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乌 第4章 神仙掌下护明珠（四）

明珠一大早便将铃铛送去了贺老先生家。因不知去崇吾之事是否需要保密，她只对贺老先生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不知何时能回，请他代为照顾铃铛。

贺老先生并未追问太多，只是叮嘱了半天，让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随时等她回来。明珠感激拜别。

随后，她又去市集买了两坛酒，去了青峰山下的墓地。她跪倒在爹娘的坟前，拜了又拜。

“阿爹，阿娘，女儿要离开一段时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阿娘，您知道吗？原来真的有神仙在保佑着女儿。他还愿意教习女儿仙法，所以，女儿要跟着他离开千峰镇了。女儿没有太大的抱负，也不渴望得道成仙，只愿能够习得一些本领，锄强扶弱，扬善惩恶，不愧对阿爹阿娘。”

明珠忆起那伙山贼冲进家门的那天，阿娘在慌乱中把她塞进了灶头里面，含着泪叮嘱，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明珠听话地点头。她死死咬着手背，直到咬出了血，直到外面的嘈杂声彻底结束。

当时年幼的她，不懂为何无冤无仇之人，会为了一丁点的财富就取人性命。现如今，她想，大概就如她不知为何会被神仙眷顾一样。有些事情的发生，可能没有原由，仅仅是运气的好坏罢了。

明珠在坟前跪了许久。

回到家，她仔仔细细地打扫了屋子，然后打包了两件干净衣裳，便乖乖坐在屋前的石槛上等着玉清风。

未时，玉清风准时出现。

“走吧。”

他长袖一挥，玉剑悬在了半空。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他提醒明珠。明珠跟着站了上去，笑着道：“我不怕！”

俩人越飞越高。明珠回头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屋，在视野里慢慢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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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明珠来说，御剑飞行简直就是酷刑。

她未曾有过修习，不知该以何种姿势待在剑上才更舒服，亦不敢轻易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飞行半天后，身子已经僵得不行。再看玉清风，从一开始便是一副打坐姿态，安之若素的模样。她心下暗暗叫苦，看来修行绝非易事。

中途，玉清风也曾停下让她休息片刻，吃了些东西。而后便一直往南飞去，直到看见前方群山之中环绕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孤峰，上有飞流直下，云雾弥漫，不时闻得仙鹤长鸣，远观竟似世外桃源。

临近山峰时，阵阵微风袭来，明珠顿觉周身清爽，心旷神怡。

玉清风直往山顶飞去，落在了一处宫殿之前。明珠走下玉剑，抬头一看，“灵犀阁”三字，赫然在上。

“到了。”

玉清风说着，往前引路。明珠跟在身后，好奇地环顾四周。只见远处山影绰绰，其间云海翻腾，近处古树环绕。她心想，难道这就是仙境？

进了灵犀阁，里间装饰素雅至极，与明珠想象中仙门宫宇的样子倒很是不同。玉清风引她至一处偏殿，道：“你住这里。”

明珠问：“清风上仙，怎么没有看见其他人？”

玉清风道：“此处为明月台，乃崇吾最高之地。灵犀阁只我一人独住，平日里不会有他人来往。山南山北为落雪殿和寒月宫，是两位副掌门的居所。再往下还有青云院和怡神殿，内门弟子多在此处。”

明珠听他这样一说，忽然有些紧张：“那我是否还要拜见另外两位副掌门？这里是您的居所，我住在这里合适吗？”

玉清风道：“既是由我带你修炼，你当然可以住在这里。只是，未经我允许，不准离开明月台，也不许见其他任何人。”

明珠见他神色意外的严峻，听话地点了点头。

安顿好明珠，玉清风独自来到静室，手一挥，扔了一张传信符出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就有脚步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玉大掌门还能记着回自己的宗门，我还以为你连回山的路都忘了怎么走了。”

“砰”的一声，静室门被猛地推了开来。封羽长身鹤立，站在门口，双目含怒瞪着玉清风。

玉清风面不改色：“师兄别来无恙。”

却见封羽眸光一凛，大踏步向前击出一掌，喝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

玉清风单手抵挡，反手一绕，推掌于封羽胸前：“背祖忘宗？不敢。”

封羽不肯罢休，委身又是一个扫堂腿：“百年不归，还说不敢？”

玉清风旋身轻松躲过：“师兄大恩，自当奉还。”

