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开解
"谢谢。"娜娜接过餐盘,他停在她身边,没有离开。
娜娜将深锅里的熟面条盛起,然后将一旁备好的Ragù肉酱浇上。
马可接过她备好的意面,端到了餐桌上。
娜娜也端了其余两盘走了过来。
桌上有奶奶提前拌好的芝麻菜奶酪沙拉,还有香喷喷的炖兔肉和土豆泥。
他们俩几乎一同落座,奶奶笑着看了看他俩,眼神里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欢喜。
"开饭吧,娜娜你试一下这个兔子,是先烤后炖的,加了红酒和一些香料。"奶奶舀起兔肉和酱汁分别淋在桌上装了土豆泥的三个浅盘里。
"嗯嗯,谢谢奶奶。"接过餐盘,娜娜还没开始吃已经闻到肉香,仔细一看,盘里有熟悉的香叶。
果然很像十三香,娜娜迫不及待试了一口,跟国内的炖肉非常像,肉和香料的结合还有红酒非常提味。
马可的注意力都在娜娜身上,奶奶看着他们止不住的满面笑意。
娜娜正大快朵颐,却发现马可还没动静。
"你别看我……"娜娜小声提醒他,本想用手肘碰他的手臂,看到他还打着绷带,娜娜改用小腿在桌下踢了他一下作提醒。
"……"马可反应过来,拿起叉子。
奶奶在对面不紧不慢的吃着面条,也不吭声戳破他俩。
"娜娜最近有空吗,什么时候来我的陶瓷小作坊看看?"奶奶笑着问道。
"我最近一直在到处跑,刚从米兰回来没几天,这些天我准备先将落下的功课补上。"娜娜点头道,她虽然很想去,但是最近真的请了太多假,还不知道落下了多少课后作业没补上。
"好好,没关系,咱们等哪天周末有空了再聚。"奶奶和颜悦色的说道。
"那,马可他现在这样,大概多久能拆石膏?"娜娜关心道。
她记得他在五月份有音乐剧要参加,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很难出现场的了。
"一个月吧。"马可淡淡的说,他其实自己也不确定,但是他不想看到她担心。
"那也不代表能正常上台吧。"娜娜很担心他,她害怕他因为这件突发的意外影响到他的未来。
"会好的。"马可看了看娜娜,低声安慰她。
"……唉。"奶奶对着马可叹了口气。
"会好的,别担心。"马可无论是自己洗脑自己也好,安慰他们也好,一直重复的回答道。
"在我们那有句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娜娜对着奶奶和马可边说边解释道。
"一个月只是你拆石膏的时间,你拆石膏以后一定要好好养着,骨头才会长回去,一定不能急着练琴。"娜娜最后定定的看着马可。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马可看着她关切的神情有些不忍,微微侧目避开了对视。
娜娜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知道他肯定不会听她的话,说不定石膏一拆就开始练琴,他的眼神飘向一旁的花瓶,不跟她对视,如果不是奶奶在场,娜娜一定会动手将他的俊脸掰过来好好再叮嘱一遍。
在结束了石膏的话题后,奶奶跟娜娜又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两个人说说笑笑间,晚饭结束,娜娜起来帮奶奶收拾餐具,却被奶奶阻止。
奶奶将餐具放到水池后对跟过来的娜娜说。
"他从莫斯科回来后就心情不太好,你多陪他说说话。"奶奶眼神示意,让娜娜去马可的方向。
"嗯。"娜娜懂事的点点头,朝他走过去。
以前每逢晚饭后,都是马可练琴的时间,他照常走到书房,打开琴板,用右手划了几个音符。
娜娜听到声音,着急的跟了过来。
马可在琴面反光处看到了她,他转过身来,举起手仿佛在证明他什么也没干。
"……右手没事,你想练习我不拦你。"娜娜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她知道一天不摸琴第二天就会手生,一星期不练习,老师就能听出来学生的生疏和懈怠。
"……"马可看了看娜娜,回到座位坐下,翻开曲谱。
还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但是没有左手的伴奏,他并没有办法完整的完成一首曲子,仿佛曲目有了残缺……
娜娜坐到一旁,一边听着,一边为他心疼惋惜,她特别担心如果拆了石膏,他依旧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如的弹琴该怎么办,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娜娜,如果以后我不能弹琴,大概率会转成作曲,你不用担心。"仿佛知道娜娜在担心什么,他非常平静的说道。
"可是我希望你能够恢复,我喜欢听你的琴声。"娜娜皱了皱眉,有些耷拉着,沮丧的说道。
"我会的,你别担心。"马可说着,就看了看她,仿佛想给她一些鼓励。
娜娜还是很伤心,她本来期待着等他从莫斯科回来,就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受伤了,还可能因此再也弹不了琴,娜娜感同身受的看着自己的手,如果她受伤一定也会无比的绝望和难受,就像现在的他仿佛性情大变,变得异常的沉静和冷漠。
娜娜悲切的望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鹿,撞到了他的心里。
"娜娜,别这样,并没有那么糟糕。"他无法控制自己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远离她。
他走近前来,伸手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娜娜看着他碧蓝的眼眸,感觉里面好像多了一些新的东西,他的蓝眼睛里多了一份彻骨的冷意,像是极寒之地里天然生成的,不同于西欧蓝眼的感性,多了一层高冷忧郁的滤镜。
"你……莫斯科之行顺利吗?"娜娜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她仿佛看到了北国被茫茫白雪覆盖的白桦林。
"还行,算顺利……"他淡淡的回道,并不打算对娜娜有所隐瞒。
马可坐到她身边,两个人的距离不再隔的那么远。
"你见到你妈妈了?"娜娜小心翼翼的开口。
"见到了。"
"她还好吗?"
