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往事 第17章 第 17 章

16.春天

第二天清晨。

娜娜在草稿堆中睁开眼，原来昨晚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

看了眼壁上的挂钟，刚过7点，娜娜赶紧将桌面整理了一下，将上课或许要用到的几张稿件塞进画袋。

简单梳洗过后，咬了一片吐司就匆匆下了楼。

到圣卡洛广场，娜娜推门进到bar里。

乔治大叔问了她几句，诸如她们去雪山上玩，周末过的怎样之类的问候。娜娜一边将感冒药冲剂用水冲泡，边喝边说。

"乔治，我周三可能需要请假，因为我有一个课程的作业快到截止时间了。"

"没事，那你那天休息吧。"

"十分感谢。"

"对了，罗琳跟我说，那个男生挺不错的~"

"嗯……是的，他确实挺好的。"

"真的不考虑考虑？"大叔又开始撮合。

娜娜连忙用喝药掩饰尴尬，对于这件事，她暂时没有考虑清楚，只能应付过去。

好一会，待乔治去招呼客人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发现聊天软件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她昨晚没点开看的那条。

点开一看，居然是一张乐谱。

娜娜看不懂乐谱的旋律，但是这张乐谱手写了一个很漂亮的花字标题《Come primavera》(像春天一样)。

曲谱没有完全写完，作者在中间部分修修改改，好像经过了非常多的犹豫和纠结。

娜娜有一点感动，她瞬间明白，马可是想写一首曲子给自己，之所以没有写完，也是因为她依旧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他其实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

带着这份沉重的思念，娜娜在课堂上也有些走神，阶梯教室上人不是特别多，大家都听教授在讲解幻灯片，阐述画面的构图理论。

娜娜一边听着，一边却总是想起，初见马可的时候，那个矜贵少年在漫天大雪下伫立的模样。

还有什么比此情此景更像一幅完美的电影构图。

她拿起笔，在纸上模仿乐谱标题，连笔写着primavera(春)。

说到《春》。

她总是会想到波提切利的经典作品。

当美丽的春之女神们降临人间，在她们所到之处，人间大地冰雪消融，花草树木肆意生长蔓延，象征着“美丽”、“贞淑”、“欢悦”的tre grazie(三女神)，正在携手引领着盛装的爱与美之神，维纳斯。

而在维纳斯的右侧，西风神泽费洛斯正粗野地追逐着奔跑着的少女克罗里斯。

当口含一枝小花的克罗里斯被风神俘获的一瞬间，她一跃而变为身着华丽花衫、容光焕发的花神。

小爱神丘比特飞翔在维纳斯的头顶，他被蒙着双眼，正瞄准那位贞洁的少女克罗里斯，企图用他的金箭将她引入爱河。

正如同当地谚语所说，L'amore è cieco(爱情是盲目的)。

她现在就如同克罗里斯，在拼命向前奔跑，想要逃离风神爱的追逐。

但是小爱神丘比特的金箭并没有放过她，他将盲目的爱情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必须做个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娜娜都在赶插画课作业中度过。

她准备做一套长的折页书，利用周三的时间，她完成了一小半工作，她选取的主题也是本地童话故事《Pinocchio》(匹诺曹)，其中她大概选取了比较重要的10个情节来绘制画面。

草稿已经拟订，只剩下绘制。娜娜计算着工作量跟截稿日期，发现，今年的大年夜她只能独自度过了……

因为截稿日期刚好在年夜的第二天。她必须先完成作品，聚餐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邀请的，但是作业必须得先完成。

*

时间一眨眼来到了周六。

马可觉得有点奇怪，周三他去bar里，没有看到娜娜。

听乔治大叔说是在赶作品，但是美院里也碰不到她人，他从雪山以后就没见过她，之前发给她的乐谱，她也没有回复，整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不由的有些担心，上午的排练他也鬼使神差的走了神。

离开音乐学院，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娜娜公寓的楼下。

门铃上大部分本地人的名称都比较长，只有娜娜的名字最独特，只有名，没有姓，特别的简短。

他试探性的按了一下门铃。

"叮咚~叮咚~"

好一会都没人回应。

马可失望的正要转身离去。

"……"一阵嘈杂的电音，有人接通对讲机的声音。

"Pronto？(喂？)"

"Nana,sono io(娜娜，是我)"

娜娜在对讲机听到马可声音的时候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已经放弃了年夜饭的邀请计划，他怎么会出现在公寓楼下。

"Si,有什么事？"

"Prendiamo un caffè?(喝一杯咖啡？)"

