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自在法则 第4章 须臾-中枢

“我选上了！我选上了！”

宿舍门被一脚踢开，有人旋风般卷进赫拉房间，将她从床上刮走。她迷茫地滚到地上，睡眼惺忪中看见有个野人在她床上手舞足蹈。

仔细一看，是小葡萄薇缇斯。

“我选上了，赫拉，快看！你快看！”她跳到她身旁，将一张加盖中枢决策会和防务委员会印签的纸张呼在她脸上。

位面校验派遣专员录取决定。

赫拉看见抬头上金光闪闪的一行大字，瞬间醒神：“靠，我怎么没收到？”

叮咚叮咚。门铃响。

“门开着呢，进来吧。”薇缇斯探出头看，向赫拉说，“是邮递员，一定是来送你的决定书。”

赫拉闻言急忙跑出去。

一只穿着绿色邮差服、戴着麦克风的大金毛犬背着小书包坐在门口。

“格温，怎么是你？咪咪呢？”

“咪咪老婆生孩子，这个月都休假，我替他。”狗狗吐着舌头，扬声器里传来他的回答。

“喵喵生小宝宝啦！太棒了！一会儿去探望一下。”两个女生听见同事的喜讯十分开心。谁能不爱小奶猫呢？

“等格温下班了一起去，我一个狗去不太方便。”格温请求道。

“好啊。”

“对了，赫拉，听经理说，你得到了类似于‘最佳狗狗终身成就奖’那样的荣誉。这是格温最喜欢的球球，送给你。继续努力。”大金毛背后的小书包伸出一只机械臂，将一颗半新不旧的网球递给她。

“嗷——你对我也太好了，格温——”

有一说一，得到一只大金毛犬的鼓励，某种程度上比辛尔敏的黄金权杖更让人激动。赫拉无视了职场礼仪抱住同事一顿猛吸。

大狗很自律，费劲地挣扎开。转向一旁嫉妒到面容扭曲的女孩子说：“你也有，薇缇斯。”

“我？为什么？”她惊诧。

机械手在她面前摊开，手心里是一枚金属工牌，镌刻着“格温”的名字。

“听说你要出远门，狗狗也想出远门，但狗狗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请你带着格温的工牌一起去看看。”他吠了两声，“最重要的是，工牌如果丢了，狗狗会被惩罚，所以你一定要带回来哦。”

这狗在担心她回不来。

两人抱着格温感动得嚎啕大哭。

“等一下，等一下。格温的工作还没完成。”机械臂把她们推开，从小背包里拿出信封递给赫拉，“是决策会的回信，你看看吧。狗狗要去继续工作了。”它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别忘了等格温下班再一起去看小猫咪。”

赫拉拆开信封。纸张上的“非常抱歉”和奖券上的“谢谢惠顾”一样扫兴。

她很不服。

薇缇斯那么柔弱，再怎么说，赫拉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

须臾中枢的绝大部分人都没真正去过六国大陆，但对外界说不上陌生。离山中心建立前，他们在云照繁衍生息，那是魔女的领地，有六国从四面八方来的客人。后来新中枢建起来了，有专门的外务部门负责对外事务，也向内部全方位传递外界形象。

外环公园甚至建起了面积不小的“六国风略”主题区，任何人都能沉浸式体验六国风情。当然，是剔除残酷血腥部分后的阳光版。

谁都知道，神与契约下的六国大陆和须臾不一样，没人讲“生而平等”。那里只有一条法则，那就是——

神佑圣血永固。

剩下的，就只是适者生存。

不要紧，必要时赫拉会找关系，毕竟她是西美的爱徒。西美老师，在中枢改制以前，担任了几百年的理事局主席，想来这点儿影响力还是有的。

几年前，西美老师在中枢塔楼的住处就换了地方，从宿舍区搬到了不对外开放的塔顶。

须臾中枢从理论上来说，是一个类似三棱锥的形状，城市群建立在底面内侧。中枢塔楼不仅是须臾的政治、文化中心，更是现实意义上从底面到顶端支撑悬挂整个中枢空间的重要纵向支柱。

