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自在法则 第12章 垃圾山-脏山

穿过边境线，三人鬼鬼祟祟在脏山上走了一整晚，大少爷实在走不动了，另外两人总算答应停下来休息片刻。

出于过高的道德责任感和团队合作本能，赫拉休息片刻后，提出和绮莲轮换值守。那收钱的保镖也没推辞，找个平整地方倒下就开始呼呼大睡。

赫拉隐蔽在高处，向四面环视警戒。

天快亮了，太阳还没升起来，一切灰蒙蒙的。就像肮脏的透明塑料瓶里积蓄的浑水。她踩到一只这样的瓶子，塑料扭曲发出尖利声响。捡起来看，瓶身上有一道裂缝。应当是上一次下雨时往瓶子里灌了不少雨水，水瓶在她手中静置片刻，那浑水和天地一样开始沉淀分出上下。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随手把那瓶子扔远一些。

天亮之前，鸟群不停地鸣叫，一片一片从高空飞过，没有停留。

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吵闹，吸引了赫拉的注意。她看见有两个小孩在打架。仔细看，见是在争抢方才她扔掉的那只塑料瓶。

他们打得很厉害，随手捡起什么都当做武器往对方身上招呼。两人很快遍体鳞伤鲜血直冒。赫拉看了一会儿，没见有人跟着，更没有人来阻拦。她也不想管，但两个看着还没满十岁的孩子，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想要杀死彼此，实在是很难坐视不理。

更何况，他们争抢的瓶子，又是她手欠给扔下去的。

她想了又想，还是从高处滑下去，一手抓起一个小孩将他们分开。

那两个小孩见陌生人都吓了一跳，但两人还是死死抓着那只瓶子不肯放手。脏山上大多是一些不好处理的有害废弃物，但安德洛所的垃圾分类并不那么严格，略微找一找，塑料瓶子也很容易捡到。赫拉望见没几步外有两个更大号的塑料瓶，便跑去捡回来，一人塞了一个。而后掰开他们的手，把他们争抢的那只抽了出来。

指着两人说道：

“这个是我的，不许打架了。”

这两个小孩呆愣片刻，并没有像她臆想中的握手言和，反而更像是疯了一样大叫着对她拳打脚踢。其中一个摔到地上，正好摸到一把断刀，想也没想抓起来就向她刺去。

赫拉忙于招架另一个小孩的攻击，注意到武器时为时已晚，来不及躲避。

心想这下完蛋了。

太阳从山那边升起来，爆裂的光晕像刀刃刺进她的眼睛，使她下意识闭上双眼。但身体并没有如期感受到疼痛。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断刀在离她侧腹部只剩十公分处被一只手握住。

那不是人的手，手背的皮肤中生出森森白骨，将手掌包裹住。包裹手掌的骨壳十分坚硬，稍一用力，小孩手里的钢制断刀像土豆脆片一样被捏成碎渣。

那两个小孩惊恐地看向她的背后，倒退两步跌倒在地，瑟瑟发抖地抱到一起。

“滚。”

阴冷的语调划过赫拉耳畔，送进另外四只小耳朵。小朋友们大叫着“魔鬼啊——”连滚带爬抄近路从他们视线中消失。

赫拉也害怕，不敢回头。

那只手翻转过来，骨壳上没有丝毫伤痕，甩了一甩，白骨缩回到皮肤里，又变回一只常人的手。指节修长，比例匀称。赫拉这时才看见修士服的袖子。

鼓起勇气回头，看见“魔鬼”脸上长着角的头骨面具也正消散。她揉了揉眼睛。眼前就只是那名讨厌的黑心修士，绮莲。

她看了他许久，没有提问。他也没作任何解释。许久后告诉她：“他们抢的是水，不是瓶子。”

绮莲似笑非笑地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塑料瓶，积水已经从裂缝中漏完了，嘲讽道：“你这恶霸。”

她便豁然开朗，那两个孩童的行为就都变得合理了。只是真相让她十分受打击。

绮莲十分乐见这种理想主义的自以为是被现实教训，欣赏着她的表情笑了好一会儿。笑不动了，才安慰她说：“好了好了，要不是你，今天那两个小孩，必有一个死在这里，搞不好两个都得死。所以你救了两个小生命呢，不要难过了。”

她倒是听劝，想想也是，就不懊恼了。

“我们得赶紧走，一会儿他们把人喊来，就走不了了。”绮莲转身往回走。

赫拉唯唯诺诺地跟着，却很难不去想刚才的画面。她望了望食指戴着的黑曜石戒指，并没有向她发出刺痛的警告。

西悼家的大少爷醒来，睁眼见身边空无一人，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跳起来到处找。没几时见两人在金色朝阳里从高处向他走来，一种神明降临的感动油然而生，使他差点泪流满面。

