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我自会去向师父请罪。师兄不必担忧。”
辛芷亲自倒了茶水奉上,虽面色如常,却一举一动皆透着讨好之意。
长明无奈轻叹,接了茶盅,欲批评几句狠话,可念及她刚斩获了“四海第一”,终是转了口。“你是彻底将御霄掌门得罪了,也不必留了,先回去吧。”
辛芷俯首揖礼,恭敬退去,拐出门的那刻,嘴角微微上扬了个弧度。
“允诺,可好些?”人未到,声先至。得了师兄的话,她已经迫不及待收拾东西下岱宗了。所以这一蹦三跳间,也没注意到允诺屋内的众人。
涵昇一脸怒容,叠邕板着脸,气氛明显不对。辛芷瞥了眼趴在床沿,楚楚可怜的允诺小宝宝,一时护犊起来。
“怎么啦?”她连忙站在床边,警惕扫视着俩师弟。“两个大老爷们,还欺负病号啊?”
“欺负?!”涵昇气的一把扔了药膏,“你这个宝贝倒是金贵,碰都碰不得。不让上药,还赶人!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待着,若不是看你……”
涵昇戛然而止,不再言语,拿手指点了点辛芷,怒气冲冲得走了。
辛芷被他一番动作,懵得迷茫。“他,怎么这么大脾气?”
叠邕“哗”一声提着剑,冷冷瞥了眼允诺,感叹:“莫家独子,捧在手心上的人物,这般小心伺候还不落好,可见人心呐!”
老五这话,辛芷听得郁结。没了旁人,她直接拉了凳子坐在床头,盯着允诺的眸色似盯着魂魄。
“为什么不上药?”衣衫未换,血色依旧。
涵昇不是个苛待伤患的性子。
气势凌人,就是此刻辛芷的展现。允诺昂起头,倔强又隐忍。“你疑我?”
两人共处已久,这是第一次,辛芷对允诺质疑。
“是。”
她心中如此想,也答的干脆,倒令允诺眼眸骤闪。
他缓缓自嘲一笑,用手去掀衣衫。“要验伤吗?”
即使露出了内衬,辛芷仍旧端坐不动,似是真得怀疑。
允诺叹气委屈道:“我自大,竟自视高过涵昇公子。实不过,是你捡回来的一个伶人罢了。”
又是自嘲。听得辛芷蹙紧了眉心。
“罢,终是我的缘故。我素不喜男子动我,你先出去,我自己也可。”
允诺一番言语还带三分苦笑,辛芷怎听不出暗含的置气之意。正迟疑间,又进来一人。
“允诺可在?”
脚步急促,字字关切。待来人转过屏风,辛芷真未想到,竟是嫣然。
“辛芷也在呢。”这语气宛似自己房中自如的很。
她放下手中小包,取出一个绿瓷瓶,来到床边。“我听到消息就过来了,你也是,明知卫掌门在,还跟他辩解,生怕挨不了板子是吧。”
这般随意亲昵,辛芷忽有种多余之感。
“呃,你们聊。”怪不得不让男子涂药,人家有佳人效劳嘛。
咦?嫣然知道得如此清楚,莫不是允诺的闺蜜?