"很好,变化不大。"
"那就好,那你哥哥呢?"
"……"马可沉默了一会,没有即刻回答。
"他去了军校,现在是陆军中尉。"马可思索了一下,还是毫无保留的答道。
"他成为军人了?这是好事呀,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失落?"娜娜不理解马可眼里的悲伤。
"……你为什么会觉得变成军人是好事?"马可的蓝眼睛透出困惑与不解。
"当然是好事,因为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娜娜很诚挚的说道,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他会被牺牲,会被看不见的政治所玩弄。"马可低声道。
"不会的,普丁不是普通的政客,他不会让军人无故牺牲,即使有牺牲,那也是为了国家。"娜娜很坚定不移的答道。
她虽然没去过俄罗斯,但是她也有关心过国际局势,她相信前苏联的最大遗产,这位当世真正的政治家,他与那些政客不同。
马可仿佛受到了冲击,他完全没设想过娜娜会如此赞同弗朗西斯科保家卫国的理念,他从娜娜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看到担忧和害怕,有的只是对军人的崇拜和敬佩之情。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军人的。"马可低声说道,他的眼神里有些恍惚。
"能跟我说一说东方吗?"马可缓了缓,出声的问道。
"嗯,什么?"
"例如,娜娜的家乡。"
"那可能一两句说不清楚,要讲很久的。"娜娜看着他笑道。
"没关系,你说,我想听。"马可靠在沙发背上,仿佛忽的松开了自从他知道哥哥参军后紧绷着的那口气。
"那要从一位Dea(神女)说起,她是宋朝,也就是Medioevo(中世纪)时的人,因为生前救了很多人,后来她成为了神。"娜娜的声音很好听,马可默默的看着她。
"因为有她,我们将一座神的宫殿建造在了出海必经的城门边,每逢出海运输货物或者打渔,大家都要去神殿里参拜,保佑此行平安顺利。Per fortuna(为了好运)。"娜娜轻声诉说,仿佛在念着一本睡前读物。
她一边说一边看他,少年好像在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他此时安静的像个孩子,及其沉浸的听着娜娜讲的话,并在故事叙述中渐渐垂下了眼眸,往日的平静和宁和回到了他的脸庞上。
待他睡熟,娜娜蹑手蹑脚的站起来,走出了书房。
*
奶奶正戴着老花眼镜在客厅的台灯旁看书,桌上还放着一些今日的新报纸。
"奶奶,马可他刚刚听故事听到睡着了。"娜娜对奶奶说。
"嗯,我看他回来以后一直紧绷着,让他自己缓一下吧。"奶奶放下眼镜,忽的想起什么。
"娜娜,你着急回家吗,要不要再喝杯茶?"奶奶慈爱的看着娜娜问道。
娜娜看了看时钟,刚九点出头,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道,"不着急。"
奶奶听到后去厨房台面上倒了两杯热茶,是玫瑰香橘和桑椹搭配的混合果茶。
"好香。"娜娜看着深红色果茶。
"糖罐在桌面上,如果要加牛奶我给你拿。"奶奶亲切的问道。
"不用了,我觉得直接喝就可以。"娜娜闻着香味,浅尝了一口,桑葚跟橘皮的味道尤其突出甚至有点果酸味。
"我喜欢加点糖喝,女孩子爱吃甜。"奶奶拿银勺子往里加了糖,然后眨了眨眼睛,俏皮的说道。
"哈哈哈,对,我们爱吃甜。"娜娜被奶奶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