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
白石板路被马蹄声敲响,紫色的披风穿过早市聚集的人群,引起一阵骚乱。
“让开!都让开!”
马上的人粗暴地吼起来,高扬的马蹄几乎扫到女孩白净的脸蛋,女孩惊叫一声,迅速缩进了人群里。
王仲仏从未如此急切过,下江南四城共凑的军饷,被人说烧就烧了去,他身为守城将领,定然会被重罚致死。他一贯脾气好,又亲民,再一想到此刻被一个敌国无名之人潜进了自己看的城,还在不知不觉中烧尽了前线作战的军饷,他恨得牙直痒痒。
他行诸多善事,又曾立不少战功,在民间也是佳话不断,乃是百姓官员皆认的忠善之臣,为何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他心火大起,只觉得有人在害他。
对,这只是要害他之人为除掉他的手段罢了。他愤然,用力一抖马缰,那与他同生共死的战马便高扬前蹄,仰首嘶鸣,双目炯炯似有神光,那是进攻的姿态。
王仲仏握紧了腰间佩剑,双目被激得通红。
骏马四蹄飞扬,众人纷纷躲避,摊贩护着摇摇欲坠的蒸笼,在看清来人时,面上满是震惊和不解。
长街被冲出一道豁口,藤球滚落在路中央,娃娃头上顶着两个小丸子,摇摇晃晃地跟着那球,眼瞅着就要被那铁蹄剁得稀碎。
青衣人不知何时出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小娃娃便和藤球一同回到了娘亲手中。卖早点的铺子蒸笼倒了,刚蒸好的包子四散滚落,被路边徘徊的野狗占去了便宜。
祀揣着袖子,墨绿的双眸如一潭幽泉,从马蹄,一直看上去,最后定格在男人血红的双眼上。这个长相精致的青年好像有一种魔力,不管是多么疯狂的人,都能跟着他慢慢平静下来。
他一开口,众人也都忍不住伸长了耳朵去听,少年的声音很温柔,像和煦的春风,吹起鬓边的发丝,有些轻快,又有些飘忽。
“你不用去了。”
那目光依然是平静无波的,却又多了一丝怜悯的味道:“来不及了。”
王仲仏愣了半晌,突然暴躁道:“不,不!我必须去!”他猛地握紧了佩剑的剑鞘,语气变得有些神经质的,“这件事情还有转机!我还可以改变结果!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我不可能让那人得逞的!不可能!!!”
祀放下了双手,发丝由乌黑,渐渐变作暗红。“既然如此,那只能动手了。”
仍是那缓慢飘忽的语气,少年瞳孔中的墨绿更加剔透,竹青色衣袍无风自动,他定定地望着王仲仏,只是这一次,回应他的是恐惧的目光。
万千花藤从少年背后探出,每一根倒刺都锋利无比,快准狠地刺向对方。多年征战的经验使王仲仏迅速拔剑,勉强将花藤挡下。
而他的战马却没那么好运了,冲向他身下的藤蔓被那马的胸膛抵挡,等他回过神时,??下的战马已经被碗口粗的藤蔓贯穿,热血流过的地方,绽开了一朵绚丽的白玫瑰。
王仲仏瞳孔剧缩,他颤抖着落在地面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爱马,马的身体缓缓消失,连带地上的血迹也一同隐没,只留下一朵鲜血浇灌的美丽玫瑰。
“如他所料,你会来。”青年坐在花藤交织形成的高台之上,用手撑着头,仍然温柔着。“我不想杀你,我只是,给你一个警告。”
藤蔓将男人身前的的石砖挤得开了裂,缓缓拉出一道坎。
“不要越过这条线。”
比起黑发时,青年倚在白玫瑰之间,指尖还轻轻拖着一只小巧的山雀,剔透的眸子看过来时,多了一股神性。
他像温和优雅的春神,周身的气质平和包容,春神的脚下是一片花海,谁也想不到,那花海的下面,满是鲜血和人骨。
王仲仏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他以剑鞘撑地,站起来时身形微微一晃,几欲倒地似的。他发狠地扯下那朵圣洁的玫瑰,又视若珍宝般的将那花护在怀里,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祀目送男人离开,身下的藤蔓蜷起来,缩回了地里,白的像面粉团子似的山雀腾空而起,狭长的漂亮尾羽一闪,便消失在屋瓦边。
少年重新揣起袖子,像来时那般,消无声息的走了,只有地上那道深深地裂痕告诉人们,他曾来过。
辰正,云衣城,东城门。
鸠从未见过如此难伺候的女人,虽然他并未见过多少还喘气的女人。
此刻的黄晽蹊已经换好了衣服,抹干净了脸,甚至去墨兰访的口脂铺子逛了一圈,补齐了自己漂亮的唇。自此,黄大小姐容光焕发,本还想着要去西街的早餐巷子弄些吃食,却被鸠强行拽了回去,大小姐对此行为意见颇大,并对鸠进行了一系列教训。
少年被折腾得满面愁容,那脸黑得仿佛被人一夜刨了祖坟。
“我说大小姐……您…”
黄晽蹊柳眉一挑,回头道:“有话就说。”
鸠汗颜:“来不及了大小姐,我还要回去帮主子办另一趟差,时间很紧……”
黄大小姐嘴里嚼着从客栈顺出来的米糕,含糊道:“行啊,走呗,回鸱城去。”半晌,她咽了米糕,又蹦出来一句,“为什么咱们不走正北门啊?”
