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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上 第2章 第 2 章

作者:captain林子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5 18:05:32 来源:文学城

果然,一踏进办公室,同辈的姐姐就通知我被调到楼下的档案室了,“李燃,你怎么突然被调档案室了?”她此刻对未来几周我不能跟她一起入户普查而担忧。

“今天早上,林哥就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去开会了,说已经跟档案室交接好了,你直接去就行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不见面最好,要不然还得在一群不明真相的观众面前演戏。“可能是档案室需要人手吧。”我在大白天编着谎话。

“好难过,我还以为你回来之后我们能一起去人口普查呢?”这个姐姐刚毕业不久就考进来了,不过她也刚来不久,差不多在我前面一个月。她人很好,觉得我是实习生没有工资,经常请我吃饭,她性格活泼开朗,跟谁都能聊两句,是名副其实的单位情报站站长,她知道谁跟谁是一对,还没有公开啦,还有谁跟谁吵架了,现在一直不说话啦,还有谁深领导喜欢,马上就要高升啦。但我和林鸿文的地下工作做得很好,我们三个人虽在一个办公室,但这个姐姐还没发现潜藏在她身边的巨大秘密。

“没事儿啦,应该还会安排其他人的。”其实我也很舍不得她,毕竟没人可以拒绝源源不断的八卦。

她帮我把工位的东西搬到楼下,下楼的时候,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把我拉到楼梯拐角,神神秘秘地盯着我,我被看得后背一阵发凉。

“李燃,你知道林哥的事吗?”她两只大眼睛瞪得像铜铃,真害怕下一秒射出闪电,真真地黑猫警长即视感。

“没啊,他啥事儿啊”我紧张地直咽口水,不会吧,她她她发现了?发现哪一步了?

她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满脸嘲弄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没有啊,你快说,咋了?”完了,她要知道了,估计整个单位的人都知道了,那上头领导肯定就知道了,那学校知道就是迟早的事儿。我突然热血沸腾,反正横竖都得死,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视死如归说得就是我!

“林哥要跟她前女友结婚了!”

啊,吓死我了,差点我就要被凌迟处死了,还好八卦对象不是我。

“你上周没来你不知道,林哥跟他前女友和好了,她前女友还陪她晚上加班呢,现在都说他俩要准备结婚了。”

是什么玷污了我的耳朵,虽然我现在对林鸿文无感了,但是亲耳听到我之前的深情喂狗了,我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那真是要恭喜啊!”我承认第二次撒谎就在上一秒。

“我听说林哥之前跟他前女友分手的原因是女方出轨了,但是现在两人竟然离奇和好了,很不可思议对吧?林哥平时这么高冷,我还以为他有情感洁癖呢?”姐姐啊,你还真是八卦小天后。

“真是不可思议。”我现在细想,我和林鸿文在一起的期间,他有一次他开车带我去南山的明珠餐厅,吃完饭,我们在山上吹着风闲聊,他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你会原谅一个人的过去吗?”,他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会问这么矫情的问题,我当时很奇怪,但我也没有细问,害怕让他觉得我没有边界感,只是草率地回答分人和分事吧。原来如此,曾经埋在风中的伏笔竟然是最清晰不过的暗示。

“那让他们在原地把幸福锁死。”我笑眯眯地说着恶狠狠的祝福。

“希望如此吧。”姐姐还沉浸在她无边无尽的猜想中,往往最美味的佳肴只需要最朴素的食材,所以真相背后一定还有真相。

今天早上档案室老师给我安排的工作,我什么也没听进去,除了一项,就是把手边一大推废纸上的图书钉取下来,然后放进碎纸机里碎掉,这个工作足够我用一早晨的时间发泄心里满满登登的愤恨。

不管八卦真假,我也不会再深究了,只是很好奇,感情对他来说是什么呢,他曾告诉我他有三十多位前任,真的会有人对爱情免疫吗?我突然不生气了,油然而生一种无奈的同情。这些问题,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上了,真心与否,值得推敲。

