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假太监真皇族 第1章 分离

他亲手点燃了大火，缓步走入这场烧毁自己一切痕迹的结局。

然后，他听见木质结构断裂、焚烧的声音，噼啪的响动让他想起苦寒的边地，将士们围着火堆畅饮跳舞，而他身边，李陵珑端起酒碗，浅棕透亮的瞳孔映着火光、映着天地、映着人，大声唱着当地的歌谣。

“……李陵珑。”

他很少见地直呼其名，却在人看向自己时，咽下了话语。

“殿下兴致很高。”他晃着瓷杯，透明的酒液染上李陵珑脸上的绯色，“我敬殿下一杯，祝殿下……福寿绵长。”

“何德何能，得梅大人一句祝贺，”李陵珑弯起笑眼，如盈盈弦月，“那我祝大人……子孙千秋鼎盛！”

思及此，梅岁寒站在烈火重重间嗤笑出声：即便世人或畏惧或谄媚地称句九千岁，他也只是个太监，李陵珑说那话是故意调侃他呢。

小孩儿心性。梅岁寒叹息着摇了摇头。多少年了，不知道明日登基后能不能成熟点。

“李陵珑。”梅岁寒垂下眼，火已经燎上他的衣摆，他缓缓将当初未能出口的话补全，“你会……不，你要成为一个好皇帝。”

可惜啊，不能和他好好告别了。

“梅岁寒！”

火焰烧灼骨肉的痛感与撕心裂肺的呼喊同时抵达，梅岁寒难以置信地睁开眼，他克制不住地想要转身——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现将您送回原世界。】

等等。

眼角余光，最后只瞥见玄色华服的半边衣角，他并不确定那就是李陵珑，但他又肯定那是今日的珩王殿下、明日的皇帝陛下。

等等，我想……我想再看他一眼……

意识坠进无尽深海。

“你真的过火了，给我哥道歉。”

“凭什么？他就是个傻子！”

皮肤灼痛的烧伤感犹在体表，神经抽痛，梅岁寒猛地睁开眼，他定了定神，从平视的角度看见镜中的自我：

稍长的额发挡住，秋水般莹润的灰色眸子，在瓷白肌肤投下分割界限的阴影，脖颈修长，喉结滚动，浑圆水珠滑入衣领，一抹动感，方才知这不是个精致的无机质瓷偶。

他咬了咬干燥的下唇，逼出一缕泛红，通过这一动作的触感，和耳边聒噪的吵闹，确定了自己身在何处。

“魏知瑾就他妈的是个弱智，你护着这个哥哥有什么意义！”

“道歉，别让我说第二次。”

魏知瑾，一个熟悉又恍惚的名字，是他本来的名字，是背负他坎坷命数的名字。

他回来了，离开李陵珑在的黎朝，回到了他本该存在生活的世界。

【您现在感觉如何？】

梅岁寒……或者说，魏知瑾，他呼吸着卫生间清雅的香氛，低头看着胸膛大片的红酒渍、搭在轮椅踏板上的瘦削双腿，在脑中对系统说：“奖励。”

【您将任务完成得十分完美，请领取您的奖励——一副健康、三魂六魄归位的身体。】

随着系统雀跃的话语落下，魏知瑾浑身被暖流冲洗，他羸弱的十二经脉与五脏六腑变得强韧，刹那之后，他终于能以清醒完整的意识，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十八年。

魏知瑾紧紧攥起拳，本以为再也不会有过多波动的心绪，此刻宛如暴风中的大海，起伏翻滚，感慨万千，暂时压下那场匆忙的死别。

肩关节带动手臂带动手掌，力道抵达十指，魏知瑾撑住轮椅的扶手，迈出这副身子的第一步，他魏知瑾的一大步。

魏知瑾满意地发现，他甚至能毫无障碍地使用肢体，完全没有瘫痪后引起的肌肉萎缩现象。

【我的服务，包您满意。】系统洋洋自得地说，【我说过了，奖励是完整且健康的躯体，一切隐患都已被抹除。】

“还真守信，”魏知瑾的嘴角上扬，轻快地说，“但这都是我应得的。”

“哥？！”

一声诧异至极的叫声让魏知瑾强按下心底狂喜，他偏了偏头，魏知瑜这一嗓子差点打断他的思路。

“你、你、你怎么能站起来！？”

