少的功夫。
“呃……我……”
平日一向淡定的学长突然显露了不那么沉稳的一面，你有些心虚地回避了他的视线，但胸腔里，一股难以启齿的、因感受到对方在意而泛起的情感，使你的心跳混入了丝丝涟漪。
“我只是不小心——”
“怎么没戴手套，手都冻红了。”
“……诶？”
他似乎无意因走散而数落你，而是缓缓摘下自己的手套，在你惊讶的注视中，将其递进你的手心。
“不嫌弃的话，先戴我的吧。”
“诶？诶诶诶——？！”
“放心，我没戴过几次，很干净。”
“……不、不是！我没有那个意——”
“一会儿如果看到卖手套的摊位，你再还给我就是了。”
“……”
盛情难却，你只得听从对方的建议。那双手套还带着埃尔文掌心的温度，不知是因为觉得它与今日的打扮不相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你感觉自己的脸颊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烫。
“真是的……”半晌，你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见你似乎有些不悦，埃尔文微微俯下身，试图观察被掩盖在刘海阴影下的你的表情。
“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把手套塞给我，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啊？”
这次，诧异的人换成了对方。
虽然已经被伊莎贝拉、蕾伯蒂、纳拿巴轮流打了预防针，但你心里还是对他是否已有交往对象这件事感到纠结。拖着不问肯定不是个事，直接问又难以启齿，几位室友为你的优柔寡断感到头痛，便在临出门前，给你想了这么一个试探对方的馊主意——
“你就找个机会，假装不经意地问一下！”
“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肯定会矢口否认！”
“当然，不排除遇到渣男欺骗感情的情况，不过你先问！问出结果后纳拿巴可以帮你打听！如果真是渣男，我就先揍他一顿，再让蕾比卸他一条腿！”
伊莎贝拉一手叉腰，一手大拇指指着自己的模样还在脑中挥之不去。虽然她话语中的玩笑成分很重，但一想到自己寝室里那三个分别学习刑侦、体育和机械专业的室友，你又顿时充满了底气。
“……当然不会。”
可下一秒，埃尔文的回答就让你的心凉了半截。
喧闹的街道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那一刻，你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滞涩的心跳，和频率不稳的呼吸声。
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否定的对象却是女友的脾气，而不是自己有女友这件事。
“……你，我……她……”双腿好像有些失力，你嗫嚅着试图缓解尴尬，却只能吐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酸涩感从胸口处萌生，一路经过喉头、鼻腔，最终抵达了眼眶，视线逐渐朦胧，你凭着最后的理智，将那双手套摘了下来，递到了埃尔文身前。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
“因为我没有女朋友。”
“……”
不得不说，有时说话大喘气也挺可恨的。眼眶边打转的泪水被你一个白眼翻了回去，递到埃尔文眼前的手套也转了个弯，迅速被你套在了自己手上。
“你——”
“刚才回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一家不错的街头餐馆，不过要排队，如果晚的话可能队伍会更长，不如我们先过去，填饱肚子再解决个人恩怨？”
埃尔文笑得狡黠，轻描淡写，将你滑到嘴边的埋怨堵了回去。
——
————
两小时后，吃饱喝足的你和埃尔文一起在商业街散步消食。虽然已经快到十二点，但因为是跨年夜，大多数游客都在等着看烟花，街道的拥挤情况并没比来时好多少。为了防止走散，这一次埃尔文没有挡在你身前，而是与你肩并肩，在涌动的人潮中缓步前行。
“说起来……学长真的还是单身吗？”
“噗……你还在想这件事啊。”
虽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你就是对他那句轻描淡写的回应耿耿于怀。埃尔文似乎没想到你会执着于这种细枝末节，便投来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以点头的方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就是……很难以相信嘛！”接收到答案后，你偏过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地为自己找补，“毕竟学长很优秀，个子高长得也帅，和人交往时分寸感掌握得也很好，对异性也很尊重……怎么看都是那种很抢手的男生，很难想象你会是单身啊……”
“……”
脑子一热就说出了心里话，身侧的人却迟迟没有反应。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你的大脑瞬间冷静，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言。
“呃啊啊啊！我、我不是——”
“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凌乱的辩解被模棱两可的回应打断，你摆出残影的双手顿时滞在半空，反应了足足5秒，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听懂他的回答。
“诶？你说什——”
嗖——
砰！
啪——！
话语被远处升起的彩色光点拦截，那光点冲入云霄，在即将下落之际，绽放出一朵绚烂、明艳的花朵。
“哦哦哦——开始了！！”
“好美！！”
“新年快乐！！！”
周围的人群顿时喧闹起来，有人拿出手机对准天幕，以留住烟花稍纵即逝的绽放瞬间；几对情侣相互依偎着，在斑斓的烟火光芒下轻吻着对方的唇；也有人拨通了视频电话，与百里、甚至千里之外的重要之人一起，见证着一年一度的辞旧迎新。
埃尔文也抬头看向那流光溢彩的夜空，烟花将他的脸庞照亮，为那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眼睛点缀上缤纷的星光。
有那么一个瞬间，你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那或许是你的臆想，又或许只是梦中的片段……但这一刻，你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够停驻。
当最后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爆裂，拖着长长的金色流苏坠往地面时，埃尔文收回了视线，与此同时，你从他金色光芒还未消散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之所以单身，是因为我一直再找一个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谁？你在……找谁？”胸口的鼓动几乎将你的嗓音淹没。
“……不知道。”他微垂双眸，浅笑之后，再度让你的身影填满视线。
“但我似乎，已经找到她了。”
-全文完-
献给每一个和我一起做梦的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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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致2000年后的“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