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丘鹤微微皱眉,头颅里的某一根神经突然跳痛了一下。
她闭上眼,抬起右手中指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活跃地跳痛。
可这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有点儿愈演愈烈的迹象,且还伴随着一些零星的碎片画面。
黑色越野一瞬间冲撞过人群,人们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到半空中,急速旋转翻滚几圈后,紧接着从空中坠下砰砰砰砸在柏油路上。
人就像摔烂熟透的西红柿一样,表皮儿四分五裂,内里血红的汁水喷射到路面上,残肢断臂混杂着脏器零零散散滚落一地,压根看不出原本的人样。
车子在肉泥浆和骨头上搁楞搁楞地压过去,车轮胎上的花纹印蘸着鲜红的血,在黑色柏油马路上大肆旋舞作画。
第一块碎片飞走,下一块碎片飞来。
撞击完第一拨人群的越野车并没有急于逃走,反而是顺着四散奔逃的人流,继续撞击碾压。
循环往复几遍后,它仿佛是从中找到了乐趣似的,车子时不时停顿一下,静静欣赏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
现场刹那间扩散出强烈的血腥气,掺杂着不知名的臭味,直冲场外人的鼻腔。
一呼一吸间,好像他们的脏器也被这味道腌制入味。
在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下,慌张逃窜的人海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呕吐声。
第二块碎片飞走,第三块碎片飞来。
黑色防窥围挡挡住人们好奇的视线,却挡不住里面中年女人凄厉的哭声。
人们被这诡异血腥的场面,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深深触动。同情的泪水伴随着无力的哀叹声,接连不断的在围挡外响起。
跳痛消失,虞丘鹤霍然睁开眼,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层层攀升,她颤抖着声音立即喊道:“丘丘。”
“主人,我在。”
“扫描闯红灯的黑色越野行驶路径,预判出最佳拦截点。”
“好的,主人。”
毫秒之间,跑车的挡风玻璃上就显示出最佳拦截点。
虞丘鹤按下飞行模式控制键,油门踩到最低,车辆弹射起步,如破弓之剑咻的一声飞向空中。
跑车顶部的悬浮飞行器脱离,极速飞到黑色越野车的正上方。
然后开始扫描道路两旁的一切可支配电子设备,操控它们撞上越野车。
企图通过制造外部阻力干扰车主视线,拖慢越野车疯狂的速度,为虞丘鹤争取超越他的时间。
然而效果却是微乎其微,那越野车貌似是精心改装过的,被撞了好长时间也只有些轻微磨损,轻轻松松便灵活翻越过挡在前方的杂物。
但是,依然为虞丘鹤多提供了一点点时间。三合一飞行器在飞行一段距离后,下降到最佳拦截点,停在越野车即将到达的路口。
虞丘鹤凝视着挡风玻璃上显示的越野车行驶路径,和即将到达自己面前的秒数。
她骨节泛白的修长十指逐渐紧握住方向盘,掌心渗出细密汗珠,心跳如鼓大脑一片空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完全不给虞丘鹤做心理准备的时间。而被逼到这一步的她,也再没有了退缩的机会。
因为,她要守护身后的千万民众,为他们开出一条生路。
3、2、1红灯变绿,虞丘鹤看着对面马路边的学生们,低头看手机的上班族们开始踏着斑马线过路,浑然不知近在咫尺的危险。
不见暖阳的阴天下,白色斑马线与黑色柏油路形成恰似黑白色的阴阳太极图,黑白、生死、哭笑,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不甘心地含恨逝去。
在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天里,他们的人生将会发生前所未有的震荡。
改装车的轰鸣声咆哮着从远方冲来,天窗大开,花花绿绿的票子从窗里争相涌出,朝空中飞舞。
在这阴云密布的天气里,竟有种过分疯狂的美感。
距离渐近,咆哮声响彻天际。虞丘鹤看着挡风玻璃上显示的一行行数据,天气、风速、路面状况、越野车速、跑车车速……最佳撞击的倒计时。
比起刚开始的手足无措,这一刻快速调整好状态的虞丘鹤目光如炬,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邪魅笑容。
心跳如鼓不再是怯懦者的慌张,是擂鸣怯懦者斗志的无畏之魂。
5、4、3、2、1就是现在……
虞丘鹤猛踩油门,强烈的推背感给她一种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的感觉。
跑车冲出的残影如流星划过大地,猛烈撞上自左侧驶来的越野车。
两辆都抱着赴死速度的车激烈相撞,乍然间电光火石四溅。
于半空中爆出一团蘑菇云状耀眼的熊熊烈火,随后火球砸向地面,转为一颗颗滚动着的火珠。
人们纷纷被这烈焰跟响声吸引了目光,可还没等他们多看两秒,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声波呈环状朝四周人群扫来,直直刺穿人的耳膜震得脑仁麻木。
原来是那辆坠落在地的越野车发生了爆燃,这波剧烈爆炸过后,那辆车只剩下了个焦黑的框架。
虞丘鹤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这款海陆空三合一的飞行器,是当今众焱星上最先进的一款车型。
但此时飞行器的前机盖已被撞开变形,整个车头冒着浓浓的黑烟,驾驶室侧翻在地。
