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费力地挤出人群,贴着墙根挪远了些,一翻身化作黑鸟,狭长的双翅伸展开来,停在街边的路灯上,低头看向脚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半晌,他再次展翅,朝城墙上飞去。
黑鸟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外,变回少年的摸样,他在墙边随便捡了块石头,架在拇指与食指第二指节上,用力一弹,石子直着飞起来,正中城楼上那守城官兵的后脑勺。
那士兵被砸得猛然往前进了三步,转过身怒道:“谁?谁砸我?!”
站在他旁边的守备兵闻声也转过头来。只朝城下看了一眼,身子便歪倒下去。那被砸后脑勺的士兵见战友趴在女墙上不动了,便伸手去推他。
“喂,你怎么了?”
对方没理他,身体被推了后软软地倒向一边,露出鲜血横流的脸。
士兵被吓得一激灵,方才还在与他互动的人忽的死了,眉心插着一根漆黑的鸟羽,鸟羽插得很深,浓稠的血混着脑浆流出来,红红白白的一片。
士兵愣怔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有贱民出城了!来人啊!”
城墙根下站着的黑衣少年露出鄙夷的目光,随后侧身贴住墙体,躲过了朝自己飞来的铁箭。再一挥手,数根鸟羽凭空出现,悬浮在他身边,趁着守备军抽箭的空当,鸟羽有自主意识般射向敌人,发起反击。
不少守备军被鸟羽射中,不知是谁喊了声:“开城门!出去撵他!”
还真有人应了他的话,转动门舵,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拥挤在门后的人一下子全涌出来,四散逃开。
守城的官兵见状,立时拉开长弓,冰冷的箭尖瞄准了城墙下散乱的人,眼都不眨地灭口。
没有人注意到,在望楼顶端的边缘,蹲着一只身形小巧的白杜鹃。那杜鹃见城门打开后,便张开翅膀,朝着北边飞了过去。
破空声连绵不断,羽箭如潮水般自城楼上倾轧下来。
人群登时散的更开,妇孺护着孩子急急忙忙地跑向路边的树林,可身后箭矢已经抵达,紧接着腿上一阵剧痛,女人正要发出凄厉的哭叫,却又猛地咬紧牙关,将那惨叫咽了回去,只是将孩子搂得更紧,连滚带爬地进了林子。
黄晽蹊混在人群中出了城,此刻她的后背正紧紧贴着城墙墙壁,身子绷得像块木板子。羽箭从她头顶掠过,她动作缓慢地一步步挪着,面前是成片的樟树,人的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秋风中瑟缩的枯叶,摇摇欲坠。
祀再次看到上官煜时,那人正靠在马车烧断的木辕上,和御妖慢慢说着什么。
“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此后收拾战场的工作就交给当康吧,有翼族与魇族先行遣散,对了,让青丘先别走,帮我去樟林里找下我的下属,以此物为信。”他说着,递上一根椭圆乌漆的鸟羽。“少年人,身边还带着个小姑娘,别认错了。”
千翎颔首,双手接过鸟羽收进了袖袋里。
祀站在尸体与残骸之间,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人。上官煜回头,目光与他相撞,淡金色的眸子亮了一下,随即被好面子的主人强压回去。
他挥退千翎,然后脚不沾地的飘过来,雪白漂亮的狐狸耳朵直直立着,耳朵尖被裹在风中的木屑骚得发痒,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祀抬手,轻轻捉住对方乱颤的耳朵尖:“你的任务,我完成了。”
上官煜没躲开对方的手,甚至还顺从地歪了歪头。
官道边的树林间发出了突兀的鸟叫声,有翼族高声叫着,语调起伏悠扬。
站在林子边上的千翎也听见了有翼族的叫声,在别人听来是几只鸟嬉笑,可同为有翼族的他却听懂了族人的意思。
“他胆子好大,他摸了王的耳朵!”
“天呐!王没有拒绝他!”
“他是王妃吗?”
千翎听得默默涨红了脸。
抛开个人脸面不说,上官煜其实还是很喜欢被人摸耳朵的,他被摸得正舒服,被有翼族一起哄,登时发起了脾气,朝着树林子撇出一句:“滚!”
群鸟瞬时散尽,树林间满是慌乱的扑棱翅膀声。
上官煜蹙着眉转回头,看向祀的眼睛带上了些心虚,而对方的唇角不自觉地挑起了个好看的弧度,这一笑起来便是风华无双。上官煜心道今日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一笑倾城,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都快被美人勾走了。
阳光越过树林洒在官道上,烧得破烂不堪的马车仿佛再次燃烧起来,上官煜衣袍的颜色更加鲜艳,连祀的眉眼间都染上几丝温暖的光。
白缚雪披着一身墨发,他疲惫的将额前的发丝拨开,长出了一口气。
有翼族是最好的密探,当康一族干的都是体力活,魇族定点布阵最适合埋伏,而他们青丘狐族则是被派遣的刺客和前锋。
这次的任务并没有指定敌人,不需要暗杀,青丘此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魇族做移动的灵力补给。
魇族擅布阵,却灵力低微,若不是自身带有“魇香”护体迷惑敌人,自保都难。而青丘狐族有九尾,每多一尾便多一次灵力爆发的机会,以白家兄妹的修为,协助魇族布下迷阵绰绰有余。
白缚雪直起身打了个响指,掌中凭空出现一根红绳,他用红绳将散开的头发松松束成一股,碎发半垂在肩上。不远处,白染嫣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别看她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不调戏人时,竟是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
“哥哥哥!”