俩人赤手空拳交手了好一阵才收手。封羽往椅子上斜斜一靠，指着玉清风鼻子骂道：“好你个玉清风，当年扔下个烂摊子给我，自己倒干净利落地走了！你可知我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可知我有多久没有出过崇吾山一步！”

玉清风道：“我随时都有传信，回不回不也一样？”

封羽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玉清风，你还要点脸吗？堂堂一派掌门，在外逍遥快活，偶尔传个信回来，就觉得自己十分称职了是吗？”

“我早说了师兄比我更适合当这个掌门。只要师兄吭一声，掌门金印随时奉上。”玉清风说完，手一挥，闪着光的掌门金印从袖中飞出，悬在了封羽面前。

封羽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有话好好说，把这个铁疙瘩先收起来。我看了头疼。”

玉清风眼也不抬，反手一收。

世人都道崇吾作为七大仙门之首，最是与世无争。除了教习弟子，偶尔当当仙门各派之间的和事佬，帮着处理一些棘手的六界纷争外，便几乎不再插手其他任何事情。事实上，恐怕只有崇吾三大掌门自己才知道，所谓的“与世无争”，不过是因为——懒罢了。

而如此淡泊无为的门派，竟能让其他仙门臣服，成为仙门之首，也不过是因为——打不过，实在打不过。

当初如了上神创立崇吾，门下弟子无数。其中最得意的，便是大弟子摇琴，二弟子封羽及三弟子玉清风，均位阶上仙。其中，玉清风修习时间最短，却天赋异禀，后来居上，飞升最快。

等到三位弟子飞升完毕，如了上神甩下掌门金印，仰天长啸道：“吾等此日久矣！”便拂袖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仍下落不明。

三人面对着掌门金印，唯恐避之不及，都不想接下这烫手山芋。最后，在封羽装死，摇琴装疯之下，玉清风不得不接替了掌门之位，并由另外二人担任副掌门从旁协助。

不过天道轮回。过去一百多年，玉清风也玩起了失踪。除了偶尔丢个传信符回来交代些事情，连影子都别想见到。崇吾山的事情，便落到了两位副掌门身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玉清风问：“师姐呢？”

封羽懒洋洋道：“你说呢？不是喝酒喝晕了，就是修炼又走火入魔了。”他说话的神态稀松平常，仿佛已见怪不怪，话锋一转又问，“你赶快交代一下，这一百多年都干什么去了？”

“自是有要紧之事。”

“要紧之事？”封羽有些阴阳怪气，“不会是受了情伤，躲在哪个犄角嘎达里哭呢吧？”

玉清风一个眼神刀了过来，封羽连连摆手：“行行行，你既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说正事。”玉清风正襟危坐，翻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两杯茶。封羽见状，起身坐到他对面，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玉清风问：“当年我让你留意天机门的动静，这些年可有什么收获？”

封羽道：“天机门门主司马令，确实和战神俊曦走得很近。但也就是偶尔串个门，切磋下仙法，互相宴请一下，都是明面上的，未发现有何特殊举动。不过，最近这些年，天机门开始频繁招揽异人为门中弟子，倒是有些令人侧目。”

所谓异人，通常是指一些天生便有异能之人。比如，有人嗅觉灵敏能识百毒，有人力大无穷可倒拔杨柳，也有人天生长了翅膀一日千里。只是这些人虽有异于常人之处，却寿命极短，即使修道也很难飞升成仙，故此多数仙门并不愿意接收。

玉清风沉思了片刻问：“其他门派可知？”

封羽道：“恐怕不知。我也是近段时日才得来的消息。”

玉清风沉思未语。

封羽又道：“还有件事儿。自从璇乌设了那结界之后，虽说魔族出不来，但也难免有一些逃逸在外的。这些魔族之人一旦被其他仙门发现，弱的直接被诛杀，强一些的，就吆喝到崇吾山来，要我们出面斩草除根，真是不胜其烦。这不，上个月海月宫那射老婆子还送信过来，说有两个魔族人跑到她的地界抓鱼，打伤了她两名弟子。她把人抓住后，竟邀请各大仙门前去赴宴，当着众人面把那两魔族给挫骨扬灰了。当真是闲出了毛病来。”

玉清风饮了一杯茶，沉声道：“恐怕不久，他们就有的忙了。”

封羽疑惑：“此话何解？”

“魔界的结界，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