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 第3章 第 3 章

林绍第一次见到霄羽是在南城大剧院的钢琴表演会上，霄羽最后一个出场，他那天晚上的演奏精彩绝伦让林绍一生难忘。

在此之前，林绍过往的二十六年岁月里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次来自艺术殿堂醍醐灌顶般的熏陶。

用他的话说，真是野猪吃细糠，吃不懂，但真香啊。

这一天他的印象很深，他本来是休息，他师傅王文非拉着他去，说他女儿非要学钢琴，弹了这一年多了，可算弹出个像样的曲子了。

王文的女儿都是老婆一手带大的，女儿七岁，刚读一年级，幼儿园的亲子活动他一次都没去过，不是加班审犯人就是在外勤蹲点。

女儿和他不太亲。他想抱一下还要先哄着。

好在老婆也能理解。

王文说干咱们这行就这样，拿一腔热血给全奉献社会，家长里短那些事就难顾得上了。

王文劝林绍抓紧时间搞对象，以后忙起来睁眼闭眼都是嫌疑人。

还说这么英俊的小伙子，性格也大方，身边怎么没有姑娘照应呢。

林绍说自己迟早回老家，这边谈了到时候还得分手，多闹腾啊。

王文说分什么手啊，把人家姑娘带回去不就得了。

再说了你老家不就在隔壁嘛，又不是什么山沟沟里藏着掖着，十万八千里。

林绍没兴趣，他觉得南城是个小城市，这里的姑娘穿着打扮都差着他老家海城一大截。

林绍是妥妥海城人，海城是从各方面而言都是当之无愧的一线大城市。

当时从警官学校毕业分配到了南城，虽然没能如愿留在家，但林绍也服从组织安排。

毕竟南城虽不如海城坐拥巨大经济优势，也是名列新一线城市榜单之上。

比起好多一毕业就奔赴各种连名字都头一次听闻的乡县的同学，自己已经十分幸运了。

王文是林绍在海城刑警队的师傅，为人和善，诚恳，什么事都愿意大包小榄的拉到自己身上。

林绍跟在他身边无论办案经验还是为人处事都学到了不少。

到了大剧院门口，林绍给王文打电话拿票，王文说正在陪老婆孩子吃肯德基，问林绍要不要来一起吃。

林绍按照王文在电话里描述的路线往肯德基走，还没进门，看见里面乌泱泱的人就觉得头皮发麻

肯德基被小孩哥小孩姐彻底占林了。

林绍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找王文拿了票说自己先入场。

给王文女儿准备的礼物，好几天前网购的林娜贝尔这会儿就先送了。

王文的女儿特别高兴，还沾着冰淇淋的嘴朝着白色毛绒玩具就要亲。

好在王文老婆手上的纸巾比女儿的嘴要更快一些。

林绍在剧院门口的大广场上抽了两口烟就往里走，太阳降得差不多了，广场上有许多孩子在玩轮滑。

还没验票就被门口的检票员拦住，年轻女孩温柔提醒，说他手上的可乐不允许往里带。

林绍找了个垃圾桶，讪讪扔掉了手里的饮料瓶。

规矩真多。他心想。

他觉得凡是高雅艺术都和他有些犯冲。

剧院里空调还挺凉快，他在门口顺手拿了本宣传册，上面有今晚嘉宾的介绍和照片。

王文的女儿在照片里显得有些拘谨，她不笑的时候和王文简直一模一样，笑的时候像她的妈妈。

林绍又把册子往后面翻了翻，照片的尺寸和规格就立马不一样了。

照片上的孩子也显得更上档次了。

王文也拿着册子坐在他旁边。

两人票的位置倒是靠前，但是角度有点偏斜。太靠左了。快挨着过道了。

虽然场地也不大。

林绍问王文，你们怎么不搞个大照片印册子上呢？

林绍把册子翻到霄羽那页，指着说，这多大气，一人占一页。

王文说这是我能作主的嘛，这他妈都是钱做主的。

“就这上去弹三分钟就要我三百块，我工资才四千多呢，这东西就不是我们这个阶层该接触的。”

王文抱怨，说这都是上流社会有钱老爷家小姐千金的玩意儿，可老婆非要女儿学。

叫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王文把册子翻到第一页，指着一个看上去姿态洒脱的外国女人说，“就这老师，你们那儿来的，一节课收三百美金，好家伙，都用上国际货币结算了。”

林绍牵牵嘴角，说我们那儿也不是外国啊。

王文册子一合，说老婆愿意折腾女儿就折腾女儿吧，总比反过来折腾他要强。

然后话锋一转，又翻开册子，指着一个天真浪漫样子的女孩儿问林绍，“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林绍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旁边密密麻麻的介绍，敷衍说，“还挺好吧。”大概是知道王文的心思。

王文马上就有精神了，“这是我女儿的钢琴老师，人不错，长得也清纯，单身又没男朋友，干咱们这行的，真不能谈那些花里胡哨的。”