辛芷一边狐疑,一边朝外行。果然,青楼与小倌才是佳人良偶。
她只顾着感慨,不曾看到,自门关上那刻,允诺犀利的目光。
嫣然一秒收了表情,正色恭敬拜礼。“主子。”
允诺抛了衣袖,起身下榻,哪有一点重伤模样。
“卫焱与卫怀仁大闹了一场,御霄正乱作一团。李东晏被伤的挺重,三月半载离不了名贵药材。玄灵辛芷今年出够了风头,俞满江的怀柔和美之举怕是行不通了。”
允诺略略颔首,算是知晓。嫣然见主子不言语,自也不敢乱言。一时静寂,只余轻风。
允诺透过窗看到院中等候的身影,陷入沉思。
明明进展顺利,为何他心中偏是堵塞?闭上双眼,脑海中竟是她巧笑倩兮的笑脸,他终究有些不愿了。
罢,方法计谋何其多,避过她就是。
“计划有变,唤寒冰来见我。”
嫣然出了房门,第一时间发现了院中无聊的辛芷。想起刚刚主子出神的神情,她一切了然于胸。
“辛姑娘。”她戏谑一笑,妖媚眸子自带风情。“我先走了,药可是留下了,莫要忘了给你家允诺上哦。”
自救下允诺,受这般戏弄不在少数。不过她向来心中清明,不在意旁人言论。
点头应下,辛芷道着谢。“有劳嫣然姑娘。”
“不妨事,不妨事。”嫣然娇滴滴回了个万福,“一日三次,可莫忘了。”
他们向来介意皮肤留下伤痕,自然对外伤格外重视,辛芷能理解。
重回到屋内,允诺还是那副柔弱委屈小模样。她叹口气,将方才在院中所思道出:“你也看到了,跟着我,并不如在叙林院顺遂。”
允诺受伤,辛芷十分愧疚。她自己树敌万千,旁人揪不着她自然会转向她身边。“是我带你出来的,该护你万全。可如今,怕是拖累了你。”
她低头苦笑,抬眸时尽是坦诚。“待你养好了伤,可自行离去。更了姓名,换个身份,远离喧嚣,也是自得逍遥。”
见允诺只睁着星眸望着自己,怕他不解:“银两方面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辛芷自以为处理得再称心不过,见允诺也没提出什么异议,便满意笑着,准备撤。
“你不要我了?”
“哈?”
辛芷有些愣神。
“我是个物件。你高兴了便要带着,你厌弃了就随手抛了!”
戏子多情也敏感。辛芷这才发觉自己伤到了允诺。“那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辛芷姑娘若觉得允诺累赘,直说就是。今夜,允诺自会离去,不扰一人。”
辛芷被他哀怨又自讽的语气搞得头疼。“我何时说过你累赘了?”
“因允诺一人之失,姑娘险些误了比试。得罪御霄不说,现下更是惹怒了同门。允诺自知罪恶深重,不该再赖着姑娘。”
他本就是病恹恹的样子,如今更是强撑着就要下床。眼看一个不稳,连人带被险些跌落,亏得辛芷手快。
“你这副样子,还要去哪儿?”
事情本就是她惹出来的,带允诺来岱宗也是她的主意。辛芷自觉有愧,只想着给人安置妥帖。
“你可想好了,跟着我,可没什么好事。喏,说不定你现今挨的板子都是最轻的。”
允诺一双星眸熠熠生光,借着辛芷扶他之余,拉近距离。“允诺既跟了辛芷,便是不悔的。”
这番话说得动听,可也要看对谁。
辛芷苦笑,又一个全身心信赖她的。看来,以后的担子更重了。
这不,回程之日,一向轻装简行的玄灵也用上了马车。
莫涵昇瞥了眼慢吞吞的繁重家伙,万般嫌弃,驾着马快速超过。“大师兄,我实在受不了,先回江宁了。”
长明回身望了望因马车明显减缓的速度,叹口气。“嗯,回家探望也可。不过不可太久,师父那里也要回禀的。”
“知道了。”他别了折扇,斜一眼马车,疾速离去。
要知道,他们玄灵子弟向来策马奔腾,最是豪迈。马车,那是女子才坐的玩意儿。丢人!
车内,辛芷闭目打坐,允诺趴在一旁,看书。这氛围,竟莫名很和谐。
“其实,你不用陪我,骑马先行也可。”允诺知道,辛芷向来独行独往,这般缓行,她肯定郁闷。
“没事,难得有借口混个马车坐。”
她闭目调息之余还不忘答着允诺,这下更令允诺心喜。他拿了食盒中备下的米酥,想让早起未进食的辛芷,垫上两口。
辛芷这次睁了眼。“不用,嫣然给你拿的,我怎么好意思。再说,时辰尚早,饿了我自己会吃的。”
两人正相让,马车一个颠簸,米酥掉在了辛芷腰际的衣衫上。除了残渣,还有黄色糖渍。
辛芷皱眉,允诺忙取出帕巾。“我别过身,你可以换一下。”
辛芷未言语,只是接过帕巾,擦了擦碎屑。在允诺注视下,解了腰带,绑着他双眼。
允诺噗呲一笑。原来,她还是知道男女大防的。
虽蒙了目,还是能感受到绰约的身影。比如她在换衣之余,涂在腹部的药酒。
“你受伤了?”
“闭上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允诺噤了声,眉眼却挤在了一处。若是每次比试,都会受伤。她究竟有多少伤痕,又忍了多少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