白缚雪被她喊得头一阵疼:“听见了听见了……你做什么?”
白染嫣凑过来,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椭圆形鸟羽:“呐,御妖给我的。”
“新任务?”白缚雪接过鸟羽,仔细端详,“这是,鸩鸟?”
“嗯哼。”白染嫣笑嘻嘻的,“御妖说是王让我们寻的人,以这鸟毛为信,而且好像不止鸩鸟一人,还有一个姑娘。”
白缚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兄妹俩即刻出发,穿过官道进了树林。
云衣城,东门外,树林。
少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掌大的脸只露出一双透着惊恐的眼睛。她软白的脸被灌木划出一道血痕,不远处的林子边缘,虎贲门的城卫来回巡查着,搜寻被遗漏的人。
黄晽蹊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她听见身后传来草丝被踩踏的声响,一双手蓦地覆上自己的手背,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嘘,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将少女环在胸前,右手摁住了对方的手,左手顺势拂开了即将划伤少女的荆棘。
黄晽蹊骤然放松下来,她乖巧的等林外的人走远,鸠松开手之后,才小心翼翼道:“我跑出来了,也没被伤到,是不是很厉害?”
鸠好笑地摇着头:“是,特别厉害,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必须先离开。再往林子里走些吧,离城墙远些,我就能飞出去辨认方向了。”
黄晽蹊忙不迭地点头,少年见状便捉住对方细瘦的腕子,他圆滑的人耳顶端变得尖而长,再向耳根勾回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是非人族独有的耳形。
他仔细确认了附近没有城卫后,才拉着少女抬腿朝林子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白家兄妹头顶的狐狸耳朵整齐地歪向了同一个方向,白缚雪的鼻尖不自觉地耸动着:“他的位置改变了。”
白染嫣颔首:“他在往林子更里面移动,咱们得快些了,不然不好找。”
两人加紧了脚步,往树林更深处走去。
上官煜将善后之事全部撇给了康倦,自己带着圣子大人架起玄魑,朝着鸱城的方向飞去。
祀坐在拓宽的刀面上,双腿悬在空中,优哉游哉地晃悠着。
上官煜就坐在他身侧,垂着眸子——他在看脚底无垠的长茅草,和远处的军营。偶然间,他的余光扫过身侧的人:“你不怕高了?”
祀没应声,只是安静地低头,盯着脚边掠过的风景。上官煜任由玄魑自己飞,他派自蹲下来,轻声又问了一遍:“真不怕了?”
祀像是被问烦了,眉头微微一蹙,又迅速松开来,闷声道:“不怕。”
上官煜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不自然,他有些疑惑:“怎么突然不怕了呢?”
“你在这里。”祀突兀地抬起头,盯着身侧那人漂亮的眼睛。“我不会摔下去。”
“你……”
上官煜怎么都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且不爱说话的圣子大人,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话来。他只觉有些莫明,耳朵尖微微发热,仿佛烧了起来。
坐在刀上的人仰起头,有些迟钝地咬上男人泛红的耳尖,“这是神对你的信任,也是神赐你的力量。”
青年微合着眸子,发丝被晨光照得透明,“上官煜,冬天结束了。”
上官煜呆坐在玄魑上,耳尖还停留着那人嘴唇的温度,他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神?冬天?赐我……?
“什么…?”他不禁喃呢出声,对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眉目舒展开来时,像是沐浴在光芒中的神明。
他的手指攀上一根幼嫩的花藤,玫瑰在藤蔓顶端绽放出淡雅的白。
“你知道,我的原身是什么吗?”
上官煜不明所以地摇头。
“你可听过,有一种双生并蒂的花?”
上官煜一愣,随即在脑中搜寻起关于双生花的记忆。
双生并蒂花,那是传说中的灵物,生于昆仑白雪之巅,长于山顶冰湖之中,花聚于天地灵气,应劫而生,万年之后,两花生灵……两花?
上官煜再次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人,暗红的发色,墨绿的眼睛,掌中却托着白色的花。古籍记载,双生花开花时半枯半荣,一死一生,一长一幼,遂为兄弟。其兄先生灵智,先得传承,有无上神力,无尽寿命,即半神。其弟后生灵智,先天乏力,易枯易亡,却亦是寿命无限,即地仙。
在民间,双生花被尊为春神,而那传说般的并蒂双生,不过是一白一赤两朵花苞罢了,眼前的人若是双生花,那么他是哪一朵呢?
祀看着指尖幼小的白,神色是淡淡的悲伤:“很久以前,在常年积雪的昆仑山麓上,长着两朵并蒂双生的花。”
“他们一朵是红色,一朵是白色……”
来晚了呜呜呜呜,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周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贰拾伍 ·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