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成树 第61章 第61章

圣诞这天，大家一起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商场门口的集市里摆摊。

许朝晞他们组从早上就开始为熬制当天使用的红豆沙做准备，忙忙碌碌到了午后两点多，大家分批带着材料到达商场门口开始布置摊位。其余三个摊位的同学也都陆续来了，大家挨在一起，想着可以互相帮忙带动生意。

另外三个摊位分别是卖手工发卡的、卖自制手串的和卖二手书的。

正好也互不影响。

因为装红豆沙的那个桶很重，陈晏和和沈安佑就负责一起抬动它，这个分工出来的时候，对于三人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宋团圆还庆幸着拍着许朝晞的肩膀说：“幸亏学长来了啊，不然就算有学弟可能也抬不动。”

“我一个人也能抬。”沈安佑瞥了旁边的男生一眼，回答。

陈晏和没有吭声，但两只手已经扶了上去。

宋团圆感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火药意味，但又不明所以，想着可能是小男生有些争强好胜的情节在身上，就打着哈哈说：“是的是的，但多个人多份力嘛！”

许朝晞倒是知道对方纠结的点在哪里，但因为事关自己，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打这个圆场，只是不放心地看了陈晏和一眼，陈晏和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神，然后对自己身边的男生说：“走吧。”

人家已经准备好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而且，沈安佑自己也承认，刚刚那句话多少有点迁怒于别人了，实在不应该，此时就赶紧顺坡下驴：“来了。”

许朝晞松了口气，扭头和女生一起搬运其他的小物件。

布置摊位的时候不太需要力气，陈晏和就跟在许朝晞的身边，在她有需要的时候递把手，引得旁边的学妹窃窃私语：“学长还挺体贴的，寸步不离啊这是。”

宋团圆通过自己第一手的八卦也加入她们的队列：“之前我们一起参加一个市里的话剧比赛，学长也是作为家属一起出席，小两口可甜蜜了。”

许朝晞和陈晏和在旁边其实能听见他们“明目张胆”的议论，但她没有阻止。她反而注意到，再次提及当初话剧比赛的事情，宋团圆没有了往日的那份阴霾，她眉目舒朗、坦然大方。

那件事在当时带去的阴影已经被彻底拂去，她如明珠般璀璨耀眼，真是一件好事。

与这件事能够如此妥善解决相比，这些对她和陈晏和的故事小小的“添油加醋”简直不值一提。

陈晏和倒是在八卦声响起时往那边扫了一眼，但也就是一眼，很快，他的视线又关注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比起那些“善意的八卦”，他还是更珍视和许朝晞相处的时光。

沈安佑的心情则十分复杂。

他在八卦团体的边缘，恰到好处地能听清大家的议论，同时，他一抬眼，视线又恰到好处地能观测到斜对面的两人。

女孩正往摊位上挂一些红豆沙甜品的手绘照片做装饰，男生就握着一把夹子随时递给她。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

挂画的时候，许朝晞还会不断地分享和宋团圆打印这些图片时的小事，男生也会在合适的地方给予一些“是吧”“好”“哦”诸如此类的回应。

总之，她说的话，他都在听，她看向他时，他也始终可以回应。

沈安佑的内心有点难过，他知道，就算是自己站在她的身边，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想到这里，擦着摊位杆子的手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恰巧此时，八卦团体里他的同班女生侧身看了他一眼，调侃说：“沈安佑，你可得跟学长学着点，以后找了女朋友也要这么体贴。”

沈安佑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因此对于这段对话有些敷衍着回答：“嗯嗯。”

感受到对方情绪好像不是很高昂，女生怔了一下，有些担心自己说的话让对方不高兴，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只好把话题再岔开：“好啦好啦，我看摊位也差不多了，就剩朝晞学姐那里的画挂好就行，我们先把食材都搬上桌吧？”

许朝晞正觉得氛围变得有点微妙，此时的打岔正得她心，她顺着说：“这里有我就行啦，你们去搬食材吧！”

说完她还轻轻推了一下陈晏和：“你也去，要搬红豆沙那个桶。”

沈安佑听见，再次强调：“学长陪着学姐吧，我自己也可以搬。”

这还是今天以来沈安佑第一次接许朝晞的话。

许朝晞看了他一眼。

但也仅仅是轻轻巧巧的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既没有对他的不屑排斥，也没有对他的愧疚歉意，就像是看任何一个普通的同学一样。

她说：“没事，让晏和一起去吧，两个人也轻松点。”

就连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他之于她，就如同人生道路上萍水相逢的普通人，和安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里千千万万个同学一样，因为考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而相逢，但在未来，也会因为去往不同的工作领域而分别一样。

是前行道路上短暂地恰好同路的普通人。

看来，在她的心里，那件事已经结束。

是了，在她那里，应该早就已经结束。

沈安佑的心里先是一紧，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松弛感。

这份感觉五味杂陈，有不甘，有遗憾，有释怀，有难过。

有许许多多，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但都在这一刻涌现而又消散。

他转身，听到她嘱咐陈晏和“小心点”的声音，然后大步向前。

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煮余年。

他该往前走了。

等陈晏和再次和沈安佑一起搬起那桶红豆沙的时候，对方用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说：“你要对学姐好。”

