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不乖 第41章 高考那天

邓英风带宋巡来到隔壁一间空荡荡的器材室，宋巡也不知道为什么邓英风可以在各个教室来去自如，总之每间教室的隔音效果都相当不错，作为探讨严肃话题的地方再好不过。

宋巡主动找过来两把椅子示意邓英风坐下，邓英风抬起褶皱的上眼皮瞅着宋巡，心里感想颇多。以前班上的叛逆男孩如今沉稳出色，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曾经宋巡眼中藏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心事，谁也不清楚他五年来经历过什么，他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上太多，看来心结已化解。

“行了，不用看我脸色，你突然联系我有什么事？”邓英风直奔主题道。

宋巡谦逊点头，“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慧眼，我想和您打听些事。”

“有话直说吧。”邓英风的南方口音比刚才轻了些，他老家在偏远地带，当初为了妻子才选择留在临海市，这么多年口音一直没纠正过来，为他的教学生涯增加了不小的麻烦。

“您还记得石萧吗？”宋巡问。

提到石萧的名字，邓英风混沌的眼睛闪烁光芒，不过很快又因为想到了某件事而黯淡下去。

“怎么不记得，他是个好孩子，也是我执教生涯中带过的最后一届学生。”

宋巡心里燃起希望，“实不相瞒，我高中时和他关系很好，可惜他大我一届，毕业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前不久我们重新遇见了，他过去似乎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您作为带他走过高考班主任，一定知道些什么。”

邓英风沉默了一会，重新反观宋巡，对他另眼相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问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一直为当年没有理解到他的痛苦而感到后悔，我现在想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宋巡目光依旧干净澄澈，里面不掺杂半分多余的情绪，邓英风只是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可以信赖的人。

不过此刻他所想的并不是这个，他能够从宋巡的三言两语背后窥探到石目前的状况，答案是不好的。如果石萧对五年前的事情释怀，或者下定决心迎接新的生活，宋巡肯定不会站在他面前向他寻求帮助。只有石萧依旧不好，宋巡才会有想帮助他的想法。

心里跟明镜似的，邓英风还是耐着性子问，“石萧现在怎么样？”

宋巡睫毛颤抖，沉默的低下头。

“他知道你来找我吗?”

"不知道。"

“那我现在讲他的私事，和揭他的伤疤有什么区别？”

宋巡抿抿唇不语，邓英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继续说，“冒昧问一下，你和石萧...是什么关系？”

关系？能是什么关系？虽然他们嘴也亲了不要脸的事也做了，当然没有做全套，可他们还是朋友的关系，如果石萧不承认的话，那就是学长学弟的关系。

“我爱他。”宋巡嘴比脑子快，他脱口而出一句和心里设想的完全不想干的三个字，这像一道春雨里的惊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邓英风捻着眼镜腿仰头哈哈了几声，活到他这个岁数对于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再加上他每天都在手机里刷那些小视频，慢慢也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感情，“年轻人啊，你懂什么是爱吗？说得倒是简单。”

“...每个人对爱的衡量标准都不同，我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就好比他往燃烬的火星里添了把干草，我越是靠近他，越是生生不息。离不开也是一种爱的表现。”

邓英风把宋巡的话听进心里，竟觉得颇有道理，想不到他年纪一把还能被学生反上一课。他心里对宋巡表示赞扬，嘴上却犟着说，“你现在知道离不开了，五年前石萧那么痛苦也不见你人影啊。”

宋巡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说，他当年对石萧的清纯一见钟情，后来发现他的真面目后为了保持清醒而刻意远离，等石萧真的不见之了才追悔莫及，现在回过头来腆着脸去补救吧？

这也太脑残了，简直是个渣渣。

看宋巡只是脸色发青却半晌不吭声，邓英风想自己是不是戳到孩子痛处了，他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补救，“好了，看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你想了解什么就问吧，只要我能想起来。”

宋巡和朵盛开的花一样，听见邓英风的话就赶紧绽放，“我听石萧的同学说，他当年没有去参加高考，请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石萧问他的三个问题之一。