“李燃,快到年底了,这些干部的学习教育材料要重新梳理一遍,你对着这个表,谁缺材料了,缺什么材料都整理出来。”档案室老师把我从碎纸机的工作拉了出来,并把一堆蓝色档案盒子堆到我面前,我连忙抬头答应。老师没说具体完成时间,我浅浅当作今天并不是截止日期吧。

但是五点过后,这个老师还没有要下班的意思,我已经整理了两个蓝色盒子,缺的材料真是不一般多,有些表格已经没有原件了,只能自己硬生生地做出来,一下午,我的眼睛都没离开过电脑。没有摸鱼时间,更没有复习主观题时间。快到五点半了,我该怎么提醒老师要下班了呢。

晴天的实习单位离我不远,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搭公交回学校的,怎么今天还没回我要一起下班的消息,不会她也遇到什么状况了吧?

只好,找一下南明老师,学钢琴是个好借口。

“老师,江湖救急,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给南明发微信。

“你说。”回复的好快。

“老师,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就说我快要上钢琴课了,得赶紧回学校,我这会儿还在上班,快下班了,我不想加班,老师帮帮忙!”希望南明老师能同情一位不想做加班狗的大学生。

1秒、2秒、3秒、4秒、5秒

五秒过后,微信语音电话准点响起。

“好的老师,我这边结束后就马上过来。”我精湛的演技毫无破绽,简直生动到极限,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表现出错过时间的着急。

档案老师读懂我“要走”的表情,挥挥手表示“快回去吧”。刚好,正点下班!

在回学校的路上,南明老师在问我,今天要不要学琴?我真的太累了,只得告诉她周末再学。

“你实习地点在哪?”她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在城西区京城路。”

“好的。”

对话结束。

张琳今晚要夜不归宿,临走前告诉我和晴天帮她打好掩护,还找了一个学妹躺她床上,以免被宿管阿姨发现抓到破绽。我们都清楚,她要跟她的社会大哥去约会了,“社会大哥”并不是指混社会的二流子,而是已经毕业了在家里蹲着考公务员的大哥,比张琳大3岁。不久前听张琳讲这大哥已经考上公务员了,好像是周边县区的一个公安局。

青原省地处中国西北的青藏高原,虽地域辽阔,但只有省会—宁平市一个大城市,而且还位居四线,私营企业非常不发达,基本上没有什么有前途的大公司,所以这里的本地人大部分会选择考公务员,公务员算是省内高收入群体了,在这里,人们问你有没有“正式工作”,其实就是在问你是不是体制内的人,而且体制内的人更容易得到别人尊重,社会地位颇高。

所以像张琳和晴天这样的本地人,一般毕业后不大选择深造—考研,就算考上研究生了,还是会回来考公务员的。张琳在听说对象考上公务员了,简直高兴地不行,跟我们说:“这下,说不定毕业后就能结婚了!”其实我并不能理解“男方考上工作”约等于“女方可以放心嫁给他”这样的思维模式,好像女方工作的重要性被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她对象不住在宁平市,今天特地从周边下来找张琳的,应该是小两口要聚在一起庆祝“公务员上岸”一事。

我之前见过张琳的对象,简称他为大哥吧。那次吃饭还是在疫情没发生的时候,应该是大二,那会儿我和晴天只听闻其人,没见过真人,天天听大哥跟张琳煲电话粥,我们都受不了,说什么也让这位神秘的大哥请我们吃饭,张琳也想带男朋友见见她的小姐妹,就挑了一个周六的晚上,因为张琳还有其他两个室友都是回族,只能吃清真餐,大哥就请我们宿舍六人去吃清真火锅了。

说实话,我对大哥的初次印象不大好,他个子不高,可能跟我差不多吧,大概1米七多一点,梳个小背头,还涂了发胶固定了一下,香水喷的有点多,有些呛人。关键问题是他竟然穿了束脚紧身裤,脚蹬一双黑皮豆豆鞋,真惨不忍睹的穿着,我心想,就差夹上一个公务包,要不真就一精神小伙。再说面相,大哥长得挺整齐,但是他有一双“三角眼”,外架平窄银丝眼镜一枚,斯文中透出一丝狡黠。总之,离我眼中的“好人相”差了不少。