“你没听到吗?”鸠奇怪道,“北门打起来好久了。”
黄晽蹊:“……”她又不是习武之人,怎么能听得到?
鸠顾自道:“北门战况激烈,此刻其余几门大半人马都被调了过去,你我趁乱出去不难,你跟紧我别拖后腿……呀啊啊啊!”
他话没说完就被黄晽蹊一把揪住了耳朵,那看似娇弱无力的手指只掐住他耳朵一拧,他便疼得嗷嗷直叫。
“本小姐?拖,你,后,腿?”
她蹦一个字便转得更用力些,鸠只感到耳朵都快被她掰掉了,只能连连求饶。又是好一番折腾,两人才磨磨唧唧地往东城门走去。
相较于正北门城墙的伤痕累累,东门的城墙看起来高挺坚实,虽然墙体上也会有厚厚的苔藓,扒开苔藓,下面就是掉屑子土砖。
鸠站在墙内,手指覆上城墙:“很旧了,虽然不像北门那样被修补过很多次,但是时间也很久了,早就不结实了。”他抠了抠砖墙的缝隙,“喀”的一声,土砖被抠下来一小块,落在他掌心里。他捻着碎土快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材质没变,这座城的城墙都不翻新吗?”
“自言自语。”少女从他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快点出城,本小姐要回家。”
鸠甩掉手中的碎屑,面露无奈。
高大的城门紧紧闭着,城墙上守备军警觉的拉开长弓,箭尖对准了城门下拥挤的人群。
“谁要出城,谁就死!”
鸠被卡在人群间动弹不得,又怕黄晽蹊被挤走,便手一伸一抓,精准地捉住了黄晽蹊的手腕子。大小姐登时炸了毛:“你干什么!”
鸠面色沉下来:“跟紧我,别走丢了。”
被他的脸色一吓,少女委屈地撅起嘴,却还是乖巧地回握住少年的手,被他手心的温度一烫。
城楼上的人见恐吓没用,便松了手,箭在弦上立时飞出,正中一个男人眉心,将其脑袋戳出一个血洞。
一时间叫声四起,众人惊然散开,男人的尸体缓缓倒地,四周的人疯狂后退,硬是挤出来一圈不大的空地。
鸠微微蹙眉,他伸手摸上自己的鬓角,忽的发狠一扯,便扯下来几缕发丝,血丝从少年的鬓边渗下来,被他抹的干干净净。
鸠将发丝盘作圆环,套在了黄晽蹊细白的手腕上,墨色发丝一脱离他的手指,便自动化作漆黑长羽,竟缓缓陷进了少女的皮肤里,留下了乌黑的羽毛印记。
羽毛融入身体时,黄晽蹊有些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不解地看向鸠,对方却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嘘,别说话。”
黄晽蹊回以疑问的目光,只听少年继续说道:“羽毛是护身符,可保你性命。一会儿我去闹事,你就趁乱跑出去,进树林里别出来,听到没?”
黄晽蹊眉头一皱,想说话却被堵着嘴说不出来,只得拼命摇头:你怎么办?!
鸠仿佛明白她想说什么,他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手指猛地刺痛,鸠一惊,松开手,拇指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手拿开!”少女伸手一抹嘴,气得直跺脚。“谁担心你?!”
鸠不接话,只是蹙着眉盯着少女看了会,然后抬起手,拍了一下少女的发顶:“保护好自己,别死了。”
少年的身影被人群吞没,少女则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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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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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贰拾肆 ·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