跑车撞击时有些飞溅的碎玻璃划伤了虞丘鹤的面部,她额际血流不止,鲜血顺着小麦色的脸庞,流进黑色的针织毛衣里。
巨大的声响和滚滚的黑烟,终于让反应过来的人们开始四散尖叫奔逃,场面混乱不堪,唯恐一会儿跑车爆炸伤及自身。
艾心也被嘈杂的人群推着往前走,不过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艾心频频回头张望,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好像听到了车子里面响起一种机械的声音:“主人,虞丘鹤,女,年龄28岁,身高181厘米,体重60千克,O型血,目前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状态。
现在位于蜜乐雅宁市中心柔德路上,启动两版应急预案,一拨打守护医院急救科电话号码,二拨打林屹电话号码,启动启动启动。”
艾心听完后咬了下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她转身逆着人群往事故现场跑去,只是拥挤的人群像一堵墙似的,牢牢禁锢着艾心。
慌不择路的人们重重撞在艾心身上,把艾心撞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来回摆动,她挤了好半天却未能前进分毫。
还有人踩掉了艾心的鞋,艾心本能回头想弯下腰去捡。
但不知人海中是谁先第一个倒下的,随后人们像触发了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推一个推一个,眼看着就都要往艾心身上砸过来。
艾心下意识闭紧眼,蹲在地上抬手去挡,准备承受接下来的倒塌撞击。
她内心里一片绝望,这人没救成反倒还把自己还搭里了。她这小身板要是被砸在底下,妥妥就直接嗝屁呜呼变成肉饼啦,只怕死相肯定很难看了……
然而……
意料之中的重压并没有到来,倒是一只铁钳般的大掌把艾心从地上生生拽起来。
艾心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拽掉了,好痛啊!!!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一个俯视众人的高度了。
艾心低头随便打眼一瞅,差点儿被吓破了胆。在离地面快小两米的距离之上,她稳稳坐在贺松宽阔健壮的左肩处。
男人厚实有力的左掌,牢牢扣住艾心的双膝。
等艾心稍稍反应了几秒后,她双臂瞬间牢牢圈住贺松的脖子,慌张喊着:“不行……不行……不行……快把我放下来,太高了~太高了~我恐高我容易吐出来。”
贺松能感觉到自己瞬时就被锁喉了,可见这女孩的害怕程度。
不过,时间可不等人。他迈开长腿火急火燎地大步冲出人海,只甩给艾心一句冷言冷语:“那就把眼闭上,不然你想被踩死。”
艾心的手掌心已然微微出汗,她望着身旁两侧迅速移动的风景,一口气顶在嗓子眼上。胃里在不断翻涌着未消化完全的早饭,她随时都可以再次与早饭相见。
艾心最终还是认命似的低下头看向贺松发顶,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不看别的地方就不害怕~不害怕~不害怕~。
这一看倒是让艾心有了个新发现,男人头顶有处约小拇指一个指节大小的区域没有头发,好像……是块疤。
疤中央还印着S形状的符号。
如果不是坐在他肩膀上,一般情况下还真的发现不了。
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微风与两人擦肩而过,艾心能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清爽皂角香。他在熙熙攘攘的必死乱局中,给了她一味安定的解药。
狂奔了几十米后贺松停下脚步,艾心拍拍男人的肩膀,示意贺松把她放下来。
贺松扶着艾心的腿慢慢蹲下身,让艾心双脚着地自己站稳。
女孩的脚刚一沾地就往车前奔去,迫切地想知道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梦中的她?
如果是……就代表那不单单只是个梦而已。
艾心双手扒住车边,伸长脖子往里瞄了一眼。看不见女人的脸,只能看见鲜血浸染了金色的发丝。
女人卡在方向盘里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是仙鹤立于山丘之上的图案,上面是血红宝石雕的展翅仙鹤,下面仙鹤脚踩着一块棕褐色钻石打磨成的圆润山丘。
没错了!就是她!
一头金色头发又戴着一枚这么别致独特的戒指,凡是看过的人都会记忆犹深,除了她还能有谁。
艾心现在忽然觉得,也许这个叫虞丘鹤的女人只是面冷心热。第一次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说,帮那个孕妇也没帮出来个好结果。
这次她以身挡祸救下这么多无辜路人,像她这样的英雄不该死在这里。
急救车来到这里需要时间,漏油冒烟的跑车却不一定会给它时间,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虞丘鹤先从车里拖出来。
艾心退后一步,左右观察着目前侧翻在地的跑车,素白手指挠了挠额际静静思考。
左侧驾驶室那边紧贴着地面,虞丘鹤被捆绑在驾驶位上。如果不把汽车翻转过来,维持正常平稳的形态便没有办法施救,留给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这车看起来很重,谁能搬动它?
贸然翻动会不会引起爆炸?
或是给她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