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大师兄总对我穷追不舍 第12章 再遇千红

弯月高悬，静影沉壁。

床榻上面色灰白的女子缓慢阖眼咽下最后一口气，侍女手上温热的汤药随之跌落，张家府宅内传来一阵骚乱。

千红眼中只看到一道白影，和尸体一样青紫色的脸上流露出不忍。

张静雁年华不过二八，就此香消玉殒。

夹杂着几声怒不可遏的喊骂，药堂大夫背着药箱慌慌张张擦着额上湿意从张二公子的房中出来，屋内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砸声，还有慌乱的，歇斯底里的怒吼。

大夫和侍童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侍童出言解释道：“公子最近甚是烦心……孙大夫莫见怪。”

孙大夫瞥见有人手拿白色奠字灯笼，心下了然几分，将手上药方递出：“这花柳症向来难治，如今只能用古方一试了。”

千红在慌乱的夜中待了许久，她看张家恭恭敬敬将张静雁请入棺材，看张慕宇避而不见他人，喝着不知效果的药汤，看吕天霖在狱中急得到处乱走，被他人拳打脚踢。

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在狠厉的巴掌、不留力的拳脚、肮脏的辱骂中痛哭流涕不断求饶。

原来除过主子这一身份，他也只是个妄想功名利禄却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吕天霖在狱中被打骂是家常便饭，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眼旁是屈辱的泪水，嘴唇颤动是无声的诅咒怒骂。

骂洛颢没被他一刀毙命，骂张静雁性急贪色，骂张家有眼无珠宁要不知来历的外人当婿，也不让他这个与张小姐亲密无间、饱读诗书的才子，骂千红不知廉耻的勾引，他无可奈何才造成如今局面……

“我大计当成，只等入张家接手张家家业，便可青云直上得一生荣华富贵。”

他啐出一口血水，在旁人嬉笑打骂中昏昏睡去。

千红只看了一眼，随后穿墙而出。

许是她错了，那日福德庙前若是没有她的好心之举，也许所有人会更好。

吕天霖不会将马员外所说“讨哪家小姐欢心入赘后直上青云”放在心上，百般谋算万般设计，抓住张静雁这根高枝死死不放，又领张慕宇日日流连烟柳之地，更是怕她阻他青云路将她扼杀。

而张家……张小姐也不会自此沉迷于为她精心所演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戏，直至夜色下撞见吕天霖挖土砍尸埋土，惊吓之余胎儿受惊难保，连带大人也命不久矣。

月明星稀，阴魂不语，惆怅中来到被搬空的吕家。

到最后，只有最熟悉的此处可让她暂且歇脚。

“驾！”

鞭子轻轻挥到马儿臀上，马咴咴叫了一声，四蹄加快速度，拉着马车在道路上不紧不慢地走。

道路有不平，胜在驾车人驾得稳，偶有晃荡也无大碍。

狐妖在咴咴声后悠悠转醒，醒来发觉自己枕在一麻袋上，还有一个被他踩在脚下，用力一踩，触感蓬松。

“好啦好啦，待会就能歇息了，保管让你吃饱喝足。”

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狐妖把麻袋踢到一起，又将自己一身酒气和沾了尘埃的衣衫收拾干净。

他掀开帷帐，驾车之人慢条斯理在啃干粮，听到有动静仰起头，五官平平的一张脸就这样映入狐妖眼帘。

她穿着样式简单的灰色粗布麻衣，两三口把干粮嚼在嘴里，合着竹筒内的水“咕咚”一声，尽数咽下。

粗喘几口气，她说了一句废话：“你醒了？”

狐妖没有探究这个样貌平凡的女人是谁，左思右想，只有一个总爱遮掩容貌不知在躲谁的乌晗。

容貌易改，眼中神采难掩。

回想起方才女子眼中动人光辉，他坐在另一旁，身前马儿似感受到有人在自己身后挪动，忍不住慢下足步，甩动了一下尾巴。

乌晗见状跳下来，又牵马走了一段路，此处溪水潺潺，湿润弥漫，旁有绿树和供人行走的木桥，狐妖舒展四肢，微风拂面衣袖晃动，他问牵马的人：“这马车怎么来的？”

马儿乖顺垂头，乌晗心中喜悦，抚摸几下它棕色鬣毛，卸下车厢来到姿态悠闲的狐妖面前：“你醉得厉害，原型露出大半，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挪动，我索性用剩余银两在马市买了一匹马。”

她说着笑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上霎时神采飞扬，在狐妖呆愣的瞬息，她问他：“你想要的高头大马，怎么样还满意吗？”

狐妖半天没有回答，乌晗也不在意神色纠结的他在想什么，她钻进车厢提溜出一个麻袋，里面是先前所备的草料，又去后面麻袋里抓出几个豆饼，马儿打着响鼻，心满意足填肚子。

这可真是太满意了。

狐妖脑中漫无目的将乌晗神色和话细细咀嚼，良久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这马怎么这么贵……张家给的银钱用完，我们用什么来吃喝和……养这匹马。”

