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夏泠知道,不过是从史书上所见。
真相和史书,总有被隐瞒和不可考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冒然插话,而是听着莱希里说。
毕竟莱希里是皇室的人,知道的内幕也应该比其他人知道的要更真实可考。
"米歇尔是临国公主,约翰——我血缘上的父亲是个政治废物,五月流血事件中重臣几乎全部遇难,皇子公主仅余我一人,之后米歇尔真正掌握王国政权。”
夏泠的眉峰就没平缓过,闻言主动将手伸莱希里眼前,示意他可以握一下。
莱希里轻笑顺势握住:"事后我调查到这件事有塔修比丘插手。王后为权与他合谋策划了五月流血事件。”
夏泠默默听着,心下决定下次见到塔修比丘就揍他一顿,不过这件事应该不是打一顿能解决的了……
虽然莱希里没说在五月流血事件中自己在其中遭遇了什么,但是只言片语间,事件严重性已然迸发。
“五月流血月?是米歇尔王后掌权的开端?”
莱希里托着下頷,笑盈盈道:“真要说起来,米歇尔掌权是自我的母亲开始。”
夏泠惊讶一瞬。
“故事以两位女人没有协议的同盟为主旨,米歇尔在他人日复一日的轻视中盯上了权力;而我的母亲,需要帝王的宽容。当她到来时,米歇尔察觉到了机会。这确实会是个优秀的领袖。”
“那你的母亲呢?”
“唔,寿终正寝,她过得很满足。”
莱希里趁着夏泠此番心神动荡,趁机道:"夏泠,每次你离见我只隔三两日,可我却是真真实实等了半生。每次你总是招呼一声不打就从我眼前消失,而我却不知再见是何年月,甚至于下次能否见面也未可知……”
这一番控诉下来,倒是显得夏泠恶毒极了,极符合话本里撩完就跑的渣男人没。
也许是莱希里选的时机不对,也许是因为莱希望的语气中带着刻意的卖.弄做.作,以至夏泠在心疼他时还觉得有些好笑。
夏泠伸手摸了摸莱希里的头顶,还有些恶趣味地想将莱希里端庄的发型弄乱,可惜质量太好。
莱希里的发型是恰恰及腰的长发,金色的头发微卷。他人五官立体,被理说会是一个很精神又带点温柔的形象。可莱希里的肤色过白显得整个人少了点精气神,加之他面对别人时总会是一幅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唇角的笑大多时候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便是一种索然无味的态度,就让他身上的精神被冲淡加诸的是一种漫不经心和的危险和幽深。
夏泠伸的手恰好是配有花环的那只,墨绿的藤与暗红的花锁住他雪白的手腕。
总之,莱希里被摸头与其人形象不符、夏泠周身清冷的气场配上深色的花环莫名显出几分禁忌的色.情,偏生二者矛盾尖锐却相融,一时之间两人中有一种奇异却相洽的气场。
夏泠听着莱希里卖惨,当下除了摸头没再没说什么,心中却是记了下来。
莱希里知道这可能是目前夏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方式了,只能内心叹气。
一夜就这样过了。
最终夏泠也没再问其他事物。
毕竟虽然塔修比丘和圣瓦尼尔拉很讨厌,但夏泠选择相信莱希里的所做的决定。
这日,明月皎皎,天地静籁间,夏泠再次进入梦乡。
他那一个脚滑,直接把他送进了其他位面。
幸运神明间是相互没有语言障碍的,这也意味着夏泠可以听懂和说出在任一物种的语言。
这是神明与生俱来的天分,是天地的明晃晃的偏爱。
他掉进其他人的地盘,也不好四下走动。
然后他发现,这个位面——此方小世界尚在成长——也就是说,神明尚未诞生。
但是,有如果三不管无神明的话,就没人给他指出去的门了。
按说神明间是相互会有联系方式的,但夏泠是个非必要不出山的万年死宅,除了因偶尔与他所在位面神明相遇的见面,其他人是一个不认识,联系方式更是一个没加。
这下好了,出了事,也没处问。
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但夏泠好像又蛮幸运的。
神明也有两种:先天与后天。
先天像日月星辰、四季之灵、甚至高山流水、人类想象信仰中所化出的。比如夏泠,是雪。
后天的是天地承认你有当神的资格,但能否成便全凭本事和运气,这类常出的有功德圆满的大好人、不服天命就干天的剑修……关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总文玄乎得很。
而夏泠,遇到了一个被此方位面偏爱的孩子。
……
他落地的地点是一座塔旁,塔下有一片早已枯萎的花圃,塔旁有棵树,不高,二十多尺的样子。
夏泠无处可去,白日坐树下发呆、夜晚上树望星河入梦。
日常有人来往,他从旁人交谈中得出这是皇城一处较偏远的地段,塔内即将入住国王的一位私生子。
