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梦魇
不久,大幕拉开,乐池中西装革履的总指挥表情严肃,他激情地挥舞起手中的指挥棒,随着他手部动作的变换,乐声渐起,悠扬明快的合奏声填满了整个剧场。
不过今天这部音乐剧是用德语演唱的,对于娜娜她们理解起来很有难度,娜娜在不知道剧情跟听不懂歌词的情况下稍有些走神,视线只能集中在舞台精致的布景,和演员们诙谐有趣的服装扮相上。
陆续出来一些格林童话中的经典角色,例如小红帽和猎人等等,但是因为是暗黑版,剧情走向不太遵循原著,娜娜她的注意力越发放在了演员的肢体语言和歌声里。
"娜娜。"马可发现了娜娜有些困倦。
"嗯。"娜娜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并投出一丝求助的眼神。
"是不是觉得很难听懂?其实楼下有字幕的,但是是英语字幕。"马可摸了摸她的脑袋,提示她找字幕的机器。
"我觉得今天可能状态不太好,听着德语看着英语字幕有些费劲,mio cervello non funziona più(头脑不工作了)"这种困境并不常出现在娜娜身上,但是今天她确实有点累,不知道什么原因,脑子里只想听到熟悉的语言,并不想从德语转到英语再转回中文,这样太混乱了。
娜娜逐渐觉得她连听歌词仿佛也做不到了,她的耳朵仿佛屏蔽了不熟悉的语言,只能听到熟悉语言的发音。
"抱歉,我离开一下。"娜娜拎着裙摆站起身来,她决定让自己清醒一下。
"怎么了?"露娜探头问道。
"没事。"娜娜没有多言,只是朝门边长廊走去。
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复古典雅的层层拱劵中。
娜娜孤身漫步在长长的地毯上,她想出来透透气,包厢和剧场莫名的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来到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水珠冰冷的泼洒到脸上,她睁开眼看到镜中有些狼狈的自己,她知道听不懂歌词并不是她这股无名邪火的源头,她大概是有哪里不对,从下午就一直在脑海中浮现茜茜和弗朗茨的往事和画像。
"你没事吧。"
身旁忽然有人绅士的递来纸巾。
"谢谢……"娜娜接过纸,将脸上的水珠敛干,这才看清镜中的人影。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马可温柔的探了探手在她额头,刚刚他见状不对,有些担心娜娜是不是像雪山时那样着凉了。
"可能我今天有些累了。"娜娜抚着太阳穴,她眼皮沉重的难以抬起。
一个踉跄,娜娜靠到了他身上,马可伸手扶着娜娜,娜娜或许是出于对马可的信任,她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环在他腰间,缓慢的闭上了眼睛,半趴在他身上,昏睡过去。
"娜娜。"马可着急的连喊了数声,但是都叫不醒她,只好将她拦腰抱起,带回了包厢。
*
娜娜一个人在雪地里,孤身在河边行走,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两岸的景色不断变化,她不知不觉来到了十字玻璃长廊。
希腊雕塑般的少年坐在钢琴椅上,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出,肖邦的乐曲游荡在十字长廊的上空,娜娜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远处风雪呼啸,拱廊一隅的琴音,音乐总是拥有抚慰心灵的力量,看着少年深邃而专注的神情,娜娜好像措不及防的被邀请进了他的音乐会,跟着旋律的变化在感受他的内心世界。
风雪忽的变大,一簇簇厚重的雪花堆在了天花板上的玻璃上,雪花快速的堆积,以极快的速度掩埋着长廊的屋顶,乐声骤然停止。
娜娜怔愣着站在大理石拼接而成的地砖上,少年和钢琴都不见了,十字长廊空空荡荡,仿佛刚刚看到的全是幻象。
"她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娜娜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在霍夫堡听过这个声音,是国王弗朗茨·约瑟夫在得知茜茜死讯之后所说。
娜娜又站在了霍夫堡的面前,一间间华丽的房间,像极了金丝雀的牢笼,大理石旋转走廊边上巨大的人物肖像,永远只有哈布斯堡王朝的国王和大公们。
而房间内茜茜公主的画像和照片仿佛一张都没有笑过,她只是抿着嘴微微露出些许笑意,她端庄优雅甚至有些忧郁。
"我怎么能不爱他呢!他是皇帝呀!"耳边忽然传来温柔的女声。
是茜茜的回答,但是她虽然这样回答,却始终不愿居住在霍夫堡,她在斯洛伐克呆了二十年都不愿回到这座城堡。
娜娜觉得心里很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乱如麻,这仿佛不是什么好兆头,她一直重复的想起一些悲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的文学作品都是悲剧收尾的原因,她被潜移默化的受到了影响,她头有些沉,沉重的仿佛无法思考。