王文的话林绍当然懂，只是嗯嗯的敷衍。

林绍从小生得明眸皓齿，个子高皮肤又白净，天生一张爱笑的脸，性格也是开朗直爽，周围从来女孩不断。

上中学是校篮球队的明星，和别的学校打比赛，还有后援会和粉丝群。

海市的年轻小孩们情人节圣诞节都过，林绍读的那所学校家长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对孩子们的教育十分开明。

到了那些节日，林绍收的那些小礼物都得准备几个环保袋往家拿。

第二天，林绍再根据收到的礼物，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去回礼。

都是些小糖果。玻璃罐子装着，超市买的现成的。

兄弟们笑他情圣做派，林绍说他就是不愿意亏欠。

上了大学就是连爸爸妈妈都开始动员，说过好几次喜欢的女孩可以带回家，什么样的家里都支持。

林绍被催了几次，无奈的说，我这是去上学，又不是相亲大会。

学校里不是没有漂亮女孩，林绍还和兄弟们参加过联谊会。手机号码交换过好多次，大多都是聊聊就没下文了。

兄弟说你一个男的，这么爱干净，天天洗澡换袜子，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林绍警告，再他妈乱说揍你。

钢琴演奏会比林绍想象的还要无聊，王文都打瞌睡了，还是林绍把他摇醒的，说你女儿出来了。

林绍都不知道王文看完他女儿表演没有。

虽然从上台到下台不超过三分钟。

王文昨天晚上一宿值班，现在睡得很香甜。本来说好看完女儿两人就走，林绍不忍心把师傅喊醒，就耐着心，看着台上的小孩们天赋迸发，群魔乱舞。

直到霄羽出场的时候，场内好像一下变得安静了起来。

大家屏住了呼吸，似乎在害怕打乱这个少年走向舞台中央的脚步节奏。

林绍的眼睛也被吸了过去，好像这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具有某种魔力。

少年身形单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既不骄傲，也不显得谦卑。他步伐沉稳，一丝若隐若现的冷漠像贴合在他气宇不凡的脸庞上的面具。

林绍觉得有一瞬间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壳。

霄羽在台上弹的什么他自然听不懂，节目单上俄国作曲家的名字也是在嘴里顺了好几遍才吐纳清楚。

林绍并没有因为霄羽的演奏从此刻开始爱上古典音乐。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感觉他觉得的有点奇怪。

心里好像有个小种子破土发芽了。

王文是被铺天盖地的掌声震醒的，这些掌声倒不是献给霄羽的。

林绍觉得今天到场的十有**都是和他一样没吃过细糠的山猪，他们高兴是因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剧场重返自己粗糙的生活了。

演奏会结束天已经黢黑了，王文手上抱着已经熟睡的女儿邀请林绍上家里喝两杯。

王文这人好口酒，不值班总是爱自斟自酌的喝一小盅。

林绍试探性的问最后那个男孩也是和你女儿一个培训班的吗？王文惺忪的眼睛眨呀眨，问林绍你说谁？

王文的老婆抢答，霄羽啊，就是那个医生的儿子。

王文哦哦了两声，施施然评价，那位少爷啊。

林绍不想麻烦王文老婆再去厨房摆弄锅灶，尽管他老婆依然格外热情。

两个就在楼下的小烧烤摊坐，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林绍就把话题很巧妙的引到了霄羽身上。

霄羽的事都是王文听他老婆说的。

他老婆的消息也是东拼西凑得来的。

这个男孩今年高三，成绩很好，家里也富裕。

至于有多富裕说法就很多，什么空中大平层，山间大豪宅，望江大别墅，别墅里还有一个葫芦形游泳池。

关于住的房子事什么规格，众说纷纭。

有一点是肯定，那就是一定是又宽阔又敞亮的好房子。

毕竟狡兔三窟，有钱人的房子也照样是遍地开花。

学习成绩很好，在南市一高读书，这个倒是没有异议，不过在哪个班似乎口径又不统一。

有人说在数竞班，有人说就是普通文科班，但是走艺术生。

这里也有统一的线索，就是他已经拿到了国内几所音乐学院的稳考证书。

还是名列前茅的几所。

至于大家是怎么知道他有钱的，首先是因为他的老师是来自俄罗斯的卡洛琳小姐。

能够丝毫不眨眼的支付这么高额的学费的家庭向来都是非富即贵。

然后是每次来接送的都是开宝马530i的保姆。

如果仅仅只是一台宝马中高端车，倒也掀不起太多对这个男孩家庭的过多讨论猜测，关键是这辆价值六十万的车是专门配给保姆使用的。

而零星几次司机开来的，则是黑色庄严的迈巴赫。

关于自己的家庭，霄羽倒是很少提及，他既不爱炫耀自己的富有也实在觉得在此地没什么好交谈的对象。

他按照规定的时间准时来上钢琴课，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的打招呼，下了车遍钻进了白色的宝马车里回到自己的豪宅。

但这样一个小城市，本来就没有太多秘密。

每个人的事每个人都知道。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霄羽富足的生活来自于他有一个足够富足的父亲。

霄正雄，南市最大的私立医院-美乐健康的董事长。

如今的美乐健康市值已经超过了百亿，股价更是一路上扬，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