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阿木所说的那般,伊依一见姚长元便红了眼。
她坐在床边,一遍一遍擦拭着姚长元泛血的伤口,鞭痕错乱,根根见影,她拿起药膏轻轻涂抹了上去,随之而下的,是她的泪水。
这二十三鞭犹如打在了她的心里,泛着阵阵疼意,苦涩无力。
“哥哥...”她眼尾通红,抽泣着轻声唤道,可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未曾给她一丝回应。
她顺着鞭伤将药膏一遍遍涂抹在那些骇人的伤口上,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姐姐。
真真小心翼翼的端着已经染红的水盆走了出去,与外间的阿木对视一眼。
阿木低下了眸。
伊依手指微颤,仔细的为姐姐上着药,泪水将睫毛打湿,打落在伤口上,姐姐会不会蜇疼?
阿木在外头听着里面传来伊依低声抽泣的声音,心中越发自责。
要等的人久久未到,他十分生气的大声呵斥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小五小石被吓的低垂着头,赶紧派人去询问。
幸亏李叔及时领着大夫赶了过去。
阿木努力压制着不悦的声音,尽可能温柔的对着里面道:“伊依,大夫来了。”
“好。”里间传来伊依温柔一声。
伊依将姚长元的被褥拉好,只留着那满背的鞭刑以便大夫查看,她抬头擦了擦泪水才走了出去。
大夫很快跟着走了进去,看着伤至皮骨的鞭伤,心中一紧。
这行刑之人,下手未免太狠了!
阿木虽然亲眼看到行刑,但也没想到,公子一直隐忍着的,是如此严重的鞭刑,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红了眼,握紧了拳头。
大夫赶忙放下药箱把上了脉,过了许久探了探姚长元的脑袋才道:“伤的皮肉见骨,这些时日一定要好好修养,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是炎症引起的,待老夫开过方子,慢慢修养。”
“只是敢问小姐,给姚大人涂的是什么伤膏?”
“是启东时将士们常用的金创膏。”伊依回道。
“可否一闻?”
伊依拿过递给了他。
他接了闻了许久,道:“膏是好膏,可以接着擦,只是将士用的,怕不能消疤,我可为大人开个方子,做到消疤的作用,只用伤口日后结疤时用。”
“好,多谢大夫了。”伊依赶忙应着,又问道:“只是,我哥哥多久才能醒来?”
那大夫犹豫了许久,才说:“姚大人的伤太重了,炎症发的很快,至于什么时候醒来,老夫不敢决断,小姐,可先行好好用药。”
伊依眼眶一红,她真的很着急:“那,那什么时候可以好!?”
那大夫也是为难:“姚大人的身子骨看着羸弱些,怕是最少也要半月。”
伊依点了点头,静坐在那里,看着姐姐陷入了思考。
阿木给了李叔一个眼神,李叔才赶忙将大夫请了出去。
看着伊依伤心的模样,阿木一阵自责:“对不起伊依...”
对不起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可是公子受伤了,伊依伤心了,他都有错。
伊依看了他一眼,摆了摆头:“阿木先出去吧。”
阿木看着伤心的伊依,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轻声走出房间,贴心的带上了门。
姚长元的脸很苍白,白到伊依感到深深的害怕,她受不住的直接跪倒在床边,哭的泣不成声。
“姐姐,我们回去不好吗?”她牵住姚长元在外面的手,哭着问道。
她不喜欢姐姐拿命去做那些事,她只喜欢姐姐安然无恙的跟她在一起,她也是很自私的。
她看着那满背的伤痕心疼不已,仿佛千万只蚂蚁撕咬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来气。
她眼里有了仇恨,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哥哥背上的旧伤疤还没有消,可新伤却已爬满了背部,明明姐姐已经那么努力了,还是要用命去赌吗?
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这人间的疾苦,可得你意了?
萧夕和在听到姚长元被打成重伤后,很快就赶到了姚府。
姚府众人对于公主的到来也很是吃惊,一个个毕恭毕敬。
可萧夕和眼下,只想见到姚长元。
阿木也不曾拖泥带水,直接将人领了进去。
“你们都先出去吧。”萧夕和看着眼前两眼通红的伊依,向后面的人吩咐道。
后面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行着礼退了出去。
所有人离开后,萧夕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伊依,只能问道:“我可以看看姚大人吗?”
伊依颔首,带着她走进了屏风内,那是伊依为了姐姐专门放置隔绝外界的。
萧夕和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姚长元。
“姚长元?”她一时情难自控快步走过去蹲了下来,她迫切的想要看看姚长元。
可姚长元始终双眸紧闭,一对好看的眉眼痛苦的拧着。
一旁的伊依直接掀起被子露出那满背的伤痕,直直跪在了萧夕和面前,她乞求的拉着萧夕和的衣袖哭求道:“求殿下,为我哥哥主持公道!”
