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往事 第24章 第 24 章

23.启程

坐在去威尼斯的Frecciarossa(意铁)上，娜娜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村庄和田野，经过昨晚的大雨，今天竟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这让娜娜颇感意外。

这辆车的目的地是岛上的Santa lucia（圣·露琪亚）车站，威尼斯有众多站点，圣露琪亚站是岛内最大的车站，其余都在岛外或者属于码头的分站。

总共三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为了打发时间，娜娜带了一本速写本，纸面上几根线条已经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画的正是马可戴着眼镜专注看乐谱的模样。

娜娜很喜欢观察和描摹马可的轮廓，他的眉骨就如同希腊的青铜雕塑一样，可以清晰的辨认出地中海血统，尤其是侧脸，那挺翘的鼻翼几乎跟大卫一模一样，黄金比例般完美的造物。

他看着乐谱，她看着他，车厢中其他乘客的说话声几可不闻，娜娜沉浸在自己的图画世界中，而他戴着耳机一边听着乐曲，一边专心致志的写着乐谱。

阳光不时的从窗边延伸到纸面，偶尔有树影斑驳留下几片好看的光斑，给平凡的速写过程增添了一些趣味。

"娜娜。"马可摘下了耳机。

"嗯，我在。"娜娜抬头。

"我能看看吗？"马可发现了娜娜在画他。

"嗯，可能画的不好。"娜娜迅速将速写本抱在怀里，不太想交给他。

他将他的手缓缓递过来，笑的很明媚，让娜娜脑海中闪过王宫画廊天顶上古希腊众神的模样。

"就只画了一半……"娜娜极其不舍的将本子递了过去。

确实画里只有半身，马可背靠在座位上，身着浅色衬衫，古典的卷发搭配俊朗的侧颜，眉窝很深，鼻子直挺，眼睛正专注的看着手中拿的乐谱。

娜娜将速写处理的很有氛围感，排线工整，看起来就很有故事感。

"Mi piace(我很喜欢)"他咧嘴一笑，翘起二郎腿。

"Grazie(谢谢)……"娜娜有些含羞带怯的说道。

"娜娜。"

"嗯？"

"Niente(没什么)"他伸手点了一下娜娜的鼻尖。

"Si？Dimmi。(什么？告诉我)"娜娜一脸茫然，睁大了眼睛。

"等你带上maschera(舞会假面)就告诉你。"马可看似心情很好，向娜娜眨了眨眼睛。

不久，阳光由黄转红，娜娜也逐渐感受到了大海的存在。

直到列车迎着夕阳驶上跨海大桥，在ponte della liberetà(自由之桥)上，两边都是浅蓝色的海水，海鸥在水面上飞舞，在波光粼粼的蓝色水面上，古老的威尼斯城近在眼前，如同海市蜃楼的幻影一样在水上浮现。

*

当两人到达Santa lucia(圣·露琪亚)车站，还要从轮渡坐船穿过运河进入老城的中心。

"好像今天已经有人在庆祝了。"娜娜看到轮渡码头上有几位身着中世纪礼裙的女孩，她们梳着发髻，戴着羽毛和金箔装饰的假面，华美异常。

"嗯，明天会更热闹，狂欢节一般都持续几天。"马可看了眼女孩们，又看了眼娜娜，不知道娜娜穿上复古的礼裙会是什么模样。

"Andiamo，我们去Palazzo Pisani Gritti(皮萨尼·格里提宫)。"马可踏上船，伸手来牵娜娜。

娜娜扶着他，走上了渡船，威尼斯的渡船类似于公交的作用，除了大小运河的航线比较频繁，去外岛例如玻璃岛或者船屋岛的一般一天只有几趟，尤其需要看好时刻表。

感受着亚得里亚海潮湿的气息，娜娜刚刚坐下，船只就启动了，掀起朵朵浪花，船长开的很快，碧蓝的海水瞬间被分割，两岸的建筑飞快的被抛在后。

威尼斯现存的建筑风格大部分是16~17世纪北部流行的哥特式建筑，拥有比古罗马式更高更尖的拱劵和窗户。

娜娜他们现在经过的是小运河，通过s型的小运河，他们正朝着老城区的中心圣马可广场的方向飞驰而去。

在红粉色的夕阳下，太阳即将落下，娜娜抬眼看到了雪白的里亚托桥，这片水域堪称是整个威尼斯城最浪漫的水域。

雪白大理石的拱桥据说是横跨运河的最古桥梁，搭配两岸色彩丰富的民居建筑和停放在其周边随着淡蓝水波摇摆的贡多拉，没有什么画面能比眼前美景更体现出威尼斯的古老与浪漫。

水波摇曳，碧海清波，贡多拉上的船夫放声歌唱，一曲婉转动听的意国小调，一艘艘游船穿梭于河道之间，一群鸟儿傍晚飞回巢穴，河道两岸的灯火渐渐通明，粉色的最后一抹残阳在水中落下。