“...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临海三十六中高三一班总共有四十名学生，可我带他们到达考场后，清点下来只有三十九名。我花了两个小时不断联系石萧和他的家人，可没有一个能联系上的。后来我就报警了，我和警察找了石萧的家，他总去的辅导班，他回家必经之路上的每一个店，都没有找到。最后你知道他在哪吗？”

“在...哪？”宋巡听着邓英风的话手心后背全是汗，一颗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至下巴，他被痒得心里难受，可不听完邓英风的话，他不敢动作。

邓英风取下眼镜，回忆过往时他眼角渗出些湿润，“我接到了校长的电话，说有个我们班的孩子在高三校舍跳楼自杀了。”

跳楼，自杀？

这两个词令宋巡如梦初醒，他猛一下回忆起，高考结束后他们返校时，学校里面盛传过一段关于某位学长不堪学习重负跳楼自杀的传闻，当时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努力学习早点追上石萧的脚步，却从没将这个传闻和石萧联系在一起。

如果他当时多问两句，说不定有知道实情的学生会说出来石萧的名字。

“他...他为什么...？”宋巡难以置信，高三校舍少说也有六楼，从那上面跳下来可以说根本没有求生的**。

“具体原因石萧不愿意说，他命大，跳下来时楼下的树做了些缓冲，所以只有小腿骨折和轻微擦伤，其他并无大碍，但跳楼并不是他最大的伤害。...他被送到医院时手腕上有多道严重的刀痕，他是先割腕然后从楼上跳下来的，他根本就...就没想活下去。”

邓英风说到后面言语哽咽，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邓英风还是对当时的一幕记忆犹新。石萧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太触目惊心，他无颜面对其他学生，所以从学校请辞，彻底结束了教学生涯。

宋巡身形不稳，很快连气息都难以维持平静，他竭尽全力才保持住镇定，可他的内心早就因为五年前的事实而被撕裂成千疮百孔。石萧在高考当天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来了结自己的生命，他想象不到他承受的恶意和痛苦，他只是心疼他，感同身受的为他心口落下滚烫鲜血。

明明是宋巡先把石萧当成救命稻草的，他自私愚昧，自己得到利益后抛下破破烂烂的对方不闻不问，他有什么资格说爱他？他根本不配这样做。

邓英风仿佛能窥见宋巡的内心，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很复杂的，邓英风活了七十五年都不敢说能完全看透人的感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认为对或者错的做法，能选择出来的，都是能代表他当时的心境，所以不需要别人担心。

“...宋巡，你是好孩子，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石萧有自己的做法，他连父母都不曾说过的，更不会对外人说那么多，他的心结或许无法通过时间化解，但是可以通过人来治愈，你能做到的并不复杂。”

“谢谢邓老师。...但是，他的父母也不知道吗？”

邓英风摇摇头，“石萧的父母很有出息，可对孩子的教育却...。石萧在抢救时他父母在急救室外面吵得不可开交，他们都认为是对方的错，尤其是石萧的父亲。我以前听人说过他父亲是出了名的难沟通，但我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关心孩子的死活，而是上来第一句话就问，‘石萧能不能申请补考。’他把成绩看得比孩子的命还重要。我想石萧在高考当天自杀，可能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为了报复家长，当然事情的真相我也无从查证。”

“后来呢？您知道后来的事情吗？”

“知道的不多，我事发一个月后再次去医院看望石萧，石萧已经不在了，听护士说石萧没有医院的出院证明就自己跑了，他家长也不报警，直接置之不理...。”

事情根本不像石萧说的被父亲断绝关系那么轻描淡写，是他的父母单方面不要他了。

宋巡现在更加肯定，石萧腿上的伤和石萧的家人脱不开干系。

宋巡一个被收养的孤儿都没被养父母这般对待过，石萧每每被亲生父亲伤害，他的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想法？

“今天...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宋巡缓缓起身，向邓英风鞠躬道谢。

邓英风擦拭着眼泪冲他招手，宋巡来不及和他多说什么，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活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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