“我哥哥私查了大理寺的案子,陛下没有责罚,可都察院的王御史却将我哥哥打成重伤!”她红着眼睛控诉着。
萧夕和紧了紧手心,温柔的将伊依扶起了,温声安慰着:“伊依不要伤心,我会替姚大人讨个说法的。”
伊依感激的点着头,她倔强的闭紧嘴巴,却委屈的泪流满面。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呢,萧夕和失笑,她温柔的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满眼慈爱道:“姚府有任何事,伊依只管派人去公主府告诉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尽管说就好。”
伊依看向殿下,眼眸中万分感激之情倾斜而出。
殿下,怎么这般好。
萧夕和看了一眼姚长元,微笑道:“我已经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很快就会来了。”
“谢谢殿下。”伊依感激不尽。
看着伊依水汪汪的大眼睛,萧夕和浅笑道:“没事的。”
她放下了扶着伊依的手,回头去看姚长元,那被子下单薄的身体,那些令人害怕的伤痕。
右眼迅速落下一滴眼泪,她忍了忍,强装镇定。
她的心也是疼的,她已经三番五次看见姚长元重伤不起了,对于喜欢的人,谁能这么经受呢。
碍于伊依在,萧夕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刺眼的伤痕,想着伊依的话不由得心中怒气升起
等到太医来了,为其诊断后,萧夕和才有了与姚长元独处的机会。
“姚长元?”她坐在那里,轻声唤着,可姚长元痛苦的神情却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
她拿过一旁干净的毛巾,为姚长元擦拭了下额头上的薄汗,面对于昏迷的姚长元,她才敢伸出手来,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
姚长元的眉眼生的极好,不艳不俗,与人一般,透着清冷疏离,却又好看极了。
杨匀得了消息,慢步赶往了姚府,想要去凑个热闹,一把就抓住了面色不善的阿木:“干嘛去?”
阿木凶恶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可不要做什么蠢事。”他的死鱼眼还是蔑视道,却直接将他一把转了回来,邀着走回了内院。
很快姚长元被王绪周打成重伤的消息就传遍了中州,很多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远在御书房的萧珵君听着侍卫传来的消息,十分生气的捏碎了手中的毛笔。
恰逢苏平荀今日还未下职。
“先生觉得,如何?”他尽管十分生气,还是礼貌的问向苏平荀。
“陛下,想听什么话?”苏平荀两手相交,不动声色扣了扣手背问。
“先生想说什么?”
“那王绪周不顾陛下言语重责了姚长元,是在打陛下的颜面,他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苏平荀不避讳的如实道。
萧珵君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但是姚长元认了罚,此事,是都察院的事,陛下如何,也不必去管了。”苏平荀平静的叙述着。
“为何?”萧珵君不解,难道任由他们欺负到他头上吗?
苏平荀不语,他想要陛下自己想明白。
“朕若连自己的臣子都保不住,谁还敢效忠朕!”萧珵君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的确,那日殿堂上,萧珵君在众臣的弹劾下保下了姚长元,可王绪周却依旧将她打成重伤,他若是不管,他日,谁还敢为他卖命,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愿意为他卖命之人。
“姚长元自己认了罚,陛下就不必干涉了,”苏平荀告诉着:“臣相信姚大人自有她的想法。”
“可她现在昏迷不醒,明日上朝,肯定有人再起波澜,朕该如何解决?”萧珵君诚心询问求解。
“陛下只需道,姚长元的事等姚长元醒了再论。”
萧珵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朕不想让效忠朕的臣子寒心,姚长元是朕的人,朕一定要保住她。”少年帝王也想做个好君主。
苏平荀余光看着他,现下看着倒还算是一个有情义的君主,只是世间事,瞬息万变,谁能想到一辈子呢。
姚长元的高烧一直烧到半夜也不曾退去,伊依将温热的毛巾一次又一次放进冰冷的凉水中浸湿,扭干,细心的擦拭着姚长元额间不断浸起的薄汗。
自她及笄之后,姐姐就很少乖乖呆在她身边了。
她将毛巾放下,褪去衣服便进了姚长元的被子里。
她不敢挨近姐姐,也不愿离远,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挨着,亲昵的拉着姐姐放在外头的手,鼻息间有淡淡的血腥味,可她丝毫不在意,她只想永远这样陪着姐姐。
她今天哭的太多了,导致眼睛都有些肿了,她闭着眼,陪着姐姐,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姐姐依旧在那里看着书,她依旧在那里等着姐姐。
小小的身子踩在板凳上,趴在桌边,乖乖的看着姐姐,姐姐朝她宠溺一笑,她也笑的很开心。
“姐姐,快点醒来吧。”
萧夕和站在公主府藏书楼的最高处,这里是公主府最高的地方,三层楼阁,挺立于西南角。
更重要的是,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姚长元的房间。
她还没有醒。
里面的灯已经熄了,可她依旧站在原地,未曾离去。
身旁的叶儿看不下去了,劝道:“公主回去吧。”
萧夕和看了她一眼,叶儿也陪她站了许久。
她轻声应着,眼神流连,略带不舍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