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秩序 第7章 第 7 章

车在夜色中行驶。过于安静的间隙，辜雪觉得周身有无数个隐形的气球在向她挤压。这是酒精在她身体里酿造的一场阴谋，也无疑跟开车的这个男人有关。

她后来在静文的推荐下多喝了一杯龙舌兰炸.弹，这是她近三个月酒精度最高的放纵了。她的酒量是真的很好，认为自己能清醒地接住今晚的一切变动。

施嘉祈打开音乐，歌单里出现《Paul》，其实后来这段日子没再下过雨，他却又听过好几遍。

辜雪笑着往下划拉屏幕，两人的品味实在是很接近。她选了首Keshi的《Drunk》，挺应景。

施嘉祈问她：“这周很忙吗？”

“忙死啦，你呢？”

“我肯定是没你忙。”

辜雪弯起眼睛，嗔怪道：“你要是说忙，我说不定就原谅你了。”说凑近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听你这话，倒是怪起我来了。”

施嘉祈捏了下她的鼻尖，“属狗的啊。”

她顺势就抓住他的手，在等红灯的60秒，一秒也没有放开。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指腹和关节的交流悄无声息，却如同蜿蜒在玻璃窗上的雨水，在身体里留下潮湿的不规则痕迹。

绿灯亮，施嘉祈挠了挠辜雪的掌心。

一首歌听完，车在路边的梧桐树下停下。施嘉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去后备箱拿来一个黑色的小方盒。

辜雪问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

掀开盒盖，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金属质地的手电筒。

辜雪按下手电筒的开关，光源对着施嘉祈的心脏，“来，让辜医生看看，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施嘉祈握住她的手腕，从盒子里的羽毛中翻出一个圆形小胶片，提示辜雪找到手电筒上的缝隙，“把这个放进去。”

辜雪照做后，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投影仪。

光源对着车顶，出现的第一个图案竟然是初音，但这不是辜雪看过的那些普通版本的初音，而是完完全全新的手绘作品，她又转动胶片，接连出现了赤木晴子、小樱、毛利兰、戈薇，而最后三个，是去年大热的《悦动青春》的女主角小美，她偏爱的芙莉莲还有《间谍过家家》里的阿尼亚。

辜雪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手电筒不停变幻的光芒在她的眼睛里下了一场流星雨。

“你自己画的吗？”她看得实在是认真，连说话语气都显得敷衍。

“半临摹半原创。”常年跟设计图纸打交道的男人，手活儿都不会太差。

手稿发去制作胶片时，对方还跟他反复确认是否要批量制作，拿他当卖玩具的博主对待。他说不商用，只做这一个，是送给好朋友的礼物。

“芙莉莲……”辜雪最意外这一个。

“猜的。我自己很喜欢《葬送的芙莉莲》，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应该也看过。”

辜雪立刻侧头看着他，眼底已有潮热在蔓延。

“怎么了，觉得我不像是喜欢看动漫的人？”

辜雪摇了摇头，“不，是我有点贪心了。因为你猜中我了。”

“贪心什么？”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样的礼物你也送给过别的女人……”

施嘉祈的回应是伸出手，关掉了辜雪手里的手电筒。

“你说今晚会有警察查酒驾吗？”辜雪的声音在笑。

“只是接吻，还不至于让我被查出来……”

辜雪的后脑勺如她所愿贴着宽大的掌心撞在椅背上。施嘉祈的舌尖像游鱼一样刺进来，龙舌兰和海盐的香气被薄荷的清新搅动，混合成新的味觉，在潮湿里掀起粉色风暴。

口腔内壁的每一个细胞和舌头表面的神经都像在被金银丝线在珍珠色的绸缎上穿梭，最坚硬的牙齿偶然撞在一起，助推绵里藏针的试探，为愈发强烈的情绪交流生成一个迷雾堆积的漩涡。

辜雪在意识坠落时瞎想，原来舌尖也可以参透生理性快乐。

清醒是此刻最不值一提的事。

中场休息时，鼻尖贴在一起，施嘉祈在辜雪水光莹润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脸，两人不约而同地抚摸对方的脸颊，唇角扬起相同的弧度。

他很想压制她起伏的心脏，想让舌尖在上面跳舞，想浏览另一个密地。

再吻上去，从新的“山雨欲来”直到风暴彻底降临，他们成为两根被废墟掩埋但仍不知疲惫的爬山虎，在湿漉漉的空气里进行一场与极端天气的对抗，执意要像闪电和大树下躲雨的人，在唇舌的厮杀里酣畅淋漓。

这真是一个不负所望的夜晚。

-

隔天辜雪踩点进办公区，迎面撞见和市场部老大在走廊上交涉的苏特，被男人投掷过来的目光弄得莫名有些心虚。

她昨晚睡前才看见苏特发来的微信，因为这一周他都很忙，几乎每天加班，所以约她周六去逛家居馆。她想着太晚就没回，看了看他发过来的时间，那会儿她正在和施嘉祈在车里进行亲密交流。

为了让辜煜文放心，她昨晚一到家就给他打去视频电话，借口也找的很好，说想看看大姐状态如何。但其实辜煜文压根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跟施嘉祈身上，反倒支吾了半天，问伊伊有无回复她的生日祝福消息。

昨夜，她跟施嘉祈在车里接了整整四十分钟的吻。

一个吻，原来也可以千回百转激情四射。她初步得到论证，她跟安晋扬大概早在五年前，就丧失了对彼此唇壁以及舌头的探索兴致。

只是接吻，她却像做到了理想的爱那般兴奋。

……

“Sharon来我办公室。”苏特叫她。

辜雪把电脑和包放回自己的工位，取出施嘉祈送的手电筒搁在台面上。

门关上，辜雪立刻对苏特解释：“我昨晚跟我大姐两个人喝多了。”