先前嚣张又不耐烦的人狠狠揉了揉眼睛，惊疑不定地盯着独自依靠双腿站立的魏知瑾。

魏知瑾不记得这人是谁了，大抵是个炮灰一号或者几号，他慢条斯理地洗手，感受着温水冲洗皮肤的舒适，平淡道：“帕子。”

魏知瑜下意识扯出胸前掖着的白色手帕，魏知瑾说：“不是你，是他。”

他的声音不大，蕴着股令人畏惧的冷意，炮灰一号抖着手，递上自己的手帕。

魏知瑾抬眼瞥视，炮灰一号膝盖一软，差点在他跟前跪下。

擦净了手，魏知瑾随手扔下手帕，轻飘飘地盖在炮灰一号的鞋尖上。

“下次还不知道怎么伺候人，就滚去领罚。”

他说得过于自然，仅仅一道瞥视，就让炮灰一号额角浸出细密的汗，他飞速拾起帕子，嗫嚅着退开：“是……是……”

待到魏知瑾和魏知瑜走出卫生间，他才重重地松了口气，被体温熨烫的手帕像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他愣了愣，怒吼出声：“魏知瑾！你他妈居然敢命令我！还想罚我！”

急促的脚步传来，炮灰一号大骂的嘴还没闭上，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得他摔倒在地。

“管不住你的嘴，是不是。”魏知瑜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甩了两下手，“滚。”

比起十八年来都是个废物痴呆的魏知瑾，显然是被钦定为魏家接班人的魏知瑜，他真的生起气来，更叫人害怕。

魏知瑜阴沉着脸，推着金属轮椅碾过炮灰一号的手背，可他连声痛都不敢呼出，他冷汗淋漓：魏知瑜对魏知瑾的态度众人皆知，他是护短，但也说不上多喜欢这个哥哥，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的火？

“何必与这种货色计较。”

魏知瑾扣上修身马甲的金属纽扣，随手拿了枝瓶中百合，略做修剪，别进手巾袋，他微微仰头：“领带。”

魏知瑜放轻呼吸，为魏知瑾打好领带，谨慎开口：“你可以不在意，但我是你弟弟。”

魏知瑾轻笑：“知瑜，我以前傻，但不瞎。别紧张，这些年你做得很好，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真的吗？魏知瑜想起自己沉默放纵他人对魏知瑾恶言相向，偶有更过分的倾向他才出声假意阻拦。

他这个呆傻了十八年、下半身瘫痪三年的哥哥……为什么突然能站起来，还如此有……长久身居高位的贵气？

那是魏知瑜只在爸妈身上见过的气场。

一滴汗自额角滚落，魏知瑜抿起唇，要是魏知瑾去告状，那般叮嘱自己要照顾好哥哥的爸妈，会怎么教训他？

“九点了啊。”魏知瑾自言自语道，“宴会该收尾了。”

今天是魏知瑾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一场家宴，也不知那炮灰一号怎么混进来的，当众泼了他一身红酒……

说来，他和知瑜的穿搭很像呢。魏知瑾饶有兴致地对魏知瑜说：“把男朋友带来家宴了？”

魏知瑜闻言脸色一白：“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总之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你别告诉爸妈。”

魏知瑾转身，拍了拍魏知瑜的肩膀，在轮椅上坐下：“下次眼睛擦亮点。好了，推我回去吧。”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分外有可信度，魏知瑜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存许。

电梯一起一落，魏知瑜看着双手随意放在小腹前的魏知瑾，暗暗惊异：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魏知瑾怎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道真如大师说的那样，他哥的命格贵不可言，只是命中有劫？

大厅的琴曲已转至尾声，身着浅蓝旗袍的妇人盈盈走来，嗔道：“蛋糕就要切了，小寿星怎么才来。小瑜，快带着你哥哥过去。”

“好，妈妈。”魏知瑜看了眼魏知瑾，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应道。

华灯之下，做成庭院之景的蛋糕有山有水有楼阁，兼顾美观与口味，是魏知瑾一直喜欢的手艺，甜度正好，能让他吃后笑起来。

放眼望去，皆是相熟的亲戚或合作伙伴，魏知瑾抬手，魏知瑜会意停下。

他们的眼神有可怜、有探究、有不屑、有无所谓，魏知瑾浸在这滩苦水这么多年，从未能够习惯——但至少比那些挖苦、猎奇，好太多。

今时不同往日，只能憋在心中、无力反抗种种的魏知瑾已是过去式。

“诸位，”魏知瑾笑容得体，敛去了三分自傲，显得温柔又从容，他举起酒杯，光彩夺目地站在大厅之间，“感谢你们来参与我的成年礼，今日家宴，我这寿星如有不周，还望谅解。”