她不断的想起诞生于法国大革命以前的凄苦死去的茶花女,想起在十月革命以前葬身列车底的安娜·卡列尼娜,她想起哈布斯堡王朝继承人被杀引起的一战,想起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搅动世界风云的二战。
她不明白这些之间有什么联系,至少现在的她看不出来,但是她隐隐觉得,其中有一个关键的钥匙,这些东西并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互相之间有所联系,有娜娜现在看不出的联系。
时代的浪潮下,人的选择是如此的渺小,只能被裹挟着前进。
*
"娜娜,你醒了。"是马可的声音。
"嗯……"娜娜觉得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她不由得伸手挡了挡眼睛。
"没事吧。"马可说着,拂了拂她的额头,虽然温度并不高,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确认道。
"没,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太累了。"娜娜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包厢,正躺在红丝绒的长椅上歇息,露娜看到她醒了,也蹲守在一旁。
"没事就好,可能我们昨晚在米兰的时候聊的太晚,今天过来又外出了一天累着了。"露娜替娜娜解释道。
"嗯,应该是这个原因。"娜娜也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会如此反常。
"你们的住宿离的远吗,我送你们回去吧。"马可说着就拿起大衣披上,戴上了帽子。
"好,不远,露娜,我们……提前回去吧,我确实累了。"娜娜望着露娜,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音乐剧还没结束就中途离场,万一露娜还想继续看呢。
"好,我们走吧,我今天也累了。"露娜接过她的眼神,点头说道,也迅速穿好了外套。
"比安卡她们我晚点会跟她们解释,她们演出结束估计还会聚餐,没有那么快结束。"马可补充道,并温柔地给娜娜披上了围巾。
"好,给你们添麻烦了……"娜娜低头垂眸,有些歉疚。
"维也纳冷,白天风大,你今天回去还是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马可担忧的看着娜娜,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看着他忧虑的眼神,娜娜乖巧点了点头,表示会记得吃药。
走出剧院,路上的风很大,尤其是经过大教堂快到多瑙河边的时候,马可一路揽着娜娜,露娜也挽着娜娜,他们一路上并没有过多言语。
三人很快到达了公寓楼下,昏黄的路灯下,马可柔和的眼神中有一丝忧虑,他与娜娜告别的时候附耳说了句。
"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告诉我。"他的睫毛垂下来,映出好看的侧影,低声说道。
"嗯。"娜娜应下。
到她们上楼梯的时候,马可依旧守在楼下,望着二人的身影走进楼道深处,直到完全消失在黑夜中。
到达民宿的时候,露娜边开门边跟娜娜说了一句。
"很奇怪,我觉得他不像是典型的西欧男人。"她边说边思考着什么。
"啊?"娜娜被露娜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整蒙了。
"我们学校的至少都不是这个样子,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型气质。"露娜皱了皱眉,显然并没有找到头绪。
"你是,觉得他不好吗……"娜娜不太确定的问道,不确定露娜的感觉是否是负面的。
"不是,我不是说他不好,相反,他似乎比一般西欧人看起来靠谱。"露娜打开门走进了小公寓,娜娜紧随其后一并进到了房里。
"那是什么意思?"娜娜听得更蒙了。
"很奇怪,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头绪,就是,他仿佛不是那种典型的西方人思维。"露娜坐到了沙发上,揽着娜娜一起。
娜娜暗暗思忖,难道是因为马可是奶奶养大的,或许他身上有更重的东欧烙印。
"不过这些可以先不管,但是你一会必须得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露娜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要去行李箱里拿应急的备用药。
"好的。"娜娜朗声应道,心里却有一点感觉,她仿佛知道露娜所说的**型西方思维是怎么回事了。
夜里,娜娜吃过药睡下,梦里依稀有很多的经历都和历史相关,仿佛也和娜娜相关,其实最近连续几天她一直有些梦魇,但是白天醒来后就记不起究竟梦到了些什么。
娜娜觉得大概是因为不在家,是因为认床的原因所以休息不好,也没太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