陈晏和抬眼平视他，他也正看着他，目光严肃而凛冽，但又带着些释然。

陈晏和点点头，回应着他这份期待：“一定。”

等沈安佑和陈晏和再回到人群之中时，许朝晞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没有多问，她相信陈晏和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倒是陈晏和，在晚上整个摆摊售卖的过程里，一直表现得很配合，就连宋团圆提议让他举着试吃小样穿梭在人群里推荐，他也没有拒绝。

这实在和他平日里只关注学习的形象截然不同。

晚上收摊后，大家在车上统计今日收入的时候，沈安佑组比另外三组赚得都要多，宋团圆对着许朝晞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外援请的非常值！”

沈安佑大大方方拍了拍陈晏和的肩膀，说：“谢谢学长帮忙了！”

陈晏和摆摆手：“客气了。”

倒是许朝晞，等到大家在车上都疲惫地睡去，她才小声地犒劳今日的大功臣：“今天累了吧？”

陈晏和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孩，身心舒展，一股疲惫感确实涌上心头。他轻轻点点头，手则更用力地环住怀里的女生：“有点。”

女生则从怀里把手伸出来，覆上他的头，轻轻抚摸了两下，说：“距离学校还有段距离，那咱们睡一会儿，休息一下。”

陈晏和先是一愣，然后顺势把头也抵在女生的头上，浅声回答：“好。”

等听到自己头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许朝晞轻轻地抚摸着男孩握住自己的手，修长的，瘦削的，中指骨节处是常年握笔磨出的硬硬的茧。

她的手上也有一个，她举起自己的手指对比着看，不知是因为他的手掌本来就大一些的原因，还是他学习更努力的原因，陈晏和的茧要比她的更明显一点。

她正想放下手，就听到头顶传来喑哑的男声：“怎么了？”

许是怕吵醒周围的同学，陈晏和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再加上刚刚醒来的原因，使得他的声音被染上了磁性，比之平时更加迷离而深沉。

许朝晞猝不及防，结结巴巴地回答：“在玩你的手。”

陈晏和把头抬起来，活动了一下颈椎，顺着女生的话问她：“好玩吗？”

这个反问让许朝晞有些不好意思，她一边从他的怀里正坐出来，一边眼神躲闪地回答：“还……还挺好玩。”

下一秒，她就看见男生主动把手递至她的面前，说：“喏，给你玩。”

许朝晞红着脸看了男生一眼，麻木地“接过”这双手，象征性地捏了几下，在感慨“好瘦”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她把他的手胡乱地塞回他的怀里：“玩……玩什么啊！”

陈晏和则嘴角轻扬，眉目含笑：“你想玩，就给你玩。”

许朝晞一个小拳头轻轻顶上陈晏和的侧脸，咬着牙说：“我不想。”

陈晏和则顺势把头的重心压在女生的小拳头上，说：“哦？是吗？”

女生则用力把他的脸顺着推到另一边，然后抽开手，男生的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砰”地倒下来，他好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真的没有吗？”

好吧，她承认，在他睡着的时候，她确实玩得挺开心。

但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就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承认！

许朝晞对上陈晏和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这一声“是”的话音刚落，前排宋团圆传来了迷迷糊糊的“嗯啊”的声音，许朝晞一把捂住嘴，责怪地看向陈晏和：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吵到别人！

陈晏和一脸无辜，但他指了指车窗外，车窗外已经是熟悉的校园了，他用嘴型告诉她：“快到了。”

许朝晞意会，干脆起身拍了拍前排的宋团圆，轻声说：“醒醒啦，我们要到了。”

宋团圆睁开惺忪的睡眼，说：“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大喊了一声是吗？”

许朝晞一边拍了拍她旁边的女生，一边否认：“没有啊，你做梦了吧。”

陈晏和则在她身后轻笑。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说：“好了好了，你先醒醒，要到站了。”

宋团圆没有再纠结，和她一起把大家叫醒。

回到学校，还有很多善后的工作要处理，大家借了一间外院的教室，准备把这些材料都搬去那边，该清洗的清洗，该扔掉的扔掉，两位班长还要一起统计此次的盈利，然后联系相应的捐赠组织进行捐赠。

大家三三两两搬着东西结伴往校园走去，宋团圆和许朝晞一起拎着装着她们摊位锅碗瓢盆的大袋子，正说着今天摆摊过程里的趣事，突然一道影子冲了过来，在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把宋团圆扑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许朝晞感觉手里的袋子“哗啦”一声，东西全部散落在地，但她顾不得这些，抬眼向宋团圆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陌生的背影把宋团圆撞在地上，她刚大喊“你在干嘛”，身后的沈安佑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力地拉开了扑在宋团圆身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显然并不安分，在沈安佑的钳制下反抗着。其余的男生也跟了上来，一起压制住他。

许朝晞和几名女生则赶紧把宋团圆从草丛里扶起来，正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听到男生那边传来陈晏和的声音：

“是你？”