原因是孩子的母亲——国王约翰最喜爱的情.妇重症难治身亡。母亲没了,约翰立刻换了一位更年轻貌美的情人,自然这孩子的母亲死了,那么那位母凭子贵的孩子也没了存在的必要——于是这项场情.色交易中无辜的稚子便成了牺牲品,立即便发放到了这个少有人搭理的角落。
夏泠对这位新来的邻居持无所谓态度,仅有期许就是小孩子不要太闹。
小孩入住那天,他站在树下。
众多人间,只有那个孩子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他一眼。
夏泠有些诧异,因为他隐了身形。
这个孩子似乎有一双能通灵的眼,生来受此方天地偏爱。总而言之,是个能带夏泠回家的潜力股。
但是夏泠这个性子,对能不能回去其实持无所调态度,因此也就对这个新来的邻居爱搭不理。
万幸邻居很乖,日常不出门,夏泠对于能一个人安静发呆的生活很满意。
他旁观了一年邻居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艰难求生。
即便稚子只有九岁。
转机是在小孩十岁的春天。
那年城里来了个变.态杀人犯,连续犯案三起,还是先奸后杀,情节极度恶劣。最后邻居凭借他过人的天使般单纯面容与不引人注意的社交经验吸引了这个变.态杀.人犯的杀心。
当杀.人犯靠近夏冷三百米,夏泠就知道了。
他看看罪犯敲响高塔,傻乎乎的邻居被人骗着开门。随后罪把被那个小傻子邀进屋内。
好歹是看了一年的邻居,也勉强算自己回家的钥匙。于是夏泠掐指一算:今日不宜见血。
他从树枝上翩然而下。
恰好门没锁,当然锁了也没关系。
夏泠第一次进了邻居家。
夏泠找到邻居时,邻居的衣衫被褪至肩头,一边脸颊浮着红肿的巴掌印,嘴角带血。眼尾啜泪发丝凌乱不堪,旁边还有散在地上的纸张和打碎的花瓶碎片。
看样子要发生什么又没来得及发生什么。
夏泠很多事不愿管但不是没有同理心,这场面一见就有了杀心,但忍着没在小孩面前动手。他迅速掐了个诀把人打包到了法庭,顺带冻住人的手脚限制行动,还为防止后续太烦删了人今夜记忆。
他猜想小孩此刻应该需要一个人就很快退了出去。
却不知他消失的那一刻,邻居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衫顺势躺下,眼中脆弱荡然无存,湛蓝干净的眼似染了暗色直勾勾盯着上方某处虚空。
屋内轻轻响起邻居带笑的童音,语气轻快明朗:"我抓到你了啦。”
"怎么能有人想旁观我一生的戏而不付出代价呢?”声音的主人像是有些苦恼,随即又欣喜起来。
"再给你两次机会,两次过后,你就跑不掉啦。”
"没有报告神庭,我可真善良啊。毕竟,你身上的傲慢和约翰简直如出一辙,让人厌烦……”
这一切,夏泠一无所知。
四个小时后,夏泠被一阵怯怯的嗓音唤醒。
"先生、先生……”
夏泠睁眼,侧头看过树下那道有些瑟缩的矮小身影。
孩子灿金的长发看得出整理过却依旧有些些凌乱,脸上还有些狼狈的痕迹,一双湛蓝的眼睛湿漉漉望着他。
夏泠没动作,眼神示竟他有话快说——尽管他神色看不出一点变化,但他又确实表达了这个意思。
也不知树下那位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反正那道身影自他醒后也只是抿着唇望向他,不发一言。
夏泠可能是天生不会看人眼色,见小孩没话说,就把头扭了回去闭眼入睡。大概姓夏名泠的同理心也就那么多了吧。
虽说如此,但夏泠却一直未能真正睡着,神思清明挨到天晓。树下的邻居得不到夏泠回应,干脆宿在树下。
可因树夏泠闭眼的缘故,他看不可因树浸没闭眼明缘故,他看不到邻居怯懦的神色变成了苦恼,口型分明是说:"这次失败了呀,那再来一次吧。"
有人在夏泠附近,以至他一夜未睡,所以次日一早邻居离开的事他知道,之后路过树下的事他也知道。
当他睁眼,看见阳光投过树叶投出大大小小圆斑在树的阴影中,光线驳杂,地上盛着一只静静开放的红玫瑰。
随即,夏泠从梦中清醒过来,一时无言。
梦里的一切都很熟悉,那个男孩似乎是幼时的莱希里。
他感觉有点奇怪,拿起莱希里的日记翻看和自己的梦境比对。
已知:夏泠的确不属这方世界;除第一场轮回外,夏泠与莱希里的时间是相悖的——即夏泠从后世往前跳,而莱希里的时间按正常顺序——从古至今。
综上所述,以上两场梦境极有可能是第一场轮回所发生的事。
不过也可能是希娅尔所编织的一场梦,梦中谎言了他与莱希里初遇的那些往事。
但夏泠比较偏向自己梦境中的是真实发生过的。
大概是记忆会摸糊,而感情不会。
他想。
将一切奇怪的思绪暂时抛诸脑后,夏泠上前拉门,感觉到一阵眩晕感,映入眼中的不是干净明朗的廊道,而是熟悉的旋梯。
高塔,又回到了维希塔顶楼。
鼻翼的空气不再清新,混杂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夏泠远眺,楼屋耸立,残阳如血。
他再一次跳跃时间,来到更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