苏特知道她酒量不错。她刚入职时被广告公司的AE拉去夜店套他们的底价，他担心她喝多，让当时的助理去捞她，结果两个姑娘回来时，她反倒是清醒的那一个。

“辜静文最近在忙什么？听说他们企业也要裁员。”苏特不再看辜雪，注意力放在新年线下的活动策划案上。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们……也要裁员吗？”

“不该问的别问。”

“……哦。”辜雪理了理发梢，“她就还是老样子啊，你应该知道的，她最鄙视内斗，所以这一两年也没什么晋升空间。”

苏特点点头，在策划案上标注了一些东西，推到辜雪面前，“那你最近在忙什么？”

辜雪低头，他圈出了起码三个跟去年线下活动雷同的创意，“唉唉唉，这就是前几天跟他们开会时，初步整理出来的一些思路……Simon，我这一周的工作量真的很大，综艺那边我要去盯梢拍商务，他们赶进度，很多地方都准备的很粗糙，还有几个线上的圣诞预热活动……”

“那你真的好辛苦。”苏特打断她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礼品袋递过去。

“这……”说实话辜雪觉得有一丢丢的心理负担。

“奖励你辛苦工作。”

“那你多发我点奖金好了……”

“出去吧。下次不管多晚都要记得回我的消息，不然我会睡不好。你肯定不会醉到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

“……”

辜雪把礼品袋藏在大衣里拿了出去，苏特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拿咖啡杯的手放错在桌面摆件上。

回到工位，辜雪看见投影仪手电筒，想了想，又把它放回包里，打算今晚扔进家里书桌的抽屉里。

她跟施嘉祈可不是睹物思人的关系。礼物送的再用心，也跟爱没关系。

他们俩都只是喜欢转瞬即逝的激情和浪漫而已。

她把给苏特回礼的事添加在备忘录里。

-

桑伊伊收到四条生日祝福，三条来自双胞胎姐弟和辜雪，其余一条是孙老师发的。祝福她的人都和她的前男友辜煜文有关。

她昨晚在夜店跳完最后一场舞后，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三点，白天上班晚上跳舞，身体劳累至极，却守着这几条生日祝福，几乎是一整夜没合眼。

早上隔壁出租屋的小雅来敲她的门，找她借一双能穿去相亲的上档次一点的鞋。

?她从柜子里把从继父家带出来的唯二两双皮鞋都拿出来让小雅选，小雅一眼相中那双小羊皮靴。

这是前年元旦，她和辜雪一起参加商场打折活动时买的。那会儿她在培训机构教英语，收入高，妈妈还没有疯魔到上完P2P的当后丧心病狂地来吸她的血。那时她跟辜雪一样，买轻奢时不需要多眨眼睛。而现在，她重新戒掉物欲，像回到领助学金贷款的大学岁月一样，在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精打细算。

小雅很满意，说一定干干净净地还回来，又抱着用八卦交换友情值的心态，喋喋不休地跟她讲同事小悦的最新新闻。

“就是我那个在休闲会所做按摩师的朋友啦，还是你师范大学的学妹呢，也是家里不好了，现在被逼着擦边。她运气还真好，第一个顾客就是个人品和样貌都不错的男人，你说奇不奇怪，事后那男人还偷偷问她要了微信，跟她道歉，还多给了她三千块钱……现在你猜怎么着，她听说那个男人是第一次这样，结果被谈了好多年的女朋友给踹了，她也不知道是哪根搭错了，竟然跑去找那个男人，说可以帮忙向他女朋友解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心如死灰的桑伊伊漠然地听着。

“伊伊，你说我要是……”

“你想清楚就好。”桑依依把皮靴包起来，称自己要出门上班了，送走了小雅。

洗脸刷牙时，手机播放一个讲逃离原生家庭的播客，期间又进来几条信用卡催款消息。忽然间，桑伊伊把牙刷用力地砸在了盥洗池里，捂着脸，拼命忍住呜咽的声音。

她在一个割裂的世界里活了整整十个月了。

她思想上病入膏肓的妈妈，仍然每天都坚持给她发来精神胜利的言论，并在末尾写上——宝贝女儿，我们母女俩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那会我一个月只赚三千快也一个人供你读完了本科。这一次，我们一定也会迎来春天！！！

但她知道，她已经没有春天了。

-

辜雪收到桑伊伊的微信消息是在傍晚。她正在开无关紧要的会，立刻冲出会议室给她回拨语音电话。

“大雪，你好吗？”

对方的声音像是从雪雾漫天的末世传来，钻进辜雪的耳朵就形成刁钻的冰棱子，刺痛她的耳膜。

辜雪顿了七八秒，而后躲进安全通道里，气愤地说道：“你是微信密码找回来了吗桑伊伊，你还有良心吗？啊？分手就分手，你连我跟我大姐也不联系了，我们去你单位去你继父家都找过你，他们都说你好久不露面了，你去哪儿了？桑伊伊，我不跟你掰扯你跟辜煜文的事，我现在就只跟你谈我们俩，我问问你，你把我当朋友了吗？”

“对不起……”

“别废话！告诉我你人在哪里！今晚我必须见到你！”

-

施嘉祈站在生鲜超市门口，问辜雪晚上是怎么打算的。昨晚是她下车之前告诉他，今晚她家里可以没有门禁。

他早过了刚接吻就急吼吼地把手伸进女孩衣服的年纪，但两个人对下一次的交流心照不宣。安全套会在他待会儿的购物清单里。

辜雪却回复：给你昨晚的表现打一百分。下次考核我会更严厉哦。今晚就先放过你，等我消息吧宝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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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