三棱锥空间以底面中点作为重力原点，那里连接了被称作“原生界”的“卡特柯夫”的离岛，是这个空间在原生界下的“锚”，让它不至于被虚无境冲散吞没。底面向上建起高塔，塔顶垂下三条缆索，彼此间张开成时空边界，在这个时空内规定了对原生界规则的模仿。

这是通过须臾之门在虚无境里新建的时空。至于须臾之门，那又是另外的故事。

西美老师在塔顶的住处是一个拉满窗帘的尖顶建筑，赫拉也没去过几次。自从几年前换住处之后，他就很少露面了。

灯光昏黄，分不清白天黑夜。西美给她端来一杯咖啡。赫拉喝了一口，心脏忽然一阵抽痛。

等缓过神来，她的周边只剩下无边黑暗。随后脚底踩到柔软的地面。地面亮起微光，没有任何天光照射，没有太阳月亮和星星，靠着砂砾缓慢闪烁的微弱光芒，让她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一望无际的沙丘，惨白的、寂静无声却在不停说话的沙丘。她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找不到方向。所有的交互设备、因理术法都是失灵的，只有她一个人。

“老师？西美老师？”

没有回答。

她茫然无措，不知该往哪里去。平地起的大风迷了眼睛，再睁开，就看见沙丘不远处，有一座亮着灯光的玻璃金字塔。

“你也想出去？为什么？”西美在她对面坐下，问。

赫拉怔怔地出神，西美在她眼前打个响指，她才回过神来。而后皱起脸控诉：“您这什么咖啡，也太难喝了——农场那么多好东西，怎么不给您送几包好豆子？”

西美哑然而笑：“这里在规则区之外，只有苦味被保留，什么食物都是这个味道。”

“……我都喝出幻觉了。”她小声嘀咕。

诡异的真实感，以至于醒来像是她还没走近金字塔，就被吸进了这个场景。让人怀疑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仔细想想，西美老师这个住处也像在金字塔内部。只不过幻觉里的金字塔远看很大，这间屋子的空间还是很受限。

“不是咖啡的原因。也是因为这里在规则区之外，很容易产生幻觉，习惯就好啦。”

“噢。”她下意识想望窗外，目光又被窗帘拦住，便问：“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怪不方便的。”

“还得再住一阵子，不过也快了。”西美答非所问，慈爱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你也想出去？”他提醒她的来意。

“对，差点儿忘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有好多理由。但最主要的，再不去的话，以后就真的看不见了。”

西美皱起眉头说：“自然景观的话，各种特色的，外环公园里都有。人文风貌，六国风略里也能体验。没有多少区别。”

“那都不是真的嘛。”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她十分不满：“我都三十五岁啦，怎么也算不上是小孩吧！”

“只有小孩子才不想被当成小孩子，你再过五十年再来充大人吧。”西美笑着喝他那极其难喝的咖啡，说，“你也知道，从年初起，出入境口岸就被防务团管制了，非必须事务不得进出。审核十分严格。”

“所以才来找您，您一定有办法。”

“我都退休了，所有的头衔都只是挂名而已。你不如直接去求辛尔敏，他是防委会常务副会长，防务团的高级将领，出入境的事情一句话而已。”

“就是他不让我出去，您明明知道，还这么说。”

“他不想让你出去，我也一样啊。太危险了。”

“可是……可是……”她原本并不想说的，这样的动摇显得她很不专业，但思来想去，好像没有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能说服西美老师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反对派每天都在游行，就算是中枢研究员，思想也很不统一，很多人都在怀疑，须臾到底该不该干预原生界的事务？很多人都说，或许我们该起航了。”

西美脸上的笑意消散一些。许久后终于点头同意：“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让你出去也不行。”

“我就知道您一定有办法。”赫拉轻松地笑。

西美仍旧恢复慈爱微笑的面孔，却难免显出些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