众人静默后哗然，这一刻，痴呆的不再是魏知瑾，而是他们。

魏母踩着清脆的高跟声，一把抱住高大的魏知瑾：“小瑾？小瑾？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魏知瑾单手轻拍安抚着妈妈，柔声：“妈妈，我在呢。”

陷入混乱讨论的大厅被一道风趣的男声镇住：“好热闹，我回来晚了，各位谅解啊。”

这座家宅的主人终于到场，亲朋好友面面相觑后，为魏父让开通道。

“你这人，怎么才回来！”魏母紧紧搂着魏知瑾，眼角挂着泪珠，“小瑾能站起来了！刚刚还叫我妈妈了！”

魏父一怔，匆匆快步上前，两手捧住魏知瑾的脸，颤声道：“真的假的？小瑾，快，叫爸爸！”

他爸还是这副德行。魏知瑾一笑：“爸，你回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切蛋糕吧。”

叫上魏知瑜，四只手堪堪握上不长的刀柄，划下第一刀。

这是魏知瑾的十八岁生日蛋糕，更是他重获新生的庆祝蛋糕。

熟悉的味道甫一入口，魏知瑾下意识勾起唇角，心底却叹道：太甜了，倒适合李陵珑些。

李陵珑是个甜口，街上的糖葫芦要多裹三层糖浆，宫里的糕点得单独为他制作——不过在成为珩王之前，在他还只是个无宠的疯妃之子时，是魏知瑾学着做甜食，偷偷带给他吃。

奶油在嘴里融化，魏知瑾仍一丝不苟地吃完了这块蛋糕，齿关咀嚼间，带着点临走没能看清来人是不是李陵珑的遗憾。

罢了，怎么可能是他呢，他恨自己怕是都来不及，又怎会那般情真意切地呼唤。

将属于“梅岁寒”的前尘往事尽数吞咽而下，魏知瑾对身处另一个世界历史的李陵珑轻道：再见。

【你不是也想和他能有一场正式的道别吗？】系统于魏知瑾脑中生存，自然也感知到了他那甜蜜与苦涩并存的思维，【我可以把你……】

不用。魏知瑾打断了系统。既然已经回来，那里的一切于我来说，都是不可追的往事了，如此便好。

【好吧。】系统啧啧两声，暗自吐槽魏知瑾的心口不一，【我明天就走了，跟我道个别嘛。】

魏知瑾应付着小心打听情况的外人，回了系统的话：虽然你在任务过程中提供的帮助，堪称废物，但我还是感谢你的出现，给了我冲破命运的机会，再见。

【嘿嘿，希望你今后生活一帆风顺！】

多谢。

魏知瑾与人碰杯，一饮而尽。

月光如织，水一般覆在院内干涸的塘上，波光粼粼，晃了李陵珑满眼。

曾经风光无限、门庭若市的梅岁寒的宅邸，如今是一片火烧后的断壁残垣。

“殿下……还是没搜寻到梅岁寒的尸身。”

李陵珑闭了闭眼，道：“退下吧。”

那焦土与冷月，静静摇晃着，李陵珑喃喃：“你就这般狠心？半点东西都不肯留给我？”

明明就差一点点，他就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了。

黑云沉沉，逐渐遮住漫天月色，不久便有场磅礴夜雨，明日将是个艳阳天，金光出云，恭贺新帝登基，前朝一应陈旧，都是该被冲刷掉的人与事。

就像葬身火海，连尸身也不复寻得的梅岁寒。

李陵珑掩面咳嗽，咽下喉中血气，定定站着，拳头舒张开，他伸手折下光秃秃的梅树一枝，揣进袖中。

“回宫。”

明月依依，魏知瑾拉上窗帘的动作微顿，系统似是无意地提起，李陵珑那里正在下着暴雨。

【你要看看李陵珑登基后开创的盛世景象吗？】

魏知瑾唰地拉好布艺窗帘，摇头：“是盛世便好，他如愿了，我也该在真正我属于的世界，实现梦想。”

他魏知瑾，绝对不会因注定无法停留的人，浪费半分情绪。

绝对不会。

魏知瑾大型嘴硬现场已开幕~选秀内容于第四章正式展开~

黎朝整体设定架空，偏唐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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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