又赶了半晌的路，靠近山顶的一片彩色屋顶已经在他们眼前出现了许多次，却像个幻影怎么走都无法接近。

脏山里什么吃的都捡不着，三人都饿得不行。

“难道没有什么可以凭空变出食物的机器吗？”尼奥渴望地看着赫拉，许愿道。

她盘腿打坐，进入冥想状态。

实则是在手撰的仓库里找了又找。睁眼，随即掏出一台类似于无油烘焙烤箱的小型设备：

“便携式废弃资源处理机。”

另外两人发出惊喜的欢呼：“是可以把垃圾变成食物的机器吗？”

她没回答，打开机器上方的盖子，捧起一把废旧电池丢进去，按下启动按钮。机器开始运转，发出喀啦喀啦、嗡嗡嗡的声响。两分钟后，又发出“叮”的一声，下方带握柄的抽盒的锁自动弹开。赫拉将抽盒拉出来，介绍道：“这是可以将废弃物分解成干净的饮水、泥巴和无害气体的机器。”

两人看着抽盒里一盒子肥沃的泥土，期待地追问：“那么，哪个端口可以产出食物呢？”

她将抽盒里的白色水槽拿出来，很慷慨地向两人递过去，说：“喝点儿水得了。”

以垃圾山的体量，三人喝个水饱还是不用谦让的。

“我觉得，我们得转换思路。”尼奥一面打嗝一面说。

“怎么转换？”另外两人都问。

之前怕被半路截杀，三人路过村寨都绕着走。

绮莲很确定柔丝的屠宰场大寨就是山头上他们望见过许多次的棚屋群，他曾去过，虽然只去过一次，而且是在当地人的带领下。

脏山里人少，根本没有现成的路，他们望着山头往上爬，却像中了邪，绕来绕去只在山腰盘桓。他们揣测或许这里的地形也像沙漠会随时变换？

总之，没有当地人的指引，似乎是不太可能顺利抵达目的地了。

“这台机器，卖给我吧。多少钱都行。”尼奥说。

绮莲嗤之以鼻：“这种没用的东西，要来做什么？”

“净水在垃圾山是硬通货，拉齐用神泪泉控制新山和老山，脏山只能通过柔丝的密道从外面往里运水，密道运载量十分有限，净水在脏山就更珍贵。”尼奥说，“我们觉得这台机器没用，是因为我们现在更需要食物，但对脏山上的人来说，净水是个永恒的问题。”

“有道理。”

“所以，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一台印钞机。如果用这样的机器作为见面礼，请当地人带我们去见他们的首领，也足够分量了。”

另外两人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赫拉想起一个问题，踌躇道：“私下交易因力机不符合规定，会给我惹麻烦的。我不可以把机器卖给你。”

尼奥自然地接话道：“那你可以送给我。或者你丢在那儿，一会儿我捡走。”

她愣了愣。

就连绮莲也露出惊奇的神情。

尼奥对两人的鄙视丝毫不以为意，悠然自得地说道：“安德洛所市面上资源回收处理的自动化生产线只有西悼家有能力制造，但回收利用率根本没办法和这台机器相比。这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技术。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消息，垃圾山一旦被打开，附近会建立安德洛所最大的废弃物处理产业园，我们需要更高效的处理技术。”

他画出一个又大又圆的饼。

“你送我这台机器，对我们很有启发。后续我会和你们那边去谈技术出让和传统能源适配，我想，这样一来，你不但没有过错，反而很有功劳。不仅对你们的财政，还有六国的民生来说。”

拔到这样的高度，饼就已经不再是饼，是黑夜里照亮前路的月亮。赫拉在月光里照见自己已经陷入道德的沼泽寸步难行。

不过，想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绮莲指出还有一个战术问题。

“这个东西操作太简单，容易被截胡，必须提高一些使用难度，确保三个人都能活着进大寨。”

“这没问题。”

赫拉一通忙活。

给这台空气炸锅焊了三台机甲。

“你负责开盖子，你负责按启动，我负责开抽屉。这个机甲不好穿，难度主要体现在这里。”

另外两人由衷地为她所折服，发自内心地鼓掌。

三人志得意满地往回走，竟又遇见那两名打架的小孩。

小孩也没想到魔鬼还缠着他们，还追着他们跑，吓坏了，大哭着狂奔往家跑。把追击的三人累得够呛，差点没追上。

村寨里的大人们听见没命的叫喊都迎出来，和圣心家的村民表现得没什么不同，提着刀枪剑戟能捡到的一切武器。不同的是，还有枪。脏山上的寨民要执行劫掠工作，还要从拉齐手中保卫自己，因此首领给每个寨子都配了枪，数量不多，但确保每个寨子都有。而新山老山的寨子没有，只有运输队有枪。

经过一番闪转腾挪和友好沟通，三人终于和村民达成共识，村民向屠宰场大寨派去了信使。

第二天清晨，每家每户的大水缸都灌满净水之际，报信的人恰好赶回来。

“柔丝首领同意见你们了。”信使激动地向累瘫在地上的三人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