娜娜知道，这是一句标准的问候语，类似于国内的"吃了吗"，但也有邀请对方找个地方坐着聊一聊的意思。

"Va bene(好的),但是请稍等一下。。"娜娜今天本来没打算出门，所以身上还是穿着睡裙，头发也没怎么打理，这才赶紧拿梳子梳了一个侧麻花辫。

换了一条黑色阔腿裤搭豆绿色针织衫，最近市区内的气温已经有5~10℃了，娜娜觉得，如果是在家附近的咖啡bar坐一会，应该不用穿的太厚实。

但是鉴于上次在雪山冻感冒了，娜娜还是拿了一件米色围巾，如果天冷的话就披身上。

不多时，马可就见到了蹦蹦跳跳的娜娜。

"你完全恢复了吗？看起来很有精神。"马可微微一笑。

今天的马可很有书卷气，仿佛比前些日子见到的更单薄一些，戴着金丝眼镜，提着文件包，大概是刚从音乐学院出来。

"是的，我好了，现在非常的健康。"娜娜为了证明还特意转了个圈。

"看起来不错。"他点点头有些宠溺的看着她笑道。

"去哪里？"娜娜问。

"Borgo medioevale(中世纪古堡)？"

娜娜知道家附近有个公园，里面还留有中世纪的小城堡，但是一直没有往那边去探索过。

"Bene，andiamo(好的，我们走)~"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波河的步道缓缓向小公园走去。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一片绿地，公园入口处有个古老的拱门，孤零零的，没有城墙，只剩下它独自屹立。

沿着公园的主干道进去，两侧的树木都开始抽出新芽，地上的小草绿莹莹的，确实一下感受到了春天近在眼前。

公园里有许多移动餐车，卖一些gelato(意式冰淇淋)和一些简单的餐食。

许多父母都会在周末这几天带小孩出来踏青，也有一些年轻人行色匆匆，因为公园里还有公共的图书馆和自习室，他们大概率是要去里面学习或者阅读。

"那张乐谱，你看到了吗？"

"Primavera(春)吗？我看到了。"

"那为什么不回复我。"马可的声音稍有些低沉。

其实娜娜只是在忙着绘制匹诺曹，但是她怕直接说出来，马可会觉得，他特意为她作的曲子，还不如学院要求的作业重要，因为怕他心里难过，所以她犹豫了，不想直接告诉他原因。

刚好两人走到古堡的门前，这是典型的一座中世纪风格砖石结构建筑，有几个瞭望塔，入口处的墙面上绘制着文艺复兴早期风格的人物插画。

这个小城堡还保留了传统吊桥和水井，经过不高的门洞穿进去，能看到古时候的街道，低矮的拱廊，二楼部分有伸出来的木结构建筑，应该是中世纪的商铺，整个石堡的窗都很小，是很Romano(罗曼式)的那种。

"这个古堡好可爱，还保留着这么完整的Sprone castello(城堡手扶剁/城剁)。"娜娜完全被古堡的各种细节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你在波河的右岸看过来，会发现整个古堡傍在水面上，也非常美。"马可笑着描述了一下古堡的第二视角。

"说的我现在就想去看，但是今天没有时间，等我的插画课作业完成以后，再去吧。"娜娜虽然心里很想去，但是还是把完成作品排在了第一位。

"好~"他轻笑着应承道。

古堡非常的迷你，他们很快就从古街区钻了出来，回到草坪上。

沿着步道，走到波河的岸边，有很多景观很好的Cafeteria(咖啡店)，他们选了一个室外景观不错的座位坐下。

"所以，你最近一直在忙着完成作品，连bar也请假？"马可有些疑惑。

"是的，因为还有两天就要截稿了，我为了完成它，甚至放弃了庆祝农历新年。"娜娜的玛奇朵到了，她搅了搅咖啡，表情痛苦的吐槽了一下插画课的截稿日期。

"新年？中国的新年吗？"他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的。"

"在二月？"他问。

"每年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都在春天。"娜娜解释道。

"所以，这就是你没有回复我的原因？"马可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太可爱了，为了赶作业，放弃了festa(节日)。

"不许嘲笑我，是我忘记了时间，所以才要赶……"娜娜委屈的嘟了嘟嘴，这几天可把她累坏了，觉都没怎么睡。

明白了娜娜不是因为在雪山小镇的事生气，而故意不搭理他，马可抑制不住的开心。

狡黠的蓝眼睛，动不动就瞄向娜娜的方向，不想错过她的任何动态。

"娜娜，你听说过l'amore come amicizia(爱如友情)吗？"马可忽然发问。

"没……"娜娜根据字面意思理解，好像理解不出什么特别的含义，她不解。

"因为无论是l'amore(爱情)还是l'amicizia（友情）,都需要viso da viso(面对面)的交流。"

"……"娜娜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就是说自己太忽视他了，总是很久才见他一次。

"我明白你想说的了。"娜娜举起杯子，用喝咖啡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真的，明白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等我把插画完成，会有时间见你的……"娜娜就差没把杯子挡脸上了。

"嗯。"马可喝了一口浓缩，放松的看了看波河两岸的碧波清影。

"娜娜，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乡是个港口城市，跟威尼斯很像。"娜娜说过的每一句话，马可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是的，我的家乡是个古老的città portuale(港口城市)"娜娜心想如果是色调和建筑的话，其实两座城市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浅蓝色的。

只不过两座城市都曾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城市，充斥着古老的历史和文化。

"雪山的那个晚上，你是不是想家了？"他接着问。

"有……有点。"

"那等你把插画完成，我们一起去威尼斯给你补上一个festa(节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