吃饭席间,他倒是挺绅士的,一直问张琳喜欢吃什么,给她夹菜,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不真诚,像作秀,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见不得这样腻歪的名场面,想不到,晴天趴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真作。”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跟晴天实在好奇,张琳看上这位大哥什么了,这爱情发生得有些莫名其妙,要知道,张琳因为是少数民族,她极具地域特色的外貌,在我们班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那连群星都自惭形秽的双眸,没有人能举杯潜逃。张琳回答说,大哥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在高中的时候就追了很久,感觉人还不错,对她挺好的,也是上大学才决定在一起的。这回答月老听了都要摇头,万千红线牵起来的姻缘怎么能是简单的一句“对我好”呢,在爱情中,“好”不应该是最基本最最不起眼的要素吗?当然,好到极致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但这位大哥,我保留意见。

不得不说,我迄今为止,见过面相最好的就是南明,不只是因为她好看,实际上,我也见过比她好看的女生,但是只有南明,给我一种好看却不俗气,清冷却不冷漠,真诚而又安心的感觉。我一直都很相信一个我认为的事实,人群第一眼让你心动的人,肯定是前世已经相遇并有过牵绊,要不然佛怎么把今生称为前世的轮回呢。尽管你叫不出他的名字,说不清是樱桃花开的季节还是地中海的湿润气候,无法解释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事件,但你就是知道,那是难求的一眼万年,不是肤浅的见色起意。

如果说一见钟情说得是爱情,但友谊同样需要一见如故的缘分,人往往会对第一眼感觉很舒服的人有好感,发展成朋友的几率更大,如果初次印象不佳,要想成为朋友,后续肯定要纠缠不清,直至改变第一印象,这是缘分使然。

不知道,张琳跟大哥之间,是只有相遇的缘分还是有携手终身的缘分?

宿管阿姨应付完差事就走了,毕竟还有两层楼的宿舍还要检查。我看看手机已经9点多了,该要复习法考主观题了,还是要趁年轻多努力努力,至少要等到找到工作后再躺平。插上耳机,听一听版本龙一教授在2017年发布的专辑《async》,中文名叫《异步》,这是教授在罹患咽喉癌后时隔7年发行的个人全新专辑,收集了自然界还有日常生活的各种声音,把一切可触摸的声音制作成了音乐作品,简扼又深沉,非常适合快速投入学习状态。

有那么一霎那,南明出现在循环播放的声音里,我后知后觉,惊醒了蒙在鼓里的月亮。

我还未从愣神中反映过来,手机响了。

张琳打电话说她回来了,但是宿舍门这会儿已经锁了,让我和晴天去一楼的厕所接她。我和晴天满脸狐疑,认为这本该是一个夜不归宿的夜晚,我俩随意披了一件外套就往一楼赶。

一楼女厕所的窗户比较低,对错过宿舍开门的同学很友好,比较容易能翻进来,不必惊动会记下名字和学院的宿管阿姨。

我和晴天赶到时,张琳没有翻进来,确定没人后,拉开窗户,发现她正埋头蹲在地上。

不用问,出事儿了。

我和晴天翻出去了,一边一个,牵着张琳来到宿舍前面的凉亭里,凉亭没有灯,昏暗的黑夜能包容一切故事。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新的一轮降雪,感觉今晚就开始在酝酿。迟迟归来的小情侣们手里怀抱着已经冷却的奶茶,女生宿舍已经到了,虽然明天又可以见面,但是要对今晚说再见了,男生最后细心地整理女生的围巾,试图把女生的耳朵也包裹起来,女生故意摇摇脑袋,表示不想配合,好无奈,男生心想,可是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呐,她在对我笑啊,没有别人,她的眼里只有我,就像我的眼里只有她一样。没办法了,对着怀里最重要的人,只好轻轻落下冬天的吻,我会像春天爱樱桃树般地爱你,他说。那是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唇语。