在他们到达学院桥以后，娜娜看到了航道尽头的安康圣母大教堂，这座建筑是威尼斯明信片上的标志性建筑物，因为在圣母院的斜对面，就是威尼斯总督府和举世闻名的圣马可广场。

"我们到了。"马可在渡船停靠点对娜娜说了一句。

"不去圣马可广场吗？"娜娜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圣母大教堂。

"晚上可以散步过去。"马可笑道，然后伸手要带娜娜下去。

"嗯。"娜娜牵着他递过来的手，从船板上跨到浮动的码头上，然后落地到坚实的石板地面。

他们落地的是Accademia(学院)码头，经过学院桥，马可带领娜娜穿进了古老的街巷，威尼斯老城的街巷从中世纪以来几乎没有改变过，到处都是古老又精致的建筑。

他俩一路上手牵着手，不知道是娜娜忘记了放开下船时牵着的手，还是马可不想让她放开。

他俩很快到达了Palazzo Pisani Gritti(皮萨尼·格里提宫)，这是一座典型的16世纪哥特式建筑宫殿，软装也是传统威尼斯的装饰风格，虽然现在作为酒店在管理，但是因为地理条件靠近威尼斯美院和音乐学院，经常作为学院交流而被使用，马可之前交流演出就来过几次。

他们很快办理好入住，娜娜还停留在大厅，格里提宫的窗外就能看到运河，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但是城市的灯火渐渐点亮，娜娜闭上眼睛感受海水拍打岩壁的声音，依稀好像还能听到隔壁音乐学院的美妙高音。

套房分为内间和外间，有非常古老典雅的客厅和布置的非常温馨的卧室，客厅的落地窗比平常的高，因为天渐渐暗沉，看不太清外面的模样，如果是白天，应该会视野开阔。

侍从帮他们拿行李的时候马可跟他说了几句，娜娜没听清，于是问道。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娜娜疑惑。

"我让他加一张单人床在客厅。"他眨了眨眼无辜道。

"……"娜娜瞬间羞红了脸，进门这么久她都没察觉到卧室只有一张床的现实，真的是，心太大了……

娜娜瞬间背过身去，假装很忙碌的样子拿起化妆包躲进了卫生间。

待她出来，客厅的单人床已经布置好，马可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书，书是从书柜上随便拿的，娜娜走近一看，是讲威尼斯画派的历史。

"是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吗？"娜娜也坐到了沙发上，随手抱起一个绿色抱枕。

"嗯，这副画其实据说是他的师弟提香完成的，因为乔尔乔内与这位迷人的女士一起染上瘟疫，在画完成前双双命丧黄泉了。"他略带惋惜的笑道。

"但是我其实更喜欢他的另一幅代表作《暴风雨》，可能在他以前，没有人能把景物环境描绘的如此真实，在此之前风景都属于人物的陪衬。"娜娜想了想，说道。

"但是从此以后，绘画不再只聚焦于人，开始投向自然的事物。"她看了看马可的眼睛。

西方绘画在中世纪以来，画面中心一直是神话人物和圣经故事，大自然的景物从来只是陪衬，但是神话，距离人们太远。

从这幅《暴风雨》以后，画家们才逐渐将目光投向近在眼前的风景，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才逐渐开始入画，娜娜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文主义的兴起，以人为中心，而不是以神为中心。

"因为人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而入画，才是真正的Umanesimo(人文主义)。就如同他的维纳斯……其实也是他的爱人，而不是神。"娜娜停顿了一会说道。

马可愣了几秒，随即哈哈笑道。

"一般人或许都会感慨几句他那令人惋惜的爱情，娜娜你却看到了他短暂生命中留下的人文之光。"他摸了摸娜娜的脑袋，仿佛想知道这个小脑瓜都装了些什么神奇的玩意儿。

"难道不是吗。"娜娜撅了撅嘴。

"大概，是吧。我只知道我们再不出发去吃晚饭，Umanesimo(人文主义)是填不饱肚子的。"马可朗声笑道，站起身来。

娜娜随即将抱枕放下，捋顺裙摆，准备出门。

"你去过威尼斯美院的画廊吗？"马可忽然问道。

"没……上次学院的游学课程只去看了现代主义的Peggy Guggenheim(佩姬·古根海姆美术馆)。"娜娜坦言。

"有毕加索，蒙德里安，达利和杜尚的那个美国博物馆？"

"嗯，虽然我并不是特别喜欢现代主义，但是达利的Surrealismo(超现实主义)和毕加索的反战思想我很欣赏。"虽然她可以理解像毕加索那样的立体主义画家，究竟想要解构和重组于画面中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审美倾向上，娜娜还是更爱古典美学。

"那明天上午，我们先去一趟美院的画廊。"他点了点头，温柔的说道。

"不是要参加狂欢节？"娜娜看向他。

"不冲突，服装嘉年华可以下午再去，上午先去画廊。"

两人说定，就一起漫步回到了刚刚下船的码头小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