“没办法，杞镇就那么一家马行，最近朝廷用马用得急，好多良马早就没了，就这还是店家看我银钱足，能一次付清，矮个子里拔高个，挑了许久才挑到个大、乖顺、能日行百里的马，勉强能合你的要求。”

马儿嚼动草料的速度慢下来，估算着马的食量，乌晗悄声在它耳旁哄道：“你这么高大帅气当然符合他要求了，来，咱们再吃点。”

“车厢内外的都是马的粮草，至于你我，稍稍忍耐便可。”

放马去溪边用水，乌晗对上狐妖疑惑的视线，出言解释：“如今线路去妖界必经盂宿，那里地处繁华、人丁兴旺、产业欣欣向荣，繁华盛景被文人墨客称为‘小都城’,吕家的那些东西指定能卖出好价钱。”

说起都城，狐妖有些可惜。

他来人间一趟，一路与人谈情说爱，行鱼水之欢，不知怎得那些女子无故身亡，害他被玄风派所捉，给他安上奸杀数名少女之罪。

他原先从凡人言语诗词中听闻都城车水马龙八街九陌，灯火辉煌可至天明，很是向往，被捉后还想再无机会得见盛世，如今听乌晗提起‘小都城’，心下顿时就起痒意，恨不得现下就让马撒开蹄子把他送到盂宿。

马行了数个时辰，此刻吃饱喝足早已闭目休息，乌晗一路舟车劳顿也需片刻歇息。

她洗去脸上厚重脂粉，抬头四处打量，终于寻到能供人安睡一晚的大树，将铺有软毛厚毯的马车留给狐妖，她足下用力就要往粗壮树枝上飞去。

突然，狐妖喊住她，他问乌晗：“都城美景，‘小都城’真能一比？”

乌晗点头，“那是自然。”

“都城之美，吾心向之啊”狐妖手上折扇开合，不知是感叹还是可惜。

思索再三，乌晗终忍不住正经劝告：“都城灯红酒绿虽美，那是帝王所居，道观术士众多，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就是有妖也安分守己不露马脚。”

“妖于力较人胜一筹，人为天地之宠，其智可怖。你见锦绣山河、钟灵毓秀，人可开渠引水，修城御敌，更可修万丈高楼，登高望远。”

瞥见狐妖眼中跃跃欲试，乌晗拿出招魂铃向他示意，“除过仙山道门，如这种懂术法的道人在都城比比皆是，更有万事阁，除奇人外有万卷书籍，奇珍异宝，像招千红阴魂的法器，他们随时随地便可寻来。”

她话音刚落，手上风铃叮啷作响，阴风突袭，风沙迷眼中乌晗想到什么，闭目默不作声，狐妖见状双指并拢，指尖点点微光探入她的袖中，轻轻一勾，一个灰扑扑不显眼的袋子就落入他的手中。

与乌晗同行几月，她对这储物袋十分宝贝，别人是碰不得摸不得，也不让他瞧瞧储物袋中有什么宝物，终日藏得严严实实。

此刻储物袋到手，狐妖第一时间便是打开袋子将里面东西全部取出，乌晗似有所察，迷眼的阴风中她微微睁开眼，不远处似有物成堆，眼前虚虚实实青紫色面庞的人由远及近。

原是招魂铃又一次将千红招来。

围绕招魂铃的狂风渐歇，乌晗再一睁眼，青紫色的阴魂和狐妖凑做一团，看小山似的一堆，有油纸包裹的干粮；有各式各样的衣物，艳色的少，素色和黑色居多；还有瓶瓶罐罐、胭脂水粉……

千红凑近花青莲纹的瓷盘，只觉眼熟；另一白身棕柄上有素白牡丹的茶壶则似曾相见；张口含钱的金蟾栩栩如生，光彩夺目……

这不是吕天霖日日跪拜、上香求财的金蟾吗？！

她身旁狐妖怪叫一声，从里面翻出来几块沉甸甸的金银元宝，问夺过储物袋往里一件件放物品的乌晗：“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乌晗扑上前要将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银两拿回来，狐妖折扇一晃轻飘飘躲开，方才脸上嬉笑怒意全转为大笑。二妖你来我往，一个要夺一个要躲，最后以狐妖把银两揣进自己衣袖且钻进车厢说要休息为终。

“哼！”

动不得说不得，冷哼之人收起刀，先将狐妖弄得一团糟的东西一一收回，轮到那把满是煞气的铜钱剑时，她环顾四周，周边开阔，树木丰茂，不知名的野花不断摇曳，沁人心脾。

她转向千红，让她离自己远点。

层层白布包裹的铜钱剑为何煞气如此之重，恶臭难忍下乌晗小心翼翼掀开白布，白布里面还有一层，却是黄纸。

纸上是朱砂所作的符咒。

随白布一层层展开，煞气越来越重，心头感到不妙的乌晗在看到已成灰烬的黄符后再不敢动，掌心已被符咒灼伤，她默不作声将白布再次裹上，又从储物袋中找到一法力低微的玉佩欲往上挂。

还未及剑身，玉佩瞬间碎为齑粉。

阴魂敛息往局促不安的马儿挪去，乌晗手指一颤，只留一红绳在手。

此剑煞气难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