张琳悲伤得让人心疼,一直在掉眼泪,害怕会惊动窥探秘密的同学,哭得很隐忍。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张琳,能做的就是环抱着她,摸摸她的头。晴天在一旁给张琳递纸巾,说着“只要哭出来就好了”“没事儿的”“总会过去的”。

小情侣们依依不舍,告别显得既甜蜜又残酷。

“他,提分手了,家里人,给他,介绍了对象。”短短几个字张琳说得好辛苦。

晴天炸开了,急忙询问怎么回事儿。

我大概猜到了,“上岸先斩意中人”的狗血题材,被张琳碰上了。

“他说,他等不了我,他家里人着急他结婚,而且我毕业后,一时间又不好找工作,他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女的,也是公务员,他们见面了,觉得还不错,”张琳憋着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发声比较清晰。“他说,不能耽误我,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我感觉晴天气得快要飞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活剥了渣男。

我听得口干舌燥,好想抽支烟。

突然脑子闪过南明在火锅店说的话:“你为什么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么上心还难过?”

“张琳,咱今晚哭完就再也不为这个渣男掉眼泪了,你应该很开心,谢谢他没有再缠着你,祸害别人去了,这段感情中,是他叛变了,不懂得珍惜,你没有错。既然是这样的人渣,何必要为他伤心难过呢,真的,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觉得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这么漂亮的大美女怎么深入虎穴呢,这不,把你解救出来啦!”我抱着张琳说完了这番话,心里有形容不出的豁达。

晴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话竟然会从我这个恋爱脑晚期患者的嘴里说出,太不可思议了,我看出了,她很替我开心,她知道我真的走出来了。

所以张琳,你也要明白,人生开阔,要向前看才对。

珍珠大小的泪珠从张琳的脸颊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像串好的珍珠项链,亮晶晶的,堪比天上的星星。小脸被冻得通红,鼻子成了小颗胡萝卜头,可怜巴巴也被她哭出了楚楚动人。

忽然,张琳打开了“泄洪”的开关,“哇”的一声,眼泪像纵情奔腾的洪水,冲破悬而未决的顾虑,终于,她把头埋进晴天的大衣里,肆无忌惮地大哭了起来,决定以眼泪告别这段过去,痛彻心扉就留到今晚,留到这个凉亭,任其自生自灭,直至被大雪遗忘。

天气预报很准,起床后看到窗外的校园已是白茫茫一片,除了一排排老气横秋的树干,世界本该就是这么纯白。

张琳顶着两个大核桃去上班了,晴天调侃我,说张琳比我强大得多,不像我还请假。我无话反驳,那会儿实属矫情了,张琳是真的勇士,伤心过后依然打起精神热爱生活。

我坐上公交车时,天空还飘着雪花,这场雪应该从半夜就开始下了,她并不着急赶路,慢慢在人间流连,忘返。

我知道为什么南明要问我在哪实习了。

“下班后练琴,这边也有麦田琴行,就在京城路附近,巴黎公寓东门对面。”下午五点收到她的微信。

南明是不是害怕之前的教学内容付诸东流?我好想告诉她,不要在没有前途的学生身上浪费时间。

我导航了一下,不远,步行十五分钟。

还是答应了她今晚去练琴。

傍晚来临,天空终于变得安静,下班的人们走进浓浓暮色。

有些路面已经结冰,要走得小心翼翼才行。我喜欢踏足还很完整的雪面,一步一步都是我的脚印,还伴着清脆的踩雪声。我觉得这声音很很悦耳,就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弓着腰,脚步迈得缓慢,让踩雪的声音录得清晰,后面我快步走起来,“咔嚓咔擦”的声音变得连贯,像油锅里沸腾的麻团。

琴行很好找,过个马路就到了,就在街角拐弯处。

有个阿姨在路边卖糖葫芦,其实她占了人行道,这里肯定是不让摆摊的,估计是还没遇上城管,但也不打紧,她只有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板凳,还有一个糖葫芦架,就算有人来赶的话,应该比较好跑。

这个冬天还没买过糖葫芦呢,我买了两串只有山楂的,我一直觉得糖葫芦最好吃的部分就是外面那层透明的糯米纸,特别是一口下去,吃到糯米纸、薄皮冰糖、山楂,简直人间至味,虽然糯米纸本身没有味道,但配上糖葫芦,它就有味道了,我也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入口即化,但没有糯米纸的糖葫芦没有灵魂。

每次我吃糖葫芦都不要包装纸,我害怕会破坏我的最爱,打包的一串是给南明的,我的一串就一边走一边吃掉。

可能是吃的太入迷了,都未察觉出潜在的危险。我的糖葫芦才刚吃到两个,没注意到脚下有块地砖已经翻出来了,右脚没踩稳,地砖往前一滑,我仰天一摔,四脚朝天,一瞬间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已经麻了,可怜我今天穿得是白色羽绒服,不敢想象这件羽绒服的惨状。

我自己的糖葫芦已经飞出去了,只剩嘴里这半枚还未嚼碎的幸存品。

南明的糖葫芦被锁到包里,躲过了一劫。

我进去琴行的时候,南明坐在靠墙那边的沙发上低头玩手机,她在等我。

“老师,不好意思,来晚了。”这一摔,把我的右脚扭了一下,感觉没有很严重,但也一瘸一扭地走来了。

“给,这是给你的糖葫芦。”进来之前我就把糖葫芦握在手里,害怕室内温度热得融化了。

南明起身,看到我衣服上的泥泞。

“你怎么了?”

她走过来,顺手接上了糖葫芦,小声说了句谢谢。示意要扶我坐到沙发上。

我害怕把沙发坐脏,一手拿包,一手脱掉羽绒服。

南明把我的包接过,然后把羽绒服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看,我也是这时才看到衣服后面已经不堪入目了,我心里升起丝丝心酸,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穿它了。

“我刚刚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严重吗,身上有没有受伤?”南明把我的外套放好,就过来上下打量我,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她眉头微蹙,一脸紧张。

我这才注意到今天她也画了淡妆,好像每次南明都是淡妆示人,至少我见到的是这样的,不过我也想象不出她浓妆的样子。

她上身穿的是低领米色毛衣,下身是同色系的毛织阔腿裤,马尾还是轻轻挽到脑后,衣服的颜色让她比往日显得更加温柔。

“就是右脚有点崴到了,但是不要紧。”我向她说道。

“你把鞋脱了,看一下。”她的话里有不容质疑的意思,我有点尴尬,扭捏地脱了鞋。

我今天可能真的不宜出行。

这一看,我的右脚已经肿起来了,我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想到我爬起来后还坚强地走了几百米,右脚底升起阵阵疼痛感。

“这样要去医院拍个片。”南明蹲在我的旁边,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肿起来的地方。

“没事儿老师,不用了,不用去医院了。”太麻烦了。我顺势把袜子套上了。

“这种情况,要去医院拍个片子,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如果伤到骨头的话,会比较严重。”她站起身,一边在沙发上搜寻什么东西,一边冷静地跟我说。

“应该不会吧……”我被她说得渐渐没有底气,但还是不想麻烦她。“没事儿老师,我先回学校,我去校医那看一下,应该不打紧。”

“这个点,校医已经下班了,再说,骨没骨折还是需要拍片子才能知道。”她找到手机,一顿操作。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直愣愣坐到沙发上,低着头等着被安排。

她应该看出了我的不好意思,语气缓和了很多,说道:“不麻烦,我们去看看,再回学校。”

“车已经打好了,我们就去最近的一家二医院,还有两分钟到,先把衣服穿好吧。”南明已经把脏兮兮的外套给我拿过来了。

她去柜台后面取上了一件短咖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一个斜挎包,顺手就套上了。

看我穿好羽绒服,不由分说地就把我肩头的包包移到她的肩上了,我不好意思地推搡,她却打岔问我为什么包里这么重,我解释要复习考试。

“车到了。”她伸出胳膊要搀扶我走出去。

我只远观过栀子花,因为她的香气不是专属一人。但今天,我有一种想摘下花枝的冲动,把她携在耳后,远走高飞。

屋里太热了,我的脸颊烧得发烫。

她离我很近,近到我可以数清她散落在我眼前的发丝,近到我低头就能嗅到她羽绒服透出的洗衣液清香,近到我忘记下了一整天的大雪,近到如果她仔细听,能听到秋天的柿子,熟透了的声音。

我挣开南明的手,扯出一丝笑。

“没事儿老师,我自己可以走。”说完,就往外面走。

南明看我行走的样子也不怎么费力,就没强求了,拿上钥匙,跟我的后面,出了店门。

还好还好,她没发现我尚未确定的秘密。

到医院后,南明帮我挂上了急诊的号。这会儿只剩下值班的医生了,他仔细观察了我的脚,随后告诉南明需要拍CT,让南明去缴费。

我赶忙起身,要跟她一起去。

南明把我扶到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要我等她一下。我实在不好意思,不能让她再花钱了,执意要自己去付钱。

她知道我要说什么,顺势按住我的肩膀,并把包包放我塞我怀里,比医生还要强硬。

“在这等我,我知道你的意思,完事后你再转给我。”她一字一句说给我听,不给烫嘴的尴尬留有余地,我只好乖乖听话。

一个看病的大哥拿着医生开的单子站在走廊上,看样子是在搜寻下一个要进去的科室,他的眼睛不断扫过每一个指示标牌,一面跟单子上对号,一面排除选项。几分钟过去了,终于,他放弃了自我寻找,拦下了一位脚步匆忙的护士姐姐,护士姐姐刹住左脚,拿着单子看了两秒钟,就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科室,不等大哥再次确认,护士姐姐就大步向前了。

大哥最后找没找到,我也不清楚了。

因为南明朝我走来了。

外面已经黑漆漆一片,医院依旧亮堂堂,头顶的灯光千篇一律,明明比不得燃烧的太阳,能让无数光线都瞬移,但仍照着我摇摇晃晃,看不清,是南明朝我逆光走来。

我晃了半天神,直到南明走到跟前,才恢复状态。

她拿过背包,搀扶着我去CT室,这次我没有拒绝。

其实我一时分不清,脚扭伤了是坏事,还是好事。

我终于明白大部分电影中,为什么每次出现做手术之类的剧情时,镜头都会给天花板。直到我自己平躺上CT机才知道,因为只能看到天花板,像我独自在茫茫一片的雪天里行走一样,孤独、还有未知牢牢把彩云之巅淹没,连希望都渺若烟云,你甚至都想不到希望,只有过去的一幕幕在你眼前闪过,心中一叹,原来曾经认为的重要时刻,也不过如此。

再等CT结果。

我对此漠不关心,骨没骨折一点都不重要。但我依然惴惴不安,因为我无法解释这 “惴惴不安”。

我默默祈求神明点化,神明却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南明,你听过一首歌吗?爱自有天意。”我屏住呼吸,和颤抖的心脏,一齐问她。

在月夜摇晃的栀子花,终究听不到向东流的一江春水。

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骨折,我看到南明在旁边舒了口气,轻声说了句“万幸”。医生说虽然没有骨折,但是这几天还是不要剧烈运动,要多加休息,嘱咐我需要买个冰袋,晚上回去要好好冰敷一下,才能快速消肿。说罢,就让我们回去了。

出了医院,南明拦了辆出租车,跟师傅说去青原民族大学东门。她要送我回学校。

“你今天的话特别少,是因为摔疼了吗?”南明略带笑意地问我。

“哈哈哈,没有啊,其实不疼。”我摸了摸左边的耳垂,这是我下意识紧张的小动作。

她把头转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忖什么。

“我觉得你不太想学钢琴了,我的感觉对吗?”她转回来。司机没开照明灯,车里光线很暗,借着窗外渗进来的霓虹夜景,我看到了一双星河璀璨的眼睛。

我慌忙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们只是在谈论钢琴。

“老师,我觉得我没有学钢琴的天赋,可能我跟钢琴的缘分大抵就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吧。”我在说什么呀,最后那句的比方是形容钢琴的吗?

南明忍不住笑了半天,对我的比方表示了肯定。“这比方很恰当。”

我还是第一次见南明开怀大笑,我也笑了,逗别人开心,也很快乐。

“你要是实在不想学,剩下的课就退掉吧,大概还有10节课,别浪费钱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要是不学钢琴了,以后以什么理由见南明呀,我怎么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就在我刚准备要向南明表达要重新学钢琴的决心时,南明的手机不知趣地响起了。

“你回来了吗……,要定时间排练……,还早跨年那天……,赵老师安排……,可以……,明天见。”

“老师,这也是你的学生吗?”我满腹好奇。

“不是,这是我大学同学,我们跨年有个演出,在商量排练时间。”

我一下子坐起来了,觉得南明老师深藏不漏。

“哇,老师你好厉害,你们是在哪演出呀,就你们两吗?”

“在城西区金科万达电影院。我们可以说是一支乐队,是我们大学老师组织的,加上老师,共5个人,2个小提琴手,1个大提琴手,我和老师负责弹钢琴。”

“真的好厉害,你们已经演出很多次了吗?”

“应该有5次了。因为我跟我们老师都是弹钢琴的,所以有时候我不表演。”

“那到时候我能去看你们的演出吗?”今天第一次笑得这么大方。

“可以啊,应该过段时间就放票了。”

好像就算不继续学钢琴,也有了见南明的理由。

“你最近复习什么考试呢?”南明问道。

“11月份的法考的主观题,我是个法学生,通过法考是必修课。”

“哦,听说这个考试很难的。”

“哈哈哈哈哈,还,是挺难的,需要运气。”差点就说成还可以,是什么给我勇气去质疑法考的难度。

“你现在在实习,还有时间复习吗?”

“一般没有,就晚上回学校会复习一会儿。”

感觉今晚南明的说得话比那天在火锅店要多,我不再关注自己的故事了,反而对南明燃起了浓浓兴趣。

好想了解她,方方面面。

“那你放弃学钢琴吧,你说得对,学一门乐器往往需要缘分,你和钢琴可能没有缘分,再加上你有学业要抓,时间也有限。”她语气轻松,大概是,希望我不要勉强自己。

“老师,那我以后还能听你弹琴吗?”我猜,那首偷听来的《Merry Christmas Mr.Lawarence 》是缘起的开始吧。

她在夜里笑出了声,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司机师傅驶过一盏又一盏路灯,一不留神,月亮已过柳梢头。

此刻的我,借着黑夜赋予的勇气,直视深不见底的银河,只为给无法解释的“惴惴不安”一个交代。

“当然啊,我很愿意。”她轻声说道,只有我才能听到,连月亮,我都不愿意分享。

我有一种错觉,感觉这不像是开往学校的出租车,这是开往春天的地铁。

学校到了,南明扶我下了车。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南明说罢就朝旁边走去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了龙应台在《目送》一文中形容父母和子女的缘分就是在目送中看着背影渐行渐远,孩子用背影告诉父母,不必追。南明每次让我等她,然后离去的背影好像也在告诉我不必追,但那不是渐行渐远,而是我会回来。

南明去了药店。

我完全忘记了医生嘱咐的话,要买冰袋,但她一直都记得。

南明把冰袋递给我时,我的心里住满了春天,樱桃树在缓缓盛开。

“我会跟陈老师讲,应该不能全退,可以退一部分。”

马上就要分别了,要说点什么呢,不那么刻意,但也能表达刻意呢?

“对了老师,那个糖葫芦可能已经化了,下次我再重新买一串。”告别的含义就是我们还要见面。

“谢谢。”南明温柔一笑,耿耿星河俯身摘走我的樱桃花。

冬天一定要吃糖葫芦,真的很甜。

如果能和你一起踩着雪,咬着糖葫芦